那天，贺菲正在总编室开选题报告会，萧睿发来一条微信：“有空吗？我在武汉，想约在汉的同学见面，晚上六点，东湖边的水云间。”随后发来定位。
如此突然和直接。
贺菲犹豫了一下，回了三个字“晚上见”。
她的心情是有些不平静的。虽然当时她找他是想聊聊宜恩的学业，但是，选择找他本身就是对他的一份倚重。哪怕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他在她心中依然有份量，因为年轻时候的交集。可是，他的突然失联让她有一些失望，虽然她相信这背后一定有原因。
前往水云间的路上，贺菲有些不安，她想，自己还是渴望着这样一次见面的。停好车，走进二楼的包间，迎面看到的就是萧睿，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此前贺菲在百度他的信息时看到过他的照片，眼前的人少了照片的滤镜，能看到岁月，在皱纹在皮肤在眼神在每个微妙的细节，曾经的单薄和青涩被磨去了，代之以厚重和沧桑。
前面来的同学都把萧睿边上的位置空着，一见贺菲进来，就把她拉到那个位置上。
萧睿是高二那年转学来的，大家高中同学两年，他当时在班上总是来去匆匆，但是大家的眼中萧睿和贺菲这一对同桌就是所谓的班对了，只是两个人个性都属于内敛型的，所以就很慢热，但那种比友情多一点比爱情又少一点的关系大家都能看出来。一般这样的关系到了大学就会迅速发展，哪怕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武汉，遗憾的是他俩似乎就再也没有交集，无疾而终了。但是，大家的记忆与期待仍然会停留在二十年前。
当人到齐后，萧睿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上次的同学聚会我有事没有参加，这次我请大家小聚，以表歉意。”
在座的五个人，三个男同学，两个女同学，每个人都和当年并无太多的改变，只是老了一点而已。时间是公平的。贺菲知道自己在萧睿眼中就如同他在自己眼中一样，都老了一些。尽管大家都恭维地说，你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其实自己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已。
“以前听人到中年这个词，觉得跟自己无关是别人的事，现在，听别人喊自己小萧都不习惯了。”萧睿说。
贺菲笑着说：“不着急，后来还有老萧，最后是萧老。”
大家就一起笑。自然聊到了当年的老师们，他们现在一半以上已退休，还在工作的几位是当年刚刚分配到学校来的新老师。
度间谈得最多的，除了自己，就是儿女。大家都感慨自己的孩子都到了当年大家正是同学时的年龄了。
“不再少年时，总有少年来。”贺菲说，“告诉大家我是什么时候感到自己老了的。当我和女儿一起走在路上，别人的目光都看向我的女儿，而不看我时，我就知道，自己老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萧睿说：“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就是我女儿突然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但比这更糟糕的是，她有了男朋友却不告诉我。”
上次的深夜长聊中，贺菲知道萧睿有一个比宜恩大三岁的女儿，刚考上香港理工。他的前妻十年前就去了香港，他和她们母女俩聚少离多，萧睿说他爱自己的女儿，但是隔了距离，有的时候有徒然之感。
一个男同学说：“我有一天训我儿子，我儿子说，爸，我们现在比赛掰手腕，谁的力气大，就听谁的。结果，我就一局也没有扳赢过。更闹心的是，我儿子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虚胖大叔。”他抚着自己的肚子说，“从那以后，我就戒了烟，酒少喝一点，开始运动了。”
萧睿说：“我跟你们还不一样，我感到自己老，是在我父亲过世之后。去年他去世时，我在国外，赶回来时，只能在他的坟前烧一炷香了，然后看着墓碑，真切地感受到，我和死亡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如果说之前还有父母为我们挡着，现在就得自己面对了。”
大家感慨万千，各自提到自己身边英年早逝的同龄人，有的是因病，是的是因意外。“不知不觉小半生已过，这样的消息以后会越来越多，所以更应该每天都好好地活。”萧睿举起杯子说，“来来，我们一起敬过往，也敬明天。敬丰盛的一餐，温暖的床和命不该绝。”
贺菲刚好看过布莱克·克劳奇《人生复本》，最后一句正出于此。
中年人的通透里包括懂得以默契维系彼此，在什么样的场合说什么以及不说什么，做什么以及不做什么。那天到了聚会结束时，那几个人一哄而散。他们中那个曾经热爱写诗也曾经喜欢过贺菲的小个子男生一脸狡黠的笑，说：“今天月朗星稀，微风不燥，整个东湖都属于萧睿和贺菲，你们好好聊聊，我们不当电灯泡。”然后拉着他当年的同桌现在的老婆，和大家上了不同的车，挥手离去，留下萧睿和贺菲站在停车场边上，看着彼此无奈地笑。贺菲再次看到了萧睿眼角的皱纹，当年意气风发的脸现在已有沧桑。
“我们去湖边走走吧。”萧睿说。
贺菲听了激灵了一下，时间一下跳到二十多年前，高考第一天的晚上，萧睿也是说的这一句话。“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当年的那个湖是白马湖，在学校的西北角，市内最大的南湖的一部分，因为在学校的这一段湖岸岸边有一尊白马的雕塑，同学们习惯称之为白马湖。大家在那里跑步、晨读，某一个男生与某一个女生若在那里不期而遇时怦然心动，白马湖的波光便是见证。
现在他们身边的湖是东湖，是武汉也是中国最大的城中湖。
“那天你也是这样说的。”贺菲说，“然后我们就走了一个多小时，回宿舍后我根本睡不着，第二天是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将最后两场考完。”贺菲用力地甩了甩头，自嘲地说，“唉呀，不说这个了，都过去多少年了，再说起来我就像祥林嫂了。”
萧睿握住了贺菲的手，他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那句话，可能真正上北大的是你。平时你的成绩比我的好。”
“你也不是故意的。因为你也陪着我一起散步聊天，互相鼓励，是我自己的神经太脆弱。”贺菲说，“再说了，我也可以选择不去散步啊，毕竟腿长在我的身上。”
萧睿沉默，他没想到当年的那次散步后给贺菲的影响这么大，他自己因为说出了早就想对贺菲说的话，回到男生宿舍后倒头就睡，第二天的考试反而发挥得特别好。
“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当时我就是睡不着，就起来，没想到遇到你也睡不着。”
当时两个人都是住读生，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间隔着一个操场。贺菲的睡眠不好，又遇到考试前的焦虑，辗转不能眠，就索性出了宿舍门，想在操场上走一走，让自己松弛下来再去睡觉，没想到遇到了萧睿。两个人之间一直就有朦胧的好感，那天的相遇是宿命般的安排，在萧睿发出邀请后，她就点点头，两个人沿着白马湖边走了一趟又一趟。两个人谈到了未来，萧睿说他想考法律系，将来当律师。贺菲想考历史系，将来当老师。“我们都报考北大，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萧睿说，他拉起了贺菲的手，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牵手。贺菲的心跳得厉害，没想到在高中即将结束的前夜，她得到了她期盼过的萧睿的表白。
“真的对不起。我当时应该考虑到在那样关键的时刻，应该克制，有什么话等到高考后再说的。”萧睿说，“可是，当时又忍不住，生怕过了那个点，以后就说不出来了。”
“其实不用说对不起，隔了二十年再看，我并不为那个牵手的瞬间后悔，要怪只是怪自己拿得起放不下，后面想得太多，导致那一夜睡得昏昏沉沉，第二天自然状态不佳。”贺菲说，“如果当时没有遇到你，也许会遇到别的什么，谁知道呢。”
“那你后来为什么就不再理我了呢？”萧睿说，“你不知道我当时多难过。”
贺菲笑了笑，说，“之所以断绝了与你的联系，其实带了一些赌气的成份，是跟我自己赌气。怎么说呢，就是由感性至上转向理性至上吧。我想，既然不能到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大学，我们不会有未来的，那就不如不再联系好了。”
“你真狠。”萧睿摇摇头说，“非此即彼，非好即坏。没有给自己一点余地。你现在还这样吗？”
“没办法，当时就是很幼稚，以为自己很酷很成熟。”贺菲说，“现在看，我女儿也跟我当年一样。”
“对了，你上次说到你女儿的事，我没能及时回复，当时我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些事。”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是的。也是促使我做出改变的事。”萧睿说，“做证券金融这行，很多事不好讲，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之，早在三年前我的中年危机就已开始了，虽然一切看上去很美，高管职位，高薪，各种头衔和机会，随后而来的是离婚、工作变动，迁居，极为动荡，半年前，我的同事从32楼跳下来，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都快要当爸爸了，我不想让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开始看心理医生，每周一次，你联系不上我的那三个月是在参加一个封闭式团体，相当于闭关，出关后，我做了决定，辞职，告别这一行，人生下半场重新开始。”
“怎么重新开始？”贺菲说，“比如，下一步，你会做什么？”
“去做跳伞教练。”萧睿说。
“跳伞教练？”贺菲说，“这跨度太大了吧。”
“是的，我必须要有所改变，做基金经理这些年，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几度想过自杀，我为自己找到了解压的方式，就是做各种极限运动，攀岩，潜水，跳伞，发现我最喜欢的是跳伞。从一万三千英尺高度往下纵身一跃的时候，既可自由如风，又命悬一线，极度的紧张与极度的松弛结合在一起，令人着迷。这就是我曾经梦想和渴望过的生活。”
贺菲想，这不就是现实版的月亮和六便士故事吗？无论在别人眼里多么荒诞不经，但在自己的心目中是生命的意义。孰是孰非，没有标准。
“后来宜恩的决定有改变吗？”萧睿问。
贺菲摇了摇头，“她很坚定，不过，我也尽了自己的努力。”
她讲了自己当时的多方了解，以及美编同事的帮助，萧睿说：“你做得很好，尊重她，而不是用自己的意志左右她。她也会为自己做的决定努力的，因为她有内在的动力。”
“我当时还让她以你为榜样鼓励过她，希望她能考到北大，走一条金光闪闪的人生之路。”贺菲笑着说，“她对你很崇拜的。只不过，她说，每个人的人生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也对。就算是一个人的人生，也是曲曲折折，波澜起伏，在不同的时段有不同的风景。你看，你现在不就要换一种活法了吗？我在想，我要不要告诉宜恩，你这个神奇大叔的神奇选择呢。”
萧睿笑笑：“哪有什么神奇，不过也是不断地蜕变罢了。人这一生，不到最后就不能说真正的自己是怎样的。总是在经历，在做选择，在寻找答案。对于我来说，就是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贺菲说：“佩服，这都是需要能量的。我觉得自己就欠缺这个。”
这时，萧睿问贺菲一句话：“这些年你过得幸福吗？”
贺菲愣了一下，说，“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如果我不假思索地说幸福，那不够真诚。但要说不幸福，也是假的。可能就是和大多数人的婚姻一样吧，有时幸福，有时烦恼。”
萧睿点点头，说，“是的，这是婚姻的常态。我经历过婚姻，知道其中滋味，可能是我的性格有问题，我太想追求极致的东西，不能忍受常态，所以就成了孤家寡人。关于什么是好的婚姻，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答案。甚至我认为，作为一个纯粹的人是可以不要婚姻的。对不起，可能是我有些偏激了。”
贺菲想起萧睿缺席的那场同学会，在花林寺之游的途中，有同学说萧睿有一个年轻女友正在为他准备积极造人。她想要问萧睿是否确有其事，但又觉得这纯属个人隐私，她若询问便很八卦。贺菲有她的矜持，也尊重彼此的边界。于是没有说什么，萧睿有多少个女朋友，有多少个孩子，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对于四十多年的男人，这个年纪还年轻，想生且有人愿意为他生，但是对于女性，已是生育的高风险年龄了。
“因人而异。每个人的真理都不尽然相同。有些答案可能需要用一生来寻找。”贺菲微笑着说，“不着急，慢慢来。”
“是的。”萧睿也笑了，他说，“如果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聊聊，我希望自己是那个你想联系时不必犹豫就能联系的人，就像上次那样。”
贺菲笑了笑，说：“那天我是真的很崩溃，觉得和李北辰过不下去了，然后就想找一个肩膀靠一靠。”
“这时候我可以借你一个肩膀。”萧睿笑着说，“只不过，我有两个肩膀，一个好肩膀，一个坏肩膀。你想靠哪一个？”
“当然是好肩膀啦。”贺菲笑着说，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知道萧睿的话其实意味深长，人人都如此，都有一个好肩膀一个坏肩膀。李北辰也如此。
萧睿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书，说，“这本书，我看了五遍，对我的影响很大。送给你。”
贺菲接过书来，是毛姆的《刀锋》，没想到萧睿所喜欢的作家和宜恩喜欢的作家是同一个人。她想，这也是神奇的巧合了。
萧睿说：“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看到宜恩，听你的介绍，我喜欢这个孩子，她很有想法。”当他说喜欢时是单纯的喜欢，未必是对贺菲的眷恋和对过往的遗憾。这不是他的风格，贺菲记得他曾经在朋友圈上发过一段话，“与过去纠缠的人，像是在撞一扇永不开启的门。所以，我这一生就喜欢主动，到时间就自动起身，而不是不得不离开。”贺菲欣赏这份洒脱，但是她自己做不到，她是那个喜欢坐在往事的河岸边看月亮的人，好在她对自己有一份自觉，觉察到自己的沉溺便会起身离开。ωωω.χΙυΜЬ.Ｃǒm
夜色下的东湖长风浩荡，远处的路灯璀粲。两个人不知不觉地走了近一个小时，返回到水云间的停车场，贺菲和萧睿告别。
她回到家，李北辰并不在家，贺菲把那本书放到自己的那一排书架上，放进去之前用自己收集的服装吊牌做书签，她在那张书签上抄录了一段电影台词，“serenityissomethingyougetwhenyoustopwishingforadifferentpast.”当你停止期盼一个不一样的过去，你的内心就会归于平静。
这是“心如止水”的另一种表达。现在，她并没达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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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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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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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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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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