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哲的手哆嗦着,声音也哆嗦,努力温和的话音因为咬着牙说出来,听上去反而更狰狞:“别怕,别怕,一会就好了,你别动!听话!”
他一手按住她的脑袋,一手强行把头箍往上套,冰冷的材质贴上额头,宁檬恐惧得瞬间窒息,脑内仿佛有尖锐的利器刺过,耳中响起鬼号般的尖啸,她脸上露出极骇怕的表情,眼睁猛地睁大,然后缓缓合上,意识像坠入无底的深海。
冯哲脸色一惊,大声说:“不,你不能睡!”
他伸手去拍她的脸,可是下一瞬,巨力击在他头侧,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头骨发出裂响,向一侧歪倒下去,一瞬间失去意识。
不过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不知如何跑出来的程远洲正把他按在地上,一只膝盖顶着他的胸口,几乎把他的肺部压爆;左手抓住他的衣领,右手扬起,一记记重拳接连不断地砸在他脸上,冯哲一只眼睛瞬间看不到了,口鼻喷出血沫。
冯哲拼命抬手护住头脸,努力发出嘶哑的声音:“程远洲……你抬头看看,你抬头看看!”
程远洲爆裂似的情绪收不住,接连又打了他几拳,才把沾血的拳头停在半头,眼眶凶狠地泛着红,因为愤怒而急促地喘息着。
他维持着这个姿态,免得冯哲突然反抗。不过这时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因为眼前已经一片黑暗了,只有不知哪里漏来一线微光,照着下方冯哲青红狼籍的脸。
为什么所有灯突然关了?停电了吗?
抬起头来看了看,虽然看不分明,却感觉一切与刚才都不一样了。昏暗环境下,隐约看到四周格局和物件大致未变,却已是蒙着厚厚的灰尘,一片破败。
唯一的光线来自墙壁上一道三指宽的歪斜裂痕,褐色藤蔓的触须从裂缝中探进来,再坚固的建筑也抵挡不住生命力,像扭曲又有力的手爪把厚实的墙壁撕裂开。
冯哲依然处在程远洲的膝盖压制下,艰难地发出气声:“我们回到现实了。”
是的,《尘封》营造的“翻新效果”不知为何消失了,他们身处现实中的已废弃的浮雕实验室里。在场三个人头顶的血条也都消失了,身上守护者和调查员的行头都换回了现实的衣服。
程远洲也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刚才是怎么从玻璃屋里出来的。那扇锁上的透明门突然变成开着的状态,他想也没想就冲了出来。现在回头想想,玻璃屋也是在一瞬间蒙了灰,原本晶亮的指纹锁变得黯淡锈蚀。
原来是因为他们回到了现实,现实中那扇门原本就是开着的。
这时才感觉腹部曾中枪的位置剧痛袭来,伴随着失血过多的头晕目眩。上次他以一格血的状态退出无周湖别墅时曾心跳骤停差点死去,这次却奇迹般地没有晕倒,还冲出来把冯哲暴揍一顿。
程远洲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也顾不上了解。
他捂着腹部站起,首先去察看宁檬的状况。
宁檬还躺在升降床上,只不过它片刻间已变得锈蚀破旧。那个扣在她头上,直遮到眉际的钢制头箍已锈迹斑斑,冯哲束在她手上脚上的皮质扣圈真的存在,不过其实在现实中都已经断了,看断茬像是被老鼠啃断的。
可是当在游戏情境中时,那断了的扣圈被奇异的力量修复完好,她无从逃脱。
此时宁檬的眼睛闭着,脸色惨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程远洲摘下她头上的钢箍,试了试脉搏。虽然有些微弱,却还算平稳。他扶起她上半身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脸,颤着声音轻唤:“宁檬,宁檬。”
身后传来一点动静,程远洲上半身未动,腿抬起来就想给正在努力站起来的冯哲补一脚。
冯哲踉跄后退,手交叉挡在身前,是个示弱的姿态:“你别激动,听我说……”
“别激动?”程远洲冷笑,“你敢动她,等我腾出手来时一定打死你,冯哲。”
冯哲就近坐在了一把皮质绽开的工作椅上——他刚刚实在被程远洲打得有点狠,头晕目眩地站不住。他投降似地抬了抬手,说:“我只是想救我们大家……”
“这话你都说了几遍了,却不肯说清楚。我告诉你,就算你有再多理由,如果是以伤害她为提前,我绝不会理解,我一定杀了你。”程远洲的语气阴沉,话到末尾时更是一字一句如刀锋贴骨。
由于已回到现实,他身上的黑西装、脸上的金属面具已经消失,变回他来这里时穿的白t恤和长裤,但这一刹那仿佛依然是守护者,凶狠凌厉,势不可当。
“我就是怕这个,先把真相原由说出来,你不可能答应的,所以才想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这个词又险些把程远洲激得炸裂。斩谁?斩宁檬的命吗?!
看到他风暴欲来的脸色,冯哲赶忙抬起两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我说,我都说。”
程远洲其实并没有耐心听他解释,低头看着宁檬昏睡中的脸轻唤,生怕昏迷时间过长对身体有伤害,急于让她从昏迷中醒来。
只听冯哲说道:“她没事,你不用急着唤醒她。她醒来的那一刻,就是我们回到《尘封》的一刻。”
程远洲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冯哲。
冯哲的手肘撑着满是灰尘的椅子扶手,佝偻着大概被程远洲顶到骨裂的胸膛,指了指宁檬:“宁檬,她的脑袋里有个东西,那是《尘封》的核心,与她的意识相连。所以,当她昏迷的时候,《尘封》制造的一切幻境会暂时关闭。”
程远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冯哲的左眼青肿得成了一条缝,右眼目光晦暗,声线嘶哑却带着奇怪的沉甸甸的意味,仿佛从时间深处传来:“程远洲,你,我,宁檬,都曾经是浮雕实验室的实验品,就像玻璃格子里的那些猴子一样,你不记得了吗?”Χiυmъ.cοΜ
程远洲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底像有一场风暴平地而起,呼啸着带走蒙在往事上的灰尘。
与此同时怀中的宁檬喘息几下睁开眼睛,眼睫已被冷汗打得湿漉漉的,神情迷茫。涣散的目光在程远洲脸上凝起,忽然记起昏去前发生的事,惊惧潮水般又涌入眼中,全身哆嗦得秋风落叶般,牙关咬得咯吱响。
程远洲赶忙紧紧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黑西装外套又回到了宁檬身上。抬头,环境又变得干净、整洁,冷冰冰。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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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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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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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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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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