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接过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水入口却是冰凉的矿泉水……不过有水喝就不错了。喝半杯水后她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对蹲在她膝前,一脸担忧看着她的程远洲笑了一下:“我没事了。”
他握着她一只冷如冰块、怎么也暖不过来的手,看看她头顶剩四格的血条,并不觉得她没事。
旁边传来一阵有点踉跄的脚步声。是冯哲跟了出来。
他胸骨疼得有点直不起腰,脸上肿得厉害,左眉骨应该是骨折了,看上去十分狼狈。可是头顶血条依然是先前的五格。
程远洲想了一想,明白了:他殴打冯哲时,游戏已经切回到现实中,虽然打得重,却没造成冯哲掉血。要是在游戏里的话,以调查员脆弱体格的区区五格血,冯哲应该已经被他打死了……
冯哲的造型算是如此之惨,宁檬还是对他有了点心理阴影,看到他时不由瑟缩了一下。程远洲安抚道:“别怕,他不敢再碰你。”
冯哲顶着程远洲冰冷的目光,找了个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开口道:“对不起,宁檬,我是迫不得已。”
宁檬没有回应他的道歉,沉默一下,只说:“我刚才是不是晕了一会?好像做了个梦。”她看向冯哲,“我梦见我是「玻璃屋里的小公主」。可是那不是梦,是吗?”
程远洲呼吸一滞,瞳孔猛地收缩。
玻璃屋里的小公主——字面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无情。
在宁檬短暂又漫长的梦里,她还是个小孩,生活在那个玻璃屋里。粉红的小床是她的,柔软的玩具是她的,冰冷的设备、让人剧痛的仪器也是她的。
她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住进去的,只知道抬头看向玻璃墙壁时,外面有两个穿白大褂的身影。
其中一个总是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另一个露着脸的人有些熟悉。在梦中她努力去辨别,认出来了——那是宏心医院年轻的院长宋星远。
玻璃屋的门每每打开的时候,是她最恐惧的时刻。她会被这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中的一个抱出去,搁在旁边那张升降床上,束缚住手脚,固定住头部,数不清的导线连接着她的身体和仪器。
小小的女孩惊骇得浑身僵硬,像一只小木偶般任人摆布。她的视野中只有晃动的白大褂,白大褂左胸口袋那里有个小小的印标。
灰色的头颅图案的标志像是烙进她的瞳孔。
某个按钮被按下时,剧烈的疼痛像要把她的脑袋锯成两半。
她声嘶力竭地挣扎哭喊,耳边响着穿白大褂两人中不知谁的劝哄:“不哭不哭,一会就好了,我的小公主……”
在她极度痛苦的情形下,这样的安慰更像鬼语魔咒……
宁檬努力压着恐惧描述着她的梦境,说到这里时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下脑袋,往不知何时圈住她的程远洲怀抱深处缩了缩。
缓了一缓她又坐直身子,看向冯哲:“我曾经是什么,你又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摆到桌面上来说,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冯哲点点头。如今这局面,他想自作主张,程远洲也会打死他啊。
于是他继续了之前未说完的话题:“我接下来要说的,不是虚构的游戏剧情,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们三个,都曾经是浮雕实验室的实验品。”
宁檬已经猜出什么,听到这话还是不由转脸看向程远洲。他们离得太近,她一抬头时,眼睫几乎扫到他鼻尖。她看到他的脸色格外惨白,嘴唇紧紧绷成一线。
已经听过一次这句话的程远洲,仍然深感震撼。实际上,他看到玻璃屋时,已经断断续续记起些事,但如冯哲所说,那时候他还小,理解能力有限,又产生了应激障碍,再加上当年他的经历只限于个人的视角,记忆仍是一片破碎。琇書蛧
可是随着冯哲的讲述,往事的碎片一片片串联起来,拼合出离奇又无情的面目。
“浮雕实验室的实验品有猴子,有活人。猴子以数字编号,活人待遇高级点,我们有代号。我来时已经十二岁了,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们就叫我阿哲。
程远洲那时候大概六岁,出过车祸伤到头,你自己也忘了本名叫什么,因为你看上去很听话,他们叫你小乖。宁檬……”他看向宁檬,“他们叫你小公主。我们三个来到浮雕实验室的原由各不相同,我一个一个介绍,从我自己说起吧。一开始,我是做为病人家属,陪我妈妈来宏心医院治疗的……”
冯哲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独自抚养他。十二岁的冯哲还在上初中,暑假的时候,父亲忽然病了,身体疼痛虚弱得走不了路。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冯哲年龄虽小,已是个小小顶梁柱,十分冷静地把父亲送到附近的宏心医院。
检查之后,父亲竟然生了很重的病,治疗费用对他们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小冯哲捏着诊断结果,躲着父亲,在医院走廊里哭泣。
忽然有人蹲在他面前,摸摸他的头,温和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后来他才知道,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是这座医院刚刚上任的院长,宋星远。冯哲抽抽噎噎地说了,宋星远问:“你希望救你爸爸吗?”
冯哲用力点头:“这世上我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了。”
“假如能救他,你愿意付出什么?”宋代星远的话音如轻风一样和煦。
冯哲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拿命换都可以。”
宋星远看了他很久,说:“你跟我来。”
宋星远把他领到院长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水,说:“我们医院有个研究项目正在召志愿者,还剩一个名额,你如果自愿参加的话,可以免除你爸爸的所有治疗费用。”
小冯哲的眼睛亮了,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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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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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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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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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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