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甲胄鲜明的士兵顺城门一字排开。为保护太妃娘娘和钦差的安全,苏州城今日全城戒严。
柳青芜挑起软帐往外瞥了一眼,远远看到苏州城门口立着一大群官员,大日头下毕恭毕敬地候着。她心里情不自禁涌出一种自得来。
当年和柳青妍争明月山庄,不外也想得到权势地位财富。柳青芜拨弄着尾指上的翠玉指套微笑着想,小小的明月山庄庄主能有这样的威风?从前做皇商,看尽官府中人的嘴脸。费心打点,还是低贱的商贾。做到四大皇商,官府只要不满,你就什么都不是。哪比得上现在,能让掌管十万江南水军的都督大人站在城门顶着日头恭候。
宫车在城门楼停下,宫婢挽起软帐。
柳青芜享受着官员们眼里的惊艳,在一片恭迎太妃娘娘的呼声中,目光掠过车下跪倒一地的官员们,端庄地吐出二字:“平身!”
手奉圣旨的钦差宣读了对常都督的嘉勉与封赏后,常宽请柳青芜先至都督府暂作休息。
以柳青芜的本意是想直奔朱府,看看花不弃接旨谢恩时的模样。午时太阳正毒,常都督请她小憩休整后再至朱府。柳青芜觉得在车上坐着脸上出油着实疲倦,又听常都督道朱八太爷已经赶回苏州城,此时朱府上下正打扫庭院准备迎旨。她恶毒地想,让花不弃忐忑不安的心情久一点也好,便应了。
队伍起行,至都督府歇息。常宽让夫人儿子与柳青芜见了面。恭敬地引着她进了后院。
都督府的后院占地宽广,引了苏州河水入府。有曲廊直通湖面,中心建有座三层小楼。风吹湖面清风送爽,禁卫军尽职地守在廊上,安静凉爽,又是都督府后院,有禁卫军守护。柳青芜满意地点了点头。
常宽一直陪侍在侧。他到了楼前便驻足不前,恭敬地对柳青芜道:“请太妃娘娘进楼歇息,香汤已经备好。未时末将再来请安。”
“劳烦宁安侯了。”柳青芜端庄柔弱地回了句。满意的扶着宫婢的手进了水榭。
常宽回转身,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进得楼来,都督府里两名婢女请柳青芜二楼沐浴。
门窗均以透气薄纱糊了,柳青芜躺在木桶中望着远方湖景,片片香花浮在水面上。水汽氤氲中有清风拂面,燥热渐去,睡意渐来。她觉得今日宫婢揉捏的手法格外舒服,清丽的双眼缓缓阖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心里突生一丝警觉。正皱眉开口时,却觉得全身无力。眼前一片黑暗,惊得背上沁出一层汗来。
柳青芜毕竟在江湖中长大,一惊之下又镇定下来,缓缓开口道:“何人敢对本宫下手?不怕被诛九族吗?”
眼中蒙面黑布被抽走。刺目的光让柳青芜闭上了眼睛。等她适应之后再睁开眼时,她惊悚地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躺在床上。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格外虚弱。而这处地方与二楼极为相似。她大喝道:“常宽,你敢算计本宫,你不要命了?!”
“呵呵,本宫好好的。常都督何罪之有?”
柳青芜听到声音心里一凉。这才发现一个宫装女子背窗而立。她穿着自己的衣裳,那件碧绿的纱罗是她最喜欢的衣裙,这次特意打算穿给花不弃看的。她喃喃说道:“青妍,是你对吗?”
柳青妍娇笑出声,她转过身来,梳着和柳青芜一样的团云高髻,插戴着柳青芜熟悉的钗环首饰。她的脸在刻意的妆容下和柳青芜一模一样。
“你怎么,怎么在江南?”柳青芜像看镜子一样看着柳青芜。想起她的手段,心里惊恐不已。
“姐姐,好久不见了。”柳青妍款款走到床前,细细地看着柳青芜。她啧啧两声后,手轻轻地抚摸上柳青芜的胸,“姐姐保养得真好,雪也似的肌肤啊,可惜有了疤。真没想到花不弃竟这么能干,居然能射中姐姐。”
她的手像毒蛇的信,柳青芜肌肤上爆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偏偏连抬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忍着恶心狠狠地瞪着柳青妍。
随着柳青妍看似温柔的抚摸,柳青芜额头青筋暴出,恶狠狠地道:“你打扮得和我一样就想顶替我的身份进宫?”
“是啊,姐姐真聪明。连衣裳都合身,想必没有人能看得出来。谁叫咱们俩是双胞姐妹呢?”柳青妍掩口笑道,宽大的纱袖滑至手肘,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
“你不才说过,我身上有伤疤。你怎么冒充得了?”
柳青妍惊诧道:“崇德帝已经薨了,难道还有男人敢看姐姐的身子?谁敢这么大胆?难不成……姐姐沦落为崇德帝父子二人的玩物?老头子用了,儿子不嫌弃?呀,这消息传出去,康明帝敢认不?”
“来人啊!”柳青芜被她的话气得胸口烦闷,几欲吐出血来。她看清室内应是水榭的三楼。想到禁卫军就在外面,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
柳青妍慢条斯理的玩着指间的宝石戒指,不慌不忙地说道:“姐姐怎么还没发现,你的声音虚弱得像猫叫?喊上几声没关系,让我听烦了,我就让你这辈子也说不了话。”
柳青芜喘了口气,如果她能动,她会扑上去吃柳青芜的肉。她瞪着她,心头微动,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常宽是不是和东方炻勾结了?”
“那叫弃暗投明。一个敢杀自己亲哥哥的皇帝,一个敢冒犯父亲妃嫔的逆子。常都督说起就脸红心跳,要对他称臣忠心,实在无颜去见先帝。”
“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柳青妍,你用不着再戏耍我。要杀就杀吧!”
“谁说我要杀你?我还要把这丑事捅出去呢。没有你这个人证怎么行?”
柳青芜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咬牙道:“青妍,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别忘了,要冒充我的人是你!顶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千夫所指,万古臭名,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柳青妍笑得浑身乱颤,轻言细语地说道:“我是大义灭亲,是有功之臣。主上可不会让我身败名裂。至于你,到时候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让你保留全尸,不会游街示众的。”
柳青芜眼里露出一丝绝望,闭上眼睛便想咬舌自尽。
下颌被一双优美的手托住,柳青妍拿出只瓷瓶来。一股香甜滑腻的味道在柳青芜嘴里漫开,她想挣扎又无力阻力,吞咽下那股液体后,她哑着嗓子道:“你给我吃了什吗?”
“傻姐姐,你现在的力气最多咬痛自己罢了。你现在可死不得呢。好了,我现在要去朱府宣旨接人了。姐姐保重。哦,那是我研制出来的媚药。好歹姐妹一场,妹妹想让姐姐一偿心愿。姐姐可不要辜负妹妹的心意。把握好机会!”
柳青妍柔声说完,腰肢款摆,径直去了。
两行清泪从柳青芜眼中淌出。她真是恨,恨上天为什么生了自己还要生个柳青妍出来。她想喊人,声音细若游丝。浑身绵软无力。媚药?她额头青筋暴起,柳青妍让她一丝不挂躺在床上,她难道要找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来羞辱她吗?
她闭上眼想运内力,是迷药总有失效的时候。让她捉住一丝机会都行。
随着她的运功,她突然感觉心跳加速,热浪席卷而来。麻痒自脚尖升腾而上,难受得她浑身冒汗。
不用想,柳青芜也知道是媚药起了作用。那股酸麻的感觉刺激着她想哭。清明的脑子渐渐变得晕沉。不知何时,她竟然能动了。
就在这时,一床丝被盖上她的身体。柳青芜嘤咛出声,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床前纱帐拂落,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她站着。
“冒犯了,我也不知道柳青妍如此对你。”陈煜清冷地说道。
“长卿……”她惊喜交加。努力想坐起身来,身体依然绵软,手却扯住了纱帐。她脑子里在叫嚣,想扑进他怀里。
这一声柔媚入骨,陈煜皱了皱眉,这才转过身来。
纱帐被掀开一角,柳青芜嫣红着脸半撑着身体望向他。丝袍自她身上滑落,露出粉红微颤的娇躯。清丽无双的脸,完美的身材,天下间有几个男人能抵抗得住这样的香艳?
陈煜呆了呆,随手拎起桌上的凉茶浇上了柳青芜的脸:“你们两姐妹都不省事。”
片刻的清凉让柳青芜恢复了些许神志。她惊呼了声,再也无力撑起身体,滑躺在床上嘶声哭了起来:“你杀了我,杀了我!我难受死了!”
她像猫儿一般呜咽,说是哭,不如说是在撩动人心。陈煜苦笑。让他带走柳青芜却扔给他一个烫手山芋。东方炻吩咐柳青妍这样做的目的他再清楚不过。
他推开窗户,深吸了口气道:“得罪了。”
抱起丝袍卷起的柳青芜纵身自楼上跳进了湖里。
柳青妍带着禁卫军走后,常宽后园小楼把守严密,四周空无一人。隔得半个时辰,柳青芜脸上潮红褪去。裹在丝被里紧闭着双眼轻声说道:“多谢。你不记恨我了吗?我逼你带三百士兵出战?我在城墙上那般羞辱于你。我来接花不弃进宫,是存了心想让你们分开。”
陈煜低下头道:“我该感谢你。你当时如果不以假的花不弃引东方炻前去,我没有把握能护着元崇冲出东方炻的大军。说起来你又救了我一回。”
柳青芜一怔,突然反应过来:“你难道投了东方炻?你和他是死敌!”
陈煜避开了这个问题问道:“媚药解了?”
“嗯。”答出这个字,柳青芜的脸又似火烧一般红了起来。
她无力地靠在陈煜胸前,任他搂着她跃上了岸。
正在此时,一楼水榭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东方炻站在不弃身侧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我赢了。朱丫头,你得跟我回望京!”东方炻笑逐颜开地说道。
湿透的丝被下露出雪白的脚丫子,柳青芜柔弱无力的将头埋在陈煜胸前。
门推开的瞬间,陈煜下意识的裹紧了她身上的丝被。颊边肌肉却因牙咬得紧了,隐隐抽动。他看到了不弃的眼神,平静如湖。这种平静让他心悸。他很想扔开柳青芜,拉了不弃离开。哪怕前面是刀山他也不惧。双脚却似钉在了楼板上,难以移动分毫。
“臣见过皇上。恕臣不方便行礼。”陈煜觉得自己不是人,声音不带丝毫情绪。他看到东方炻幸灾乐祸的表情。却刻意避开了不弃的眼睛。
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在他身上烧灼出深深的伤,火辣辣的叫他难以承受。
不弃盯着陈煜,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黑衣。衣襟缺了一角,他还穿着昨晚的衣裳。他为什么对她这么绝情?他为什么还要抱着柳青芜?亏她还和东方炻打赌说陈煜绝不会对柳青芜有半点怜意。她转过身对东方炻道:“移花接木的招不错。可是宫里还有白渐飞,他会认出进宫的不是我。”
“康明帝只要朱府的小姐进宫,得到江南世家的支持。有朱八太爷代表江南的世家大族表示忠心,进宫的人是不是你就无所谓了。人已经接进宫了,康明帝会将错就错。别担心白渐飞。我手上还有他写给云琅的书信。找人模仿笔记使个反间计很容易。”
“愿赌服输,什么时候起程去望京?”
东方炻柔声说道:“现在就可以走了。船已经备好了。”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当陈煜和柳青芜不存在。
陈煜默默等待着,手卡在柳青芜腰间深深陷了进去。
柳青芜吃不住痛,嗯咛一声。陈煜这才反应过来,放松了力道。他看到柳青芜虚弱地对他眨了眨眼,唇边禁不住漾开一抹苦笑。
瞧在不弃和东方炻眼中,却像两人在眉目传情。
小虾瞥见不弃的手指握成了拳。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陈煜和柳青芜,突然抽出长匕刺了过去。
陈煜转身避开,瞪了东方炻一眼。
东方炻恍若没有看到,忍着爆笑转开了头。
“陈煜,你真的要护着柳青芜?”小虾喝道。
“皇上留她有用,煜遵旨而已。我不能让你杀她。”
东方炻落井下石地说道:“我可没下过这道旨意。青妍已经替了她进宫做太妃,我留着她不是个祸害?”
小虾闻声冷冷说道:“陈煜,你再护着她,后悔晚矣!”
她深知不弃心意,听到她答应渡江北行,便决心杀了柳青芜。免得两人莫名其妙断绝关系时又多个心结。
不弃这时开口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反正我和他没关系,他要娶多少女人都与我无关。”
东方炻顿时露出灿烂之极的笑容,讨好地说道:“朱丫头,你如果嫁给我,我保证连通房丫头都不找。六宫唯你独尊。”
有什么用?她要六宫独尊干什吗?不弃已然气极。
她顾不得得罪东方炻,哈哈冷笑了声道:“陈煜,你是为了元崇对吗?你自负侠义,上要对得起天,下要对得起地,怎么也不会弃兄弟于不顾。但我只要一个对得起我的男人。你选择了元崇,弃了我。所有人都会赞你一声义气。我偏不会。还有你,东方炻。别以为我跟着你去了望京,就是你砧板上的肉,你想宰就宰,想剁就剁!你要用强,我就当被狗啃了。我是讨饭出身,不在乎什么名节。那些被男人看了身体就要上吊寻死的戏码你在我身上看不到。哪怕你强要了我,我也不会拿你当回事。你替我解围,我更不会感谢你。送柳青妍进宫,杀了康明帝,你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夺江南六州府。你安排这场戏实在没有皇帝的胸襟气度,我瞧不起你。小虾,咱们走。”
小虾收了长匕,对陈煜深揖一礼:“这一礼是为了元崇谢你。也多谢你没有让我伤心。但是你伤了小姐的心,我不会原谅你。”m.χIùmЬ.CǒM
她转过身,看到东方炻满脸苦意,不屑地哼了声。望向不弃时,单眼皮里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小虾走过东方炻身边时,细若游丝的低语道:“小姐没武功,别以为她就是病猫。你手段越多,她越看不起你。”
东方炻一愣,哈哈笑道:“朱丫头,我从来就不是好人!我只有一件事情不用心机,就是对你一片真心。”
不弃回过头连珠炮似的问道:“爱一个人爱到肯让自己卑贱,你做得到吗?爱一个人爱到肯为她舍弃一切,你做得到吗?”她瞟着陈煜又道:“可是我不要!我不要你硬逼着我要,我只会恨你!”
她握着拳头,眼泪突然涌了上来。扭头就往外走。
一声声敲在陈煜心头,东方炻已然呆住。
那抹想得能梦见的娇俏身影一阵风似的远去了。陈煜搂紧了柳青芜道:“戏演完了,皇上究竟是想杀她还是要臣带走她?”
东方炻眨了眨眼,狡猾地说道:“青妍进宫后别让人发现坏了计划就行。随你处置吧。最好你看牢了她,让她跑了唯你是问。”
怀里的柳青芜身体先是僵硬,再轻轻颤抖。陈煜暗叹一声,直跃上二楼,将柳青芜放在床上道:“我找人给你换衣裳。”
“长卿,如果不是东方炻下旨,你也不会让小虾杀了我对吗?”柳青芜看着浑身滴水的陈煜期盼地问道。
陈煜脑中只有不弃泪盈的双眼,他回想着她说的话,半晌才回答道:“他下了旨。没有如果。”
多么好的男人,却不是她的。柳青芜鼻子泛酸,想起从小到大只有陈煜待她这么好,不觉悲从心来。
她望着陈煜,嘶声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爱花不弃。东方炻要什么得不到?做他下属,忤逆一句他都能要人的命。他在花不弃面前屡屡碰壁却若无其事。”
“东方炻喜欢犯贱。”
“你呢,你又为什么喜欢她?为什么我对你好,你不为所动?比美貌比才智比武功,我哪样不强过她?你初见她时,她不过是个野丫头!”
“不弃,”陈煜目中泛起温柔,唇角情不自禁绽开一抹笑容,“我只知道,她在我心里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你硬要比,我也说不出她有多少好来。我父王说得对,她只是她罢了。”
柳青芜喃喃念着这句话,一时间万念俱灰。她自负美貌聪慧,却没有一个人能全心全意地爱她。争来权势有何用?表面风光罢了。
她突然想起康明帝来,这个大魏国的三皇子是她第一个男人。却是她想利用的人。他对她又有几分真情?他发现柳青妍不是她,他会紧张她担心她吗?
陈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里还想着复仇,忍不住打消她的念头:“你如果想回杭州揭穿柳青妍的身份,我劝你还是算了。柳青妍喂你吃的迷药不仅仅是迷药。你的武功已被她废了。纵然你回到杭州,手无缚鸡之力,你能斗得过她?康明帝贪恋你的美色,我相信柳青妍会比你做得更好。”
一个废人,她还能做什吗?柳青芜脸色霎时变白,她把头埋在枕间不由得放声大哭。天下将变成东方炻的天下,她还有翻身的机会?“柳青妍,我恨你!我得不到幸福,你也别妄想!”
陈煜疲惫地听着她不停咒骂柳青妍,对这姐妹二人厌烦之极。这样的女人,纵有美貌才智武艺又如何?金钱权势已经玷污了她们的心。让人何从喜爱?他不想再和柳青芜说下去:“世事无常,能平安过日子就是幸福。如果你没有去处,我可以送你到一个地方。”
柳青芜抬起头来,哑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花不弃只会更生你的气?哪怕你是为了兄弟不得不投靠东方炻,哪怕你是不忍心下手杀我,但你总对不住她。你没听到她要随东方炻渡江北上?”
陈煜沉默了良久后道:“我可以为她死,她也能为我拼命,但只要她能活着,比什么都强。除非当皇帝的人是我,否则我没有和东方炻对抗的能力。”
“有!碧罗天有!”柳青芜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陈煜自嘲地想,以为他没有找过碧罗天吗?派出去的侍卫将湖州荆州翻个了底朝天,也没找到碧罗天的所在。东方炻的外祖父在很多年前就靠着碧罗天大巫师的话准备造反。也不知道碧罗天的所在。白白送去了薛菲的水晶棺木,念了一世。连自己父王都不如,好歹还留下一幅画对画思人。
他和东方炻一样,都不再相信碧罗天还有人。留下东西与预言的大巫自先德仁皇后时期算起,有一百五十多岁了。除非成仙,否则早成白骨。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听从碧罗天敛财造反的东方炻全家从来没有见过碧罗天来人。
“大江入荆州百里,溯苍溪而下。有桃林如彤,杏花似雪。”柳青芜一字一字地说道,“这是师傅醉后想寻碧罗天时念的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东方炻也应该知道。”
陈煜喃喃重复了一遍。蓦然想起那幅图来。难道当年装薛菲的水晶棺就是顺这条水道运至碧罗天?东方炻的外祖父一路跟踪,在桃林杏花村还跟掉了?他的眼中露出期望的光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碧罗天有人,如果那个预言不再有效。东方炻拿什么来威胁他?
“知道你走不开。也不能让东方炻怀疑。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替你去找。”柳青芜咬了咬唇说道。
她的话还有人会相信吗?陈煜会相信她不是为了脱身而找的借口?
陈煜转身对她深深揖下:“多谢你!我会让我的侍卫护你前去。东方家早就派人去找过,只是没找到而已。也许你的运气比他们好。”
柳青芜眼睛一亮,激动得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相信我?你不知道我恨花不弃?”
“我愿意相信你。至少,你已经救过我两次。就算你想逃走,日后我自己去找就是了。”陈煜微笑着说道。转身下了楼。
身后传来柳青芜压抑的哭声,陈煜心头这才放松。
人心总是难测,要收服一个人的心何其难。留着柳青芜,就多一个对付东方炻的人。他凭什么要杀了她?她愿意去找碧罗天,对自己不是件坏事。
东方炻做了皇帝,凭一己之力对抗能运用举国之力的人,何其难。
他怔怔地站在楼梯口,湿透的衣裳被体温慢慢烘干,湿热交加,难受至极。然而,比起将来要走的路,又算得了什吗?
“不弃,他日你还肯回头对我笑吗?”陈煜心头浮现出这个问题,木楼梯上留下串串沉重的湿脚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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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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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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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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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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