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芜与白渐飞才至杭州便知此事。
柳青芜只是笑。她做了芜太妃,想起花不弃从此要叫她一声母妃。想起陈煜从此得不到花不弃,想着东方炻隔江跳脚,鞭长莫及。她就盼着早一天能将花不弃弄进宫来。
“她如何肯进宫?明摆着不肯的。”
白渐飞点头道:“关大帅估计也怕朱府不肯,所以才暗中行事。只不过,这样只会给朱府借口。”
柳青芜抿嘴笑道:“收服江南世家人心的招,白大人原本是想自己去朱府求亲的吧?”
一语道破心机。
白渐飞目光沉静,斯文地笑了笑:“我从前的抱负就是封侯拜相。现在我已经是宰相了。此生目的不外扶持大魏,将来有一天能收复江北失地,名留青史。皇上既然愿以妃位相许,接她进宫。做臣子的理应成全。”
柳青芜玩着手指上的一粒红宝戒指,青碧色的纱衣长长的逶迤于地。她靠着软榻,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姿态像极了明月夫人。她笑语嫣然地问道:“白大人不怕那花不弃进了宫与你为难?”
白渐飞离她十步开外,背对小轩窗外的绿意,满脸恬然之色:“下官登门求娶必遭拒绝。下官得不到的,又舍不得让她被别人得到。花不弃屡屡辱我,下官很想看到她进了宫的下场。更何况,太妃娘娘别忘了,东方炻对她在意得紧。有她在手,与北边的战事或谈判东方炻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他抬头望着柳青芜。她慵懒如猫的倚靠在软榻上,柔弱无害之极。但他绝不会忘记。这女人的心狠手辣与诡异行事。
当初她负伤在龙门关外被他救起后,一直便以这种柔弱之姿迷惑他。如果不是他时时提醒自己,柳青芜在十五岁便掌管了明月山庄大小事务。他一定会被她骗了。
她屈居于府中之时便伏低做小。一朝进宫后就敢和自己分庭抗礼。私下勾引二皇子,将曾经英明神武的先帝迷得六神无主。
当初望京城下她以假花不弃诱东方炻近前,下令放箭时的果断阴狠,他至今不敢忘。城破时,她带着自己逃出望京城时的狡猾叫他隐隐觉得受制于她。
白渐飞冷冷笑道:“太妃娘娘不觉得奇怪吗?为何陈煜在望京城破前逃走,却迟迟没有到苏州府?也许太妃娘娘念着旧情想放东平郡王走,下官却不敢大意纵虎归山。”
柳青芜的眼睛骤然掠过一丝凌厉。瞬间这缕光芒便又黯淡,她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与陈煜自小玩到大,你当然比我了解他。但他行事你真的能事事了然于心?那天在城楼上你也看到了。逃得出去是他本事。被东方炻的大军杀了是他命薄。关本宫何事?”
白渐飞他眨了眨眼道:“可惜,不论是太妃娘娘手下留情还是他本事高。他现在都没有在苏州府出现。你没说错,我是很了解他。我早就知道只要他一定会逃,借着出城一战的机会逃走。我本想用元崇控制他。但元崇混在了出城的士兵中,也跟着他逃了。我知道陈煜一定会去到江南找花不弃。所以,先帝遣他为使南下的旨意一出。我便提前把消息告诉了一个人。”
“东方炻?”
“不,云琅。”
白渐飞得意地笑了:“东方炻没时间也没心思要抓陈煜。他不屑用陈煜威胁花不弃。但是有一个人却有这闲工夫去抓他。这个人就是云琅。从前的飞支堡少堡主曾在花不弃假死到朱府之后,在江湖游历了半年,只为寻找莲衣客。我把陈煜是莲衣客的消息告诉了云琅。当时望京围城,陈煜往西而逃。云琅带着三万飞云骑和两万荆州水军正在随州一带。陈煜西逃正好遇到云琅。如今陈煜没有消息,没准儿就落在云琅手中。”
柳青芜心里一紧。
云琅的一位姑姑嫁给了诚王世子。虽然东方炻不是云家姑娘所生,云家也是保他登上帝位的功臣。他尊云铁翼为护国公。陈煜是大魏东平郡王,于公于私,云琅若擒得陈煜都不会放过他。
“听元崇说太妃娘娘与东平郡王有故。当初东平郡王至西楚州时和明月山庄还做过邻居。想必太妃娘娘对东平郡王也关心得紧。臣要提醒太妃娘娘。不论陈煜生死,这花不弃都一定要捏在咱们手中。别忘了,她背后牵涉到的不仅是江南世家,还有江北的东方炻。”白渐飞朝柳青芜一揖手,折身直奔御书房求见康明帝。
初登大宝的康明帝只比白渐飞大四五岁。年轻英俊,壮志满怀。正和关野在议论着战事。
白渐飞向皇帝与关野行了礼,忍不住担忧进言道:“关大帅此举太过鲁莽了。据臣所知,朱府小姐极可能逃走。而圣意未及江南水军都督府,常都督未必出手相助。臣恐生变。”
关野被他当面驳斥心有不快。他是常年带兵打仗的人,也非无谋之辈。沉着脸问道:“白相何出此言?难道朱府还敢抗旨不成?本帅提议难道有错?”
“大元帅的计策并没有错。臣只是认为行事不妥。皇上若要收江南世家的心,则要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册封朱府孙小姐为一品贵妃,让江南世家知道皇上的诚意。暗中接人来,置朱府于何地?如今非太平时期,若整个江南世家大族都替朱府叫屈,反而辜负了皇上一片心意。”
关野面上一红。细想白渐飞的话有理。当下也道:“请皇上再拟旨意。备仪仗去苏州府接人。”
康明帝心里大慰。白渐飞在太子逝后就投靠了自己。若不是他指点,自己也不会在战起时投奔关野。没有白渐飞在先帝面前进言,关野的十五万人马也不可能直奔江南。也许在望京城和东方炻血拼一场,早打没了。而一直握着十万江南水军的二皇兄没准就被拥立为帝。得了江南。
此时两位臣子都一心为他谋划。康明帝如何不喜?他想了想提笔重新拟了旨,又唤内侍吩咐礼部准备。
关野担心常宽作祟,决定派三千士军护旨前去。
启程之前,康明帝去了内宫芜元殿。
看到软榻上慵懒熟睡的柳青芜,他再一次被她清丽如莲的容色震撼。
挥退左右后,康明帝轻步上前,将一缕青丝替她挽起。
柳青芜眼睛未睁开,唇角弯出抹笑容来。她握住康明帝的手贴在脸上,喃喃说道:“哪家的猫儿不老实伸爪子了?”
康明帝扑哧笑出了声:“敢奚落朕!”
眉目之间荡起一片情色,目光只落在柳青芜襟口露出的那片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上。心头仿佛真有只猫儿在轻轻挠爪。
柳青芜面露幽怨道:“皇上有了皇后这个将门虎女,还来招惹我这个老太婆作甚?我可怕皇后的虎威!”
康明帝抱着她,脸深埋在她的颈下,嗅得那缕体香嘟囔道:“是啊。皇后不愧是虎女。嗓门如同虎啸,行事虎虎生风。朕与之亲近,与赤膊博虎无异。第二日早朝便有半边耳朵失聪,手足酸软。朕得了你,方知原来的皇子妃乃是木头。青芜,世间绝没有比你更美更好的女人了。”xiumb.com
听到皇帝报怨关皇后粗野如虎,柳青芜忍不住笑出了声,柔若无骨地倚在皇帝怀中闲闲说道:“皇上此话差矣。你可知道信王爷一生只迷恋一个女人?”
“我知道。她叫薛菲。听说皇叔府中女人的相貌都与她有些相似。信王妃郁郁而终也是因为她。可惜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个天香国色法。”
“皇上想得江南世家的忠心支持,决定纳朱府小姐进宫为妃。看到她,皇上就知道了。”柳青芜淡笑着说道:“朱府的孙小姐就是薛菲的女儿。长了双和她母亲一样美丽的眼睛。从前我见过她,那时她看上去长得不甚美,但站在人群里,包管能让所有女人失色。”
康明帝微怔,喃喃道:“站在人群里,包管能让所有女人失色?”
“唉,皇上还没见着人就开始思念了?”
康明帝回过神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戏谑地说道:“吃醋了?”
“是啊。不过只要皇上喜欢,青芜便替皇上求来。”柳青芜妩媚地笑了:“皇上,本宫以太妃之尊亲去苏州接朱小姐进宫吧。如此一来,可让江南世家大族们知皇上心意。同时还能替皇上探探常都督的忠心。”
康明帝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柳青芜清丽的脸,心口微热,伸手持住了她的手:“青芜,你真的愿替朕去迎朱府小姐?你不是说她很美吗?你不担心朕从此移情别恋?”
柳青芜目光幽怨,轻轻叹道:“青芜不在意名分。青芜是皇上的人,当为皇上分忧。皇上身边迟早会有各式各样的女人。青芜只盼皇上偶尔能记得,还有一个太妃娘娘。”
她低垂下头的模样是这样柔弱无依,让他恨不得搂得紧了,护在胸口。
太子逝后,她便告诉他,要为了他进宫,拿到父皇的传位给他的旨意。望京城被围,她进宫被父皇封为贵妃,她却为他保留着清白之身。拼死突围,只为了护住给他的玉玺和遗诏,让他怎能不感激。
她牺牲了名节,年仅十八岁却要顶着个太妃头衔终老宫中。他不能明着立她为妃已经亏欠了她,如今她还愿意为了他的江山去替他去迎另一个女人进宫。康明帝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意,抱着柳青芜道:“委屈你了。”
柳青芜脸上适时的闪过一丝黯然,又强作笑颜的嗔他一眼。拉着皇帝进了内室。
第二天,柳青芜便坐上宫车,怀揣圣旨。在三千甲士的护卫下带着一品贵妃的半副仪仗与皇家的聘礼浩浩荡荡往苏州城进发。
一轮皓月当空。夜空幽蓝。深沉的蓝色静谧地压下来,让人越发看不透。
湖水泛起银白的光晕,随风荡出涟漪,粼粼波光一圈圈的泛开。盯着其中一朵,把眼睛都看痛了,也数不清闪烁跳跃的波光究竟有多少。
长长的柳枝低垂下来。风拂动,现出两个娇俏伫立的身影。一白一紫,一明一暗。紫衣如梦,白袍娴静。
月光微移到白袍男装女子脸上,露出张雪后晴空般干净的脸来。美丽而薄的单眼皮中斜斜飞出抹寒光,警惕的关注着四周。
紫衣少女有着一头浓密的长发,绾了一半轻巧盘成了髻,另一半松散地放在肩后,长及膝盖处。云髻中斜斜插着只白玉雕就的长簪,簪头一朵重瓣梅,梅心镶着颗浑圆的东珠,玲珑华美。她手中提了根柳枝,百无聊赖地在水面晃荡着。她低着头,仿佛对柳枝点触水面泛起的水波甚有兴趣。
“小姐,再过三个时辰中秋就过了。咱们该动身了。”小虾见不弃没有半点紧张跑路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声。
不弃扔了手中的柳枝,抬起脸去看天上那轮明月。白玉簪上的东珠散发出淡而柔和的光晕。浅浅的月光映在她脸上,肌肤如完美的玉,无暇润洁。
还有三个时辰中秋就过了。不弃想着这个时间,一时间有些恍惚。所有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康明帝很给朱府面子。
传进府里的消息是芜太妃亲自奉了圣旨,带齐半副贵妃仪仗前来苏州接她进宫。队伍人多,走得再慢,明天也该到苏州城了。
江南水军都督常宽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朱府一面。和贵妃娘娘联手,他就不再惧怕关野。能有人牵制关野一人独揽权势,康明帝顺道封了常宽一个爵位。
靖王府也很满意。靖王孙任户部侍郎,这下宫里有个贵妃娘娘照应,日子会过得更顺心一些了。
江南世家大族以朱府为首,在宫里有个自己人,就像吃了颗定心丸。开始谋划将来在朝中能谋取多大的利益了。
让不弃窝心的还是朱八太爷。
朱八太爷该隐居时乖得像孩子,被不弃一声令下就收拾包袱带着人去乡下养老。这会有事了,他老人家精神也来了。不弃足不出户就能知道杭州城里那座皇宫里发生的事情。知道柳青芜打算亲自上门来当自己的婆婆。
朱八太爷吩咐不弃今晚必须离开。老头儿明天就会启程回苏州。他告诉不弃,万事有他扛着。康明帝要江南世家的忠心,只要是朱八太爷认定了的朱府小姐进宫,是不是不弃都没什么关系。
然而不弃却在想,柳青芜和白渐飞不会这样认为。
这两人,一人嫉恨于她,一人嫉恨陈煜。都恨不得把她推进火炕心头才会快活。但是她相信朱八太爷。能混成江南首富,绝不会是个任人宰割的傻子。单凭这些天传进府里的消息就知道府门外的禁卫军和水军都督府派来的士兵都成了木头人。
不弃呆呆地望着明月出神。
事情并没有朝理想的方向发展。朱府嫁女进宫做贵妃的消息传开了,再过三个时辰中秋节就过完了,她等了两年,陈煜还是没有消息。
等到月至中天,不弃暗暗告诉自己。她的思绪纷繁杂乱,陈煜为什么没有消息?他究竟在哪儿?真的死了?为什么连元崇也没有消息?然而,她并非万能。她无法知晓这个世界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情。她甚至不敢去细想。不敢去想东方炻派来的人说陈煜死了的话。她很怕,这个消息是真的。
她又想起了东方炻。那个两年前曾斩草除根说今日会来朱府下聘的清俊男子,他曾经说要入赘朱府。
不弃唇边涌出一点讥讽的笑容。两年前她的想法多么单纯。攒够银子还给东方家,从此再无干系。
因为崇德帝的猜忌,顾虑着皇宫里的陈煜。她又不得不把朱府的产业全变卖了向崇德帝示忠。转眼之间崇德帝死在望京,东方炻登基为帝。两年前的隐患消除了,朱府没有银子还给东方家,东方炻也用不着娶她。
就像康明帝,他原来的王妃死了,就娶关野的女儿,得了关野的支持。东方炻当了皇帝也不例外。为了收服北魏的世家大族,他自然会娶对他有利的女人。更何况隔了一条大江,他的手伸不到南魏来。欠着就欠着呗,还不起就还不起。不弃自嘲地想,自己本来就是个乞丐混混。吃霸王餐的事又不是没做过。
江南不能留,江北不能去。南北魏迟早要打起来,她应该带着小虾上哪儿?不弃转而思考起这个问题来。脑子里首先冒出的想法却是顺着当初陈煜与元崇离开望京的路线去打探。
不弃抬起脸时,湖水的波光凝化为两颗晶亮的星辰嵌在她脸上。不远处柳树上坐着的黑袍人情不自禁赞了声:“好亮的眼睛!”
小虾眉心微蹙,偏过头喝道:“什么人?”
不弃也是一惊,凝神望过去。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伸手握住小虾的手,同她一般凉。
黑袍男子扑哧笑出了声,自树上一跃而下,潇洒落在两人身前。
他穿的不是黑色夜行衣,宽大的黑袍上绣着精美的暗色流云回色卷云饰。脸上露出痞子似的笑容,眼神定定地落在不弃脸上,眸中充满了惊叹与赞美,一开口却比往昔多了几分沉稳:“朱丫头,两年不见了。”
东方炻居然会出现在苏州!不弃和小虾都有些发愣。
战争将东方炻原本的书卷气磨没了,站在面前的人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渊停岳峙的气度。当了皇帝的人果然不一样了。往日的东方炻死皮赖脸,骄傲自大。从前一直让人觉得他像个贵公子,书生气重。隔了两年再见东方炻,不弃有种看不穿他的感觉。
挺拔隽秀的柳叶眉掩不住风尘仆仆。不弃微微怔住,他是赶着今天来朱府的吗?她情不自禁想起陈煜。心里的失望蚕食着她的心,为什么来的人不是他?
小虾下意识地挡在不弃身前,冷冷地对东方炻道:“深入虎穴,胆子不小。不怕招来禁卫军抓了你?”
东方炻像没听见似的,微笑着对不弃道:“想知道陈煜的消息就让小虾姑娘别挡在中间妨碍我说话。”
不弃心里叹气,东方炻一来就点住她的死穴。她堆出笑容说道:“我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你走吧。我马上就要进宫做贵妃了,不想被指供勾结叛贼!”
东方炻扬了扬柳叶眉,喃喃说道:“真的不想知道?”
不弃理也不理,抬腿就往静心堂走。
东方炻眼睛微眯,滑过抹狡黠的光。他负手而立闲闲地说道:“朱丫头,这世上也就你不把我当回事了。我千里而来,你以为你不想见就可以不理睬?五湖边上的庄子风景不错,还种着两棵金桂。”
老头儿被他制住了?不弃停住了脚步,回头笑道:“这时候桂花该开了。不过,东方炻,我得收拾包袱走人了。反正你也来了,顺便替我打发掉柳青芜可好?”
东方炻忍俊不禁:“跟着朱老头儿身边倒真成商人了!不理睬我就算了,还想利用我。朱丫头,你的算盘打得不比府上四总管差呀!”
他转头看向湖面,不再说话了。
不弃挫了挫牙龈,对小虾说道:“小虾你去林外守着。我陪陛下赏月。”
小虾犹豫了下,狠狠剜了东方炻一眼道:“若你敢对小姐放肆,我定杀你!”
东方炻微偏过头,好奇地打量着她,微笑道:“难怪我走之前莫若菲求我一定保你平安。小虾,能得莫美人青眼,你自有独特之处。”
不弃闻言又是一呆。莫若菲真把小虾当前世的她了?她对小虾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说道:“莫相如此看重你,陛下又亲口许你平安。小虾,你以后在江北可以横着走了!”
小虾心念转动,已明白了不弃的意思。如果要靠东方炻的人离开,仗着莫若菲的误解和东方炻的许诺,她放肆嚣张一点也行。她瞪了东方炻一眼道:“我在三丈外。不妨碍陛下赏月。”
她果然在三丈外的树下候着。东方炻望着小虾的白袍哑然失笑:“你这个女保镖很有趣。”
不弃缓缓上前,与东方炻并肩而立。身侧的男子有权有势,相貌俊秀,肯为她不远千里而来。为什么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很疲惫?“每次拿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陛下不觉得这样很无趣?”
东方炻皱眉道:“别这么酸行吗?朝中的臣子听到我要来苏州都以死相谏了!我快马加鞭赶到苏州府替你庆生,你就这态度?”
月亮渐渐升高,不弃心头微黯。她苦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江南也不是你的北魏国。扔下朝廷事务不管以身涉险,你的臣子以死相谏都劝不住。这份礼太厚重,我受不起。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成祸国殃民的妖女了。”
东方炻被她担心的语气害得心脏扑扑乱跳。他微怔间唇角已展开抹笑容:“朱丫头,原来你也会担心我,我冒险前来也值了。”
不弃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想到你会来。你才做皇帝,事情一定很多。跑苏州来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我不以为你会亲自来。而且这么狠,一来找的不是我,而是老太爷。东方炻,你能做皇帝,手段当然不比常人。老头儿要是在你手上,我肯定会顾及他的。”
“我怎么会不来?我说过的,两年后的中秋,我会来朱府下聘娶你。我找朱八太爷,自然是送聘礼去的。我怎么会对他不敬?朱八太爷明日回朱府,嘱我好好照顾你。”东方炻微微上前一步,柔声说道。
不弃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朱八太爷答应婚事了?可是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进宫做贵妃好。无论如何都谢谢你。”
“你宁肯嫁给一个你不认识的男人也不肯跟我走?难道我对你还不够诚心?”
“我进了宫,大家的日子都好过。我要是嫁给了你,皇帝一生气,朱府就会死很多人。朱府在江南是世家大族,你现在带我一个人走可以,你没办法带走朱府九族宗亲。”
东方炻闻言微蹙着眉,又轻轻散开。他笑道:“我明白。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柳青芜。等我把江南打下来,就不用再担心朱家会被诛九族。”
不弃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信任。仿佛在对东方炻说,真的能这样,婚事就绝无问题。
东方炻傲然说道:“你等着我。等我打下江山就来娶你。”
“好。”
不弃干脆地回答让东方炻又疑惑起来。他看着不弃,想从她脸上眼中找出几分破绽。眼前的不弃双颊消退了婴儿肥,露出柔美的下颌线条。从前的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她的目光坦然,神情不见半点作伪,说话行事稳重而自然。
想到从前不弃总是怕他讨厌他说话挤对他,东方炻喃喃说道:“真像变了个人呀!”
不弃微笑道:“是啊。从前是乞丐出身的野丫头。这几年在苏州朱府待着,慢慢也学了些礼仪,读了几本书。如果你心里想着念着的是那个野丫头。可不巧,这两年我真变成了大家闺秀了。你要反悔还来得及。”
东方炻微怔,突然往前迈出一大步。不弃咬紧了牙撑着没有往后退,鼻尖几乎触到了他的胸。
她希望他就此停住,转身就走。去忙活他的江山大业。朱八太爷的安排哪怕被人知晓,她也有办法和小虾离开。然而,东方炻没有让她如愿,伸出胳膊圈住了她的腰,用力抱紧。他瞬间感觉到不弃的脊背僵硬了下。东方炻低下头,眼眸冷静:“说起你时,莫若菲总爱回忆在雪山上与你相处的时光。你这个擅长伪装演戏的小骗子。”
不弃霎时听到自己心如擂鼓般咚咚狂跳,双手自然握成了拳头,脚毫不留情狠狠地跺下。耳旁听到东方炻吃痛的吸气声。
他没有松手,胳膊揽得更紧,她的腰险些被他箍断了。他的手绕住她的长发往后一扯,迫着不弃仰起脸来。
东方炻眼睛里充满了笑意,抵住她的额头低声说道:“丫头,知道你的破绽在哪儿?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一句也不问陈煜。”
不弃想偏开头,又动弹不得。她恼怒地用手使劲掐着东方炻咆哮道:“我脖子要仰断了,你放手!”
怒气将她的双眼染得生动无比。东方炻松开手,咬着牙道:“我为你千里涉险,你还要哄骗我。你知道落在我手里连半分离开的机会都没有,你宁肯冒险自己离开对吧?我的人告诉你陈煜死了,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等了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你还不肯死心对吧?”
不弃恼怒的扭开头。
“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他活得好好的。他现在是我的征南大将军!”东方炻冷冷说道。
不弃骇极,脱口而出道:“你说谎!”
“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落在云琅手中,是降是死我让他自己选择。他怕死,就降了。他立誓效忠于我,做我的征南大将军,替我打下江南六州府。朱丫头,现在他是我的人,我叫他放弃你,他就不能传半点消息给你。这样的男人你何苦还留恋于他?”
不弃倒吸口凉气。她哼了声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什么都没了。换成是我,你用生死相胁,我也会选择活下来。他的命捏在你手里,他不传消息来,我怎么会怪他?只要他活着就好。”
东方炻诡异一笑道:“这你就错了。他是我的臣子,他如果要娶你,君夺臣妻的事我可做不出来。是他,主动放弃你。他做我的征南大将军后,主动说,他不会再找你。还求我好好对你!”
“我不信!”
“我南行是为了履行诺言,赶在中秋节向朱八太爷提亲,赶到朱府来见你。顺便亲自探巡江南军队的布防。此行我还想要水军都督常宽投诚。我的使者就是陈煜。”东方炻面无表情的说完,扭头对着柳林里说道,“长卿,出来吧!”
东方炻一连串的话震得不弃脑袋嗡嗡作响。她机械的转过身,看到柳林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男子。他背着张长弓,潇洒冷峻,一如初见时的莲衣客。
那张熟悉的脸消瘦不少,望向她的眼神深邃得叫她心痛。不弃想也没想提起裙子飞奔过去。没等她扑进陈煜的怀中。陈煜在她面前对着东方炻单膝下跪,平静的行礼:“陛下!时辰不早,臣还要赶去水军都督府。”
陈煜,他当着自己的面对东方炻称臣下跪。不弃的心猛然抽搐。一股疼痛与酸楚惊涛骇浪般卷来。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对下跪始终觉得别扭。为了生存,她这一世做乞丐做丫头膝盖软得不能再软,向任何人都能下跪乞怜。可是他不行,见他下跪她受不了。鼻腔酸得难受,她狠狠掐着自己,让指甲深刺掌心的痛压抑想喷涌而出的尖叫声。
不弃猛的扭开头,深吸口气,将涌出来的泪逼了回去。
东方炻得意地笑了:“平身吧。朱丫头,是真是假,他就在你眼前。你自己问他吧。长话短说,别耽搁了正事。”他转过身,悠闲地欣赏着月下湖景。
“臣遵旨!不弃,我还有正事要办,时间不多。”陈煜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不弃。两年不见,谁曾料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相见。
不弃张不开嘴,喉间肿起一个包块。她走到陈煜面前,眼睛一闭伸手抱住了他。
陈煜没有看她,目光死死盯着东方炻的背影。怀里的不弃肩头耸动,胸口薄薄的衣料瞬间被浸湿。她的泪流进他心里,凉得让他哆嗦了下。他一狠心推开了不弃,自嘲地说道:“你等了我两年,是我对不住你。你忘了我吧。我走了。”
他扬声对东方炻说道:“臣先行告退!”
不弃身侧白影闪动,却是小虾掠身而至。她厉声喝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小姐?”
陈煜没有回答,他再不看不弃,脚尖轻点,转眼就消失在柳林中。
这么久的等待就等到了这个?不弃低下头,眼泪啪嗒掉在了地上。
东方炻笑道:“你自己问过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用生死让他归降效忠,我可没有逼他不来找你。”
不弃扬手一耳光就扇了过去,东方炻没想到她突然发怒,脸上实实在在挨了一记。他抚着脸叹道:“你这么生气做什吗?他是崇德帝的人,落在我手中当然只有两个下场。要么降要么死。好吧,我不用他归降了。你去找他吧,看他会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不忠之人!”
不弃提起裙子便奔进柳林,大喊道:“陈煜,你还在不在?东方炻不要你死了!”
她不停地喊着,夜晚声音传得极远。
陈煜坐在柳树上,望着天上的明月阖上了双眼。他嘴里苦涩一片,迅急自树上跃起,折身朝不弃奔来。
不弃越喊越难受,见林中没有反应,蹲下身便哭了起来。
东方炻和小虾赶到她身边,东方炻望尽柳林悠悠说道:“没关系,这几日他都在苏州府。你还有时间告诉他。”
话音才落,陈煜已飞身而下,拉起了不弃:“别喊了。不弃,我还是和你说明白的好。我绝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人。我既然立誓效忠皇上,就不会和皇上争女人。你愿不愿意嫁他是你和皇上的事情,与我再无关系。别再纠缠这事了,我还有正事要办。再见!”
他干净利落的说完,转身就走。衣角被不弃牵扯住,转过身的瞬间,陈煜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他飞快抽出靴中的匕首,头也不回地割断衣襟。轻飘飘的掠起,消失在林中。
不弃攥得死紧,衣襟断裂,摔在了地上。她捏着手里的衣料,呆滞地望着陈煜消失的方向。每一次她拉住他的衣角,他都不会走。唯有这次,不同。
小虾伸手扶起不弃,瞪着东方炻道:“你用什么威胁陈煜了?”
东方炻无辜地耸肩道:“你看他活蹦乱跳的,他真要传消息,我难道挡得住他?”
不弃脑中嗡鸣声不断,她轻声说道:“滚!我会嫁给康明帝做他的贵妃。柳青芜恨你,我也恨你。从前我和她是敌人,将来我和她会成为朋友。你占了江北五州,江南富庶,有六州府。咱们战场见吧!小虾,回静心堂。”
东方炻没有阻止她,微笑着看着她们离开。确定四周无人后,东方炻才负手走进柳林。
高高的柳树上扔下一只酒瓶,东方炻接了,纵身一跃坐在了陈煜面前恨恨然地说道:“我在考虑是不是该把你宰了!”
陈煜望着静心堂,淡淡地说道:“杀了我可划不来。我会替你打下江南六州,让你做天下之主。再说,杀了我她只会恨你。东方炻,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没有女人?”
东方炻脸一红,忍不住磨了磨牙,发狠道:“我不会放元崇。我不要江山,皇帝给你做,我要她。”
陈煜冷冷地看他一眼:“我对做皇帝没兴趣。她对你也没有兴趣。”
东方炻盯着他,冷笑道:“那好。打下江南六州后,我就娶她!只要她在我身边,我总有法子要了她的心。”
“如果我不顾元崇呢?”
“你别忘了,除了元崇,我手里还有碧罗天留下来的宝物。那个预言骗得了崇德帝骗不了我。”
陈煜目光森然,冷冷说道:“逆天之人是莫若菲!”
“我外祖父可不会这样认为!”
两人目光对视,谁也不曾后退半分。片刻后陈煜垂下眼眸道:“你用元崇威胁我,要我替你打江山。你何苦还要她?让她活得轻松自在一点不行?有个莫若菲挡着,你应该高兴才是。”
东方炻仰头将一瓶酒灌下,擦了擦嘴轻蔑地说道:“我做事向来没规矩。你说我不择手段也好,说我阴险狡诈也罢。要我不说出她是逆天之人,你就不能去找她。我就威胁你了,怎么着吧!”
陈煜的手才动,东方炻已退到两丈开外,哼了声道:“你的武功虽比我强那么一点,要想杀我却是不易。你以为我现在真的会一个人来?我要伤根头发,元崇明天就会被我外祖父活剐了!你还不去水军都督府?说服不了常宽,明天柳青芜就到了。”
陈煜深吸口气,淡然地对东方炻道:“如果我说服不了常宽,不还有个柳青妍在?她和柳青芜长得一模一样。别告诉我你没准备这着后手。她若进南魏皇宫少根头发。我就挖了诚王墓把他的尸骨悬在望京城头!”
他嘴里吐出的恶毒话句噎得东方炻半晌说不出话来。陈煜瞥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东方炻气得将酒瓶子往树下一摔,咬牙切齿道:“你狠,落在我手里还这么狠!你敢扒我祖父的坟,我就掘你父王的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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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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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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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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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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