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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奴阿六和昭予都未曾眠,昭予是憾恨今年除夕就这样废掉,阿六更无睡意。

  昭予隐隐又觉腹痛,但她不肯说出来,咬唇坚持了一会儿,她忍不了才问:“你给我吃的那毒到底多毒?”

  马奴阿六见她面色惨白,知道是腹痛发作。

  “放心,流些汗毒性就会散发掉,暂且死不了。”

  昭予等这阵子痛过去,道:“你方才是要叫我名字?”

  见他不理会自己,而是吹熄火折子,昭予也翻身躺了下去,心道自己或许真是缺了魅力,沥景是这般,这个马奴也是这般。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那马奴要出门,昭予的一双眼紧紧盯着他看,他刚迈出门口,又折身回来,向昭予走来。

  昭予察觉到了压迫,向后退了些,他从一旁的废物堆里抽出一条绳子,而后将昭予捆了起来,扔到庙里土地仙像的后面藏起来。

  昭予既来之则安之,这里一看就是荒郊野岭的地方,她未必逃得出去,那马奴也没有害她的意思,只是动作粗鲁了些,她最多吃些皮肉苦头。她相信韩煦很快就会找到她的。

  这里是她丈夫的辖地,没人能伤害到她。

  昭予只觉得困,她很快找到一个适合的姿势睡着。

  她是被那马奴粗鲁的拉扯动作弄醒的,她被扰了睡意,怒道:“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他只说了两个字:“吃饭。”

  听到“饭”这个字后就闻到了饭香,昭予不会与自己的肚子作对,原本做出凶狠的目光也平静了下来。

  马奴给她解开绳子,她走到外面,见是两碗热乎乎的面,她疑惑,“你哪来的钱买饭吃?”

  “偷的。”

  他直言不讳。

  或许他从前就是大奸大恶之人,这才把行窃当做理所应当一样。

  昭予心里矛盾起来,这饭是他行窃得来,若她吃了,岂不与他同流合污?乞人不吃嗟来之食!

  可她却是很饿。

  偷钱的是他,买饭的是他,逼她吃的也是他。

  她吃得极慢,马奴心想,到底是世家千金,这样的环境下也能吃得这般好看。

  她背若青松挺直,即便喝汤,也得以袖掩面。

  不像是北下蛮人,而像是前秦国的旧贵族礼节。

  昭予虽吃得慢,但一碗面甚至不见汤底,吃得干干净净。

  “你是秦太傅秦尚之女?”

  昭予愣了,竟然连她是谁都没搞清楚,就这么被绑架了?

  “是又如何?”

  “那你从前是住在永安府的,何时搬离的?”

  昭予没想到又是与永安府扯上关系的,她如实回答:“北下的匈奴一把火烧了皇宫,都城苟活世家纷纷南下逃难,幸得孟世子沥景相救,秦家得以在江原安身。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人声音也添了落寞,“我与吾妹失散与乱世中,当年她不过八岁大的年纪,应与夫人相当年纪。”

  昭予想起上次在小栾坡见他,屋里还有个小孩,便问起了小男孩与他的关系。

  他转过头来,目光凶狠,“与你何干?既是秦人,怎甘愿嫁与竖贼沥景!当年若非孟氏毁约,教唆司徒一族南下攻城,岂会是如今局面?”

  “秦朝气数已尽,没有司徒郅,也会有王郅李郅,君主无为,佞臣当道,秦朝是毁在奸佞手里的。”

  她这番话说得毫无底气,无力辩驳,无论别人如何评论前朝,她都没资格说。

  她欺瞒不了自己,说她不恨那杀她亲族之人吗?她恨。可是她一人之恨又能如何?谁也无扭转乾坤之力,历史是没有怜悯,不会回头的。

  昭予转了话题:“你何时与你妹妹失散,失散时她在何处你可记得?”

  “不记得。”他没好气道。

  昭予扔了碗筷,走回铺着稻草的“软铺”前重新躺下,不愿理他了。

  下午昭予睡醒,马奴阿六见她醒过来,将一个卷轴扔到她怀里。

  昭予迟疑地打开,目光滞住,有些惊慌,马奴问道:“可认识画中之人?”

  昭予连忙摇头:“不认识,是你妹妹么?好生可爱呢。”

  马奴走上前夺过画,重新卷好,“不是,她是前朝的六公主。”

  昭予笑道:“是吗?六公主矜贵,岂是任何人都能见的……我倒是听说六公主也是丧身火海了……不过,这画是从何而来?”

  “你怎这么多问题?”

  “怎么只准你问我,就不准我问你了?”

  昭予吃饱睡好,精气神都好,就是闲不住嘴,她见马奴不回她的话,又问:“你戴这面具不难受么?也不方便吧?既然你偷了别人的钱,怎么不给自己置办一身好点的行头?大冬天的,你穿单衣不冷么?”

  又看到他手上冻疮,昭予道:“你医术这么好,不给自己治治冻疮吗?”

  马奴溃败,就不能安静片刻吗?

  昭予又道:“今天是正旦,应该开个好头的。”

  他默默道:“是啊,该开个好头。”

  说罢便伸手绕道脑后,解了那面具的机关,露出了脸。

  “天呐!”昭予捂住嘴不叫自己叫出声来,一道刀疤横纵他半张脸,有半分就伤及眼球了,十分狰狞。

  “呵……”那里传来一声嘲讽。

  “你当真……好黑。”昭予愣愣地说道。

  马奴:“……”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男风盛行,时下甚至有男子比女子更重容貌,追求肤白胜雪,昭予觉得这人若站在人堆里,只凭肤色就能一眼找到他。

  懂医术的不该都是道骨仙风的?怎他却是个黑小子?

  他出门自然会摘面具,只怕自己一张疤脸吓到她。

  马奴脸上的疤实在太触目惊心,昭予慢慢安静了下来,那样一刀若是劈到自己脸上,她是绝不要活下去了。Χiυmъ.cοΜ

  这间破庙看来是隐迹很深,昭予被关在这里三天也无人问津,期间马奴若是出去都会把她绑起来藏在土地像后面。

  这日应当是年初四,马奴天未亮就出去了,昭予被扔在老地方后接着睡了阵,庙里传来动静,她以为是马奴回来,便睁了眼。

  “公子,这风雪估计还得持续段时间,先在这里将就着吧。”

  过了半晌才听那被唤作“公子”的男子说:“叫你打探的消息可打听到了?”

  另个声音响起:“可废了番功夫才打听到的,说是有窃贼偷了济陵侯府的宝物,所以才封锁城门的。”

  那位公子道:“我倒看着不像,济陵侯前夜就回了济川,昨天去了王府,之后我们又在消香坊见到了他,不像是丢了重要的东西。”

  昭予向外探去,那公子背对着她,身如劲松挺拔,他那小厮十五六岁的年纪,面相机灵。

  过了一会儿那公子吩咐道:“庆南,出去探路。”

  那小厮应声出去,过了一阵,那公子站起身来。

  昭予觉得他背影眼熟,但很快她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天下之大,怎有这等巧事?

  那公子许是觉得冷,从外面搬来干柴,生起了火。

  昭予看到他正面那一刻,心如雷鼓。

  人生何处不相逢?

  那公子生得妖气,见一眼就忘不掉他的样貌,何况她那样熟悉他。

  这些年过去,她女大十八变,他却纹丝未变,可见他仍旧活得很好。

  昭予犹豫是否要出去相认,这时只听有一个声音响起:“何人?”

  她望了出去,原来是马奴阿六。他刚从外头回来,肩上发上都堆着雪。

  那位公子道:“在下沈琅,本想去城郊寺庙拜会,路遇风雪,又迷了路,故在此暂避。”

  沈琅……

  昭予哪会不知这个名字?她讽笑,乱世里面,人人都藏了一副皮。

  马奴一回来,她不敢轻举妄动,又安安分分地躲了回去。

  只听马奴说:“我是南下逃荒的难民,在济川无亲无故,便占此废旧寺庙暂住。”

  他这是不就在告诉别人他是乞丐么?

  两人闲谈了一阵,昭予听到他们的对话,十句里面九句半是假的,竟然也能谈这么久。过了阵沈琅的小厮回来,打探到了去万泽寺的路,沈琅便起身告辞。

  确认二人走远后,马奴将昭予放出来。

  昭予道:“你瞧见方才那位公子没?我见他男生女相,不是什么好人。”

  马奴发现昭予除了吃睡的时候,一张嘴根本不停,他也懒得答她的话,扔了两个馒头给他,自己去一旁休息。

  ——

  沥景才回了济川,不想出了这么大的事,眼下很明确的是马奴阿六拐走了昭予,涉及此事的都被重罚。

  据哑女的供词,那夜端给昭予的宵夜确实是柳絮送去的无妨,柳絮也承认了此事。

  昭予失踪这几日她彻夜难眠,眼圈铁青,一夜老了十岁。

  沥景知找不到人,审问再多人也是无用,现下最重要是不能走漏风声。侯府夫人被马奴掳掠了去,往后还叫秦昭予的名节往哪儿搁?

  她是不应与污名沾边的。

  柳絮正安慰这秋雨,昭予福泽深厚,一定能化险为夷,沥景的人将她带走问话,秋雨只怕柳絮会受牵连,哭得更厉害。

  柳絮被带到刑房之类的地方,沥景负手站在屋中,遣散屋里侍卫。

  柳絮双膝一软,下跪在地,沥景厉声问:“谁叫你除夕夜送膳给她?”

  柳絮觉得委屈,昭予平日无欲无求的,就是贪零嘴儿吃,她头一次与昭予分开这么久,生怕她吃不好睡不好,心想除夕夜了,不能伴在她身边陪她守岁,总得让她吃得开开心心的过这个年。

  她如实禀告。

  “她平日可与那马奴有所交集?”

  柳絮一想,也就当时浮棠小产,别的大夫赶不到,昭予才请了被关在府里的马奴阿六。

  “我家姑娘单纯不知世故,怎会和那马奴勾结?侯爷……您也是看着我家姑娘长大的,她是什么性子你再清楚不过了呀!”

  柳絮突然道:“浮棠!这府里和那马奴有交集的只有浮棠夫人!她与我们姑娘有怨在先,又恐是我们姑娘故意害她小产!”

  “此事还轮不得你替她伸冤。”

  沥景的冷漠让柳絮替昭予不值,她苦笑道:“当年我们姑娘是先皇最宠爱的六公主,有多尊贵侯爷是看在眼里的。奴婢一条贱命,是不敢怀疑浮棠夫人,可她又怎敢三番四次欺到我家姑娘头上?”

  沥景不听柳絮再说,阔步离开,随后进来几个黑衣侍卫将柳絮关在刑房中。

  柳絮抹了两把辛酸泪,不论是昭姝还是昭予,遇上这般男子后都成了可怜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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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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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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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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