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景只呷了一口,便放下茶水道:“你身体未愈,不宜操劳。这些琐事交予下人去做便好,不必亲力亲为。”
浮棠以帕掩面,轻咳几声:“不过是找个借口来见爷罢了。爷还是世子的时候,最爱喝浮棠煮的茶。”
“是,我还记得当年在永安府受暗算,险些以为逃不过那一劫,只想若能死前喝一口浮棠亲手煮的茶,死也无憾。”
浮棠闻言,面色微变。
“爷胡说什么,往后不许再提这个字。”
沥景轻笑,“你可知我为何要娶秦昭予?”
浮棠呆住,不明白沥景为何突然问起这话。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重儿女情长的人,从前对秦昭姝那样才色双绝的美人都尚能保持理智,秦昭予并不如她的姐姐,到底瞧不出有哪些吸引沥景的地方。m.xiumb.com
“你调查到什么地步了?可查清了昭昭与前秦的关系?”
“爷,你在说什么?”
浮棠手心渗出薄汗,她控制住自己的神色,强摆出温柔的笑意。
“那次,我身受重伤,如若不是霍昭相救,我已命丧黄泉,那时爷便想,等有朝一日功臣名就,她也长大了,定要娶她给她过上好日子。”
浮棠大惊,他说要娶霍昭……岂不是秦昭予就是霍昭?
沥景的手抚上浮棠的面颊:“我很不悦你这副模样。”
浮棠无辜地摇摇头,一双含情的眸子我见犹怜。
沥景眼里带着悲悯,手却已握住她纤弱不堪一折的脖颈,所施加的力道毫不慈悲。
“公子……我……我并非有意为难夫人……看在这十年情谊上……放过我吧……”
若非实在太了解他,浮棠也不用惧怕如斯。
“放了你去给王妃通风报信?还是放了你去故技重施,招惹昭昭?”
他一挑眉,清冷的面容稍显邪气,浮棠抓住她捏着自己脖子的手,“公子……我跟你十年……还不信我吗?”
“嗯,不信。”
他的回答直截了当,手上的力度突然加重。浮棠因为突然加重的力道变得面目狰狞起来。而沥景突然松了手,浮棠眼里出现生还的欣喜,立马化作对他的柔情。
“忘与你说了,你同老三的那个孩子不是因摔地而小产,药是老三的人下的,做了鬼别找错仇人。还有我碰没碰过你你心里没有数吗?”
浮棠的眼一瞬间变化出多种情绪,质疑、震惊、悔恨,直到最终化作对自己的嘲讽。
“孟沥景,你都知道了,你害我害得好苦……”
她为他背叛孟承贤与王妃,日日受着过去的胁迫,所谓郎情妾意,到头来一场空。
沥景这次并未折磨她,而是直接给了她一个痛快。
——
浮棠突然没了,对外称是暴毙而亡,弄得侯府上下人心惶惶。
下午马奴从外面回来告知昭予此时,她显然十分震惊,马奴道冷笑:“你猜猜她是如何暴毙的?”
昭予闻言,起身远离他。
见她兴致缺缺,马奴识相地收了声。
未过多久,外头又下起了雪。
“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济川的雪说来就来。”
“北疆一到冬天,大雪不止,雪厚得能把人淹没。济川的雪似乎不如永安府的雪丰厚。”
昭予这才意识到,自己与他同样来自永安府,算是同乡。
昭予想起曾未能懂的一句诗经: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可她的故乡已无相识之人。
“我有些饿,想吃柳絮做的鱼了。”昭予喃喃道。
沥景回来已有五日,可昭予却不见有人寻来,她怀疑这里被那马奴下了结界,旁人才没找到。
可又难免担心,他并没把她放在心上。
昭予道:“黑脸,我夫君若不来接我,你索性给我一刀痛快吧。”
黑暗里更看不清他那张脸,马奴发出“嗯”一声,翻身睡去,又听到低低的啜泣声。他在小栾坡的马营长成年,接触过的无非是戴罪女奴,都是下贱身份,鞭子抽上也不流半滴泪,哪里哄过这种娇娇小姐?
马奴不会劝她,只能横着说道:“你哭什么?”
昭予没想还是吵到了他,立马抹去泪,把心里事都藏起来,过了一阵才问:“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哼,这你得问你家好郎君了。”
那年沥景带着千名精兵将他和小崽子围于戈壁之中,他当年不过十二岁少年,但也有一身铁骨,既要叩首于敌人膝下,不如一死已报故国。
可万念都化作寻死的勇气时,那小崽子一声啼哭唤醒他,他可以轻易死去,可那孩子还未见过这浮华人世,不能就此被剥夺性命。
他拼命一搏,但有如何敌得过一个有力的成年男子的力量?沥景一剑劈下来,虽毁了容貌,幸留住了眼球。虽自此入仇敌贱籍,但那小崽子一日日长大,和普通孩子一般,这令他欣慰。
往后活着的每一天,看着那小崽子从牙牙学语的婴孩日日长大,他无时无刻不在庆幸当初没有选择轻生。
昭予轻声问道:“疼么?”
她问得小心翼翼,仿佛是怕触到他的自尊心。
马奴阿六道:“并无感觉。”
倒非他逞强,可即便当时挨那一剑的时候,心里因有更汹涌的情绪,便忽视了肉体上的疼痛。
第二日马奴起得很早,天还未亮。
昭予因一夜未眠,见他收整完毕,问道:“你去哪?”
马奴道:“雪封了山,你别乱跑。”
她不满地怒道:“那你还出去?”
马奴没理她,直接出了门。
消雪的时候天更冻,昭予几日未沐浴换衣,袄子也不御寒了,她觉得自己早晚得臭死在这,若遇到落脚的人,怕得把她当乞丐了。
但真如马奴所说,大雪封山,外头是一片白茫茫的荒原,哪有人迹。
她断了要逃的念头,又自暴自弃地想:沥景哪会顾得上救她?他不找她,她凭什么和他回去。
她恨起自己的窝囊来,原来还是放不下他!但她又安慰自己,他是她情窦初开,头一回喜欢的男子,哪能轻易放下,轻易甘心!
说到底,无非是多伤心几个时日罢了,她也认了。
风雪把路封得死死的,马奴下山费了番功夫,上山时他弄来一匹马,但因多了重物,也并不轻松。
他回道破庙里已经天黑,昭予忙迎了过来,她险些以为他要把自己丢在这山野中喂狼。
见他将一个麻袋扔到地上,动作粗鲁畅快,昭予对着麻袋问:“这是什么?”
只见那麻袋突然动弹了起来,里面发出呜咽声,不像是山猪类的活物,昭予心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莫不是活人?
她急忙否定到这个念头,可不容她否认,马奴拿匕首割开麻袋的口子,里头果真是个活人!
只是那活人双眼被蒙,手脚被捆,自己也不知为何在此。
“可认得他?”马奴道。
——
浮棠下葬的日子,沥景并未亲自前去主持。王府临时有事,召三子和重臣前去商议。
到了方知是有了陆青松的踪迹。
当孟怀珏亲自前往北疆去找寻陆青松下落时,孟承贤却撒网南下,方有收获。
“魏先生曾道,陆青松得魏康所传,自幼熟读兵法,乃兵家奇才。时年民间有为名为沈琅之人,人道是鬼谷后人,儿臣曾阅其文,其见解与魏康一派通传。而这位沈公子行踪神秘,儿臣怀疑正是陆青松化名。”
孟怀珏虽好大喜功,但乃直性之人,不料被自己兄弟摆了一道,当着诸人之面直言斥道:“未经查证直言,胆敢入父王之耳!”
黎王的爵位是踩兄长尸身得来的,自己悔恨当年行径,更对弟兄相争的行为不耻,一怒之下推翻案几,道:“有完没完?整日明里斗完暗中再斗,各个都乃成年,不嫌耻乎?”
魏毐见王爷动怒,忙劝:“王爷,勿动怒。”
黎王嗤道:“一群饭桶,如何为信?都给本王滚。”
王爷叫滚,没人敢留。
众人手心都捏了把汗,只听黎王又道:“沥景,你留下。”
眼明之人都已看出,沥景确实比那两兄弟得黎王心意,而他战功在身,为人不骄不躁,做事老练沉稳,有当年王爷风骨。唯一可惜是母亲去得早,母族未能给他依靠。
孟承贤从书房出来,被王妃叫走。
王妃面色并不好,含恨问道:“可知你父王留那野种所为何事?”
孟承贤道:“不知。”
王妃恨铁不成钢,大儿子耿直不可教也,小儿子倒是心思多,但无战功加身,难扛大旗。
“你大哥是个废物,你倒也不让为娘省心!此番就是把天翻一遍,也得找出那魏康!昨天我偷听到你父王与魏毐的谈话,你父王有意明年退位,你大哥是没指望承袭其位了,你断不能输给沥景那野种!”
孟承贤向左右望一眼,确信无人,道:“浮棠死了。”
王妃一惊:“如何死的?”
“二哥府上传来的消息是突然暴毙,并未给具体原因,我怀疑是二哥发现了浮棠是我们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怎么可能?十年来不好好的?怎么偏偏现在发现?”
“倒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自二哥娶妻以来,浮棠给的消息越来越少,已无大用。”
王妃揉着太阳穴,说道:“若非我救下那丫头,她早被人卖去做雏妓了,咱们待她也不薄。”
孟承贤应和道:“母亲说的是。”
“那秦昭予我看是倒不像个复杂之人,竟能留住那野种。沥景对她护得也紧,半点礼数也不尽,倒是嚣张。”
王妃又吩咐下去:“前些日子浮棠来信说沥景正在调查一家陈姓的商贾,你速去查查这陈氏来历。”
——
作者有话说:
读者宝宝们每天都急切的想多看昭昭,我们昭昭真的人气好高呢!周末良辰好景,适宜做加更活动,大家多多互动,本章评论过百,我们周日加更怎么样!潜水的宝宝快快冒泡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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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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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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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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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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