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闭眼的前一秒路小雨已经看见了。
她抿了抿唇,站在那久久未语,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陈深扬看上去很难受,他慢慢转了个身,靠到了车子上,仰起头长长舒了口气。
路小雨看着他用手捂着的腹部,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去医院吧。”她语气冷漠,像在关心一个陌生的路人,“别死在这里。”
她狠心说了一句,克制着想要上前查看的冲动转身就走,她头都不回,又或者是不敢回,她甚至不敢放慢脚步,担心自己一停下就走不掉了。
她咬着牙回到自己的车上,行云流水地发动车子离开,白色的奔驰轿跑在夜幕中飞驰而去,陈深扬靠在车上望着她远去的影子,嘴角缓缓牵起了笑容。
别死在这里……他当然不会死在这里,他没那么容易死,他已经好几次死里逃生了,现在不会死,以后也不会死。
深吸一口气,陈深扬拉开车门回了车里,却依然没有离开。
他的状态不适合开车,呆在这里比驱车离开安全。
夜幕越来越深,路小雨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回到了家,父亲还没醒,佣人也都还没起,她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房间,衣服都没换,直接躺到了床上。
她拉起被子,用秋季的薄被遮住自己的脸,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变得微薄和艰难起来,她隐忍了许久才拉开被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她许久许久才平复下心中躁动。
扪心自问,走之前她说的那句话太狠了吗?
可他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难道就不狠吗?
他会被她伤害到吗?如果会的话那就当做是她的报复吧,以后她不会再因为他们的过去对他不好了,她不该那么做的,也不该有那样的情绪,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人生路上的灯塔,如果没遇见他,她今天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堕落,她不能因为一段不成功的感情就抹杀他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好。
是的,不能那么做。
所以还念着他,还会因为他伤心难过,因为他担忧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抬手抹掉眼泪,路小雨深吸一口气,就那么说服自己快点睡着。
此后两天路小雨休假了,是国庆假期的调休,当时她在加班,没能休息,现在她有点累了,状态不是很好,不适合去工作。
但在家里她也没闲着,也在准备新闻稿。
她没去上班,最先知道的是沈期,他们在一个电视台上班,他很难不知道。第二知道的就是陈深扬,因为他照例每晚都会在这里守候,虽然知道这份守候毫无结果,但他也不想回到冷清的家里睡觉。
后来还是温绮发现了他,惊讶地走过来问:“陈队?你怎么在这儿?在等人吗?”
这问题不好回答,真实答案是谁也没等,心中毫无指望,但回答了估计也没人信,还徒惹怀疑。所以陈深扬开口的时候,给了温绮确定的答案。
“是。”简短一个字,他又变成了惜字如金的那个他,好像除了面对路小雨,对谁他都没有什么区别。
温绮也那么觉得。她见过他对路小雨的关怀,心里一直惦记怀疑,现在有这个单独交流的机会,她觉得不能放过。
所以她很直接地问:“陈队不会在等小雨吧?”她露出笑容,“之前见你对她很关心,我们也不是刚认识了,我很少见你对谁这么关注,所以才这么猜测,我猜的对吗?”
她原以为陈深扬会否认,或者至少含糊一下,毕竟这属于隐私了。
谁知道她话音才落,他就点了一下头。
点头了?
温绮愣住,虽然她有那种猜测,可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印证了。
她一时怔愣,回过神来陈深扬眉宇间露出了不耐,这是不打算和她多话了。
温绮有点吃味,在她看来是她先认识的陈深扬,也是她先来到的江城电视台工作,可路小雨来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但工作上作为一个新人压她一筹,连男人都被她勾得魂不守舍,她到底凭什么?
一股无名火袭上心头,温绮有些烦躁地问:“陈队也喜欢小雨?看来长得漂亮就是有优势,不但让陈队这样凉薄的人都一见钟情,还让电视台里许多异性放在心上。”她似笑非笑道,“这个社会对长得好看的人有很多优待,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中都是。她比我还小几岁呢,刘记者却把这次的新闻交给她负责,让我做她的副手,我真的是……佩服她。”
她在这里明夸暗讽,将路小雨架在一个靠脸吃饭的位置上,原以为陈深扬那样正直的人会醒悟过来,会从其中发现路小雨也就脸能看,从而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可谁知,事实完全和她认为的反着来。
“我看过路记者的采访稿。”陈深扬蹙眉望着温绮,他刚才对着她时心不在焉的,现在专注起来了,可这份专注反而让温绮浑身发冷。
“她很有才华,有今天的成就是靠她的努力,不是任何其他东西。”陈深扬斜睨着温绮,一字一顿道,“温记者有时间在我这里说她的坏话,试图抹黑她,倒不如多努力工作。”
温绮脸上涨红,隐忍半晌才说:“我看陈队真是鬼迷心窍了,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你才见过她几面,凭什么那么肯定……”
“闭嘴。”陈深扬冷峻的脸上挂着警告,“再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温绮瞪大眼睛看着他,委屈的泪水萦绕在眼睛里,愣是没有掉下来。
她使劲跺了跺脚,转身跑了,陈深扬半点视线都没分给她,直接转头看向了另一个地方。
沈期侧身立在那,见他发现了他,大大方方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陈警官。”沈期笑着朝陈深扬伸出手,却没得到他的回应。
陈深扬立在那,眉目冷凝,面无表情。
沈期嘴角笑意加深,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抱歉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我得回家您说是不是?”略顿,他疑惑道,“小雨没和你说吗?她这两天休息,明天才能回来上班,所以您今天……白来了。”
白来了么?
并不是的。
至少他知道了沈期也在这里上班,而且他本身也没指望真能看见路小雨。
他只是没什么去处,唯独在这里才能感觉到心安。
他不和沈期说话,直接转身要走,沈期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怕自己毕业了也很难在气势上胜过这个男人,难道真是年龄压制吗?不,或许不仅仅是年龄,哪怕他们是同龄人,他大概也输给他一些。
“陈警官。”沈期开口叫住了他。
陈深扬停住脚步,但手上依旧不停地拉开了车门,随时准备跨上车。
沈期注视着他的背影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和小雨已经没可能了,对吗?”
陈深扬终于分了一点视线给他,两个男人对视,有看不见的火花在激烈地碰撞。
“但我还有机会。”沈期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双手负在身后道,“其实我不想说这些的,但还是想劝劝你。你们分手都这么久了,实在不应该再纠缠她。你们当初分手不也是你自己要求的吗?你到底还有什么可不甘的呢?”
沈期没说错,他们当初分手,的确是陈深扬一手造就的。
但这些事没人知道,他们谁也没和别人说,沈期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深扬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沈期笑吟吟地说:“在知道了陈警官的经历之后,这些事不难想清楚。没了当初日夜纠缠你的人,终于有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开始一段感情了,却发现人家根本没等着你,也不想再理你,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痛苦?”
陈深扬缄默不语,沈期忽然沉下脸道:“当初我也是这样痛苦。”
陈深扬微微凝眸。
“我也这样痛苦过,陈深扬。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人就在你手里,可你却那样不珍惜,你还能怪谁呢?怪就怪你自己吧,如果你稍微还有点道德心,有点良知,就不要再纠缠她了。”沈期冷冰冰道,“放过她吧,给她点空间,就像她当初放过你一样。”
说完这话沈期面无表情地走了,陈深扬站在原地,手紧握着门,许久没有动作。
次日,路小雨回电视台上班。
刚坐下,就看见桌上的早餐,她愣了愣,下意识以为是自己早上没吃饭,所以父亲帮她点了外卖,可她拿出手机发了微信去问,却得到否认的回答。
她皱皱眉,刚想问问别人,就有人主动为她释疑。
“是沈主播一早放在这里的。”温绮坐在椅子上淡淡地看着她,“小雨你可真是魅力无边,连沈主播那样的风流才子都为你倾倒了,咱们办公室这些异性是不是没竞争力了?”
路小雨看了看其他异性同事,大家颇为尴尬地转开视线。
她将目光放回温绮身上,嘴角微勾嘲弄道:“你是在嫉妒吗,温记者?”
温绮被戳穿心事,面红耳赤道:“你说什么鬼话,我怎么会嫉妒你,那有什么好的,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路小雨打断她,目光悠然地睨着她。
温绮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加烦躁,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直接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路小雨这才收回视线看着桌上的早餐,想起自己曾经对沈期的误会,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早餐丢掉。
当然,也没有吃。
晌午十分,保洁来收拾办公室。走到路小雨这里的时候,保洁员停了一下。
“路记者。”保洁员从口袋取出个东西递过来,“前几天收拾纸篓时发现的,还是新的,带着包装,是您无意间落下的吧?我帮您收起来了。”
路小雨打字的手顿了顿,侧目望去,看见那枚水晶发卡安然地躺在保洁员的手中。
她微微一怔,心神恍惚地接了过来。
“……谢谢。”她没想过会失而复得。
不,她甚至没想到自己会找它,会在找不到的时候失落,会在找回来之后矛盾欣喜。
保洁员笑笑说不用谢,很快就去忙别的了,路小雨却看着发卡沉思起来。
时值午夜,路小雨终于将新闻稿写好递交了上去,她收拾好东西下班,驱车回家的时候路过一间酒吧,恍惚间好像看见个熟悉的影子。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陈深扬怎么可能会去酒吧这种地方?
她情不自禁地踩了刹车,望过去的时候发现的确是她看错了。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松口气,再次打算驱车离开的时候,却看见迎面走来了真正的陈深扬。
他应该没看见她,目光垂着,不确定在看什么。
路小雨握紧了方向盘,以为他会很快发现她,但是没有。
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往前走,倒是没有撞到人或者障碍物。他手里拎着什么,走近了路小雨才发现是罐装啤酒。不仅仅只有一瓶,是整整一打啤酒。
一打啤酒,十二瓶,即便是灌装,数量也不少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样吗?他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难道是家里有聚会?
路小雨心思百转千回,她告诉自己不该管他,直接开车离开就是,可他越过她的车子离去,背影越来越远,她透过后视镜将目光定在那打啤酒上,怎么都踩不下油门了。
最后她还是把车子调了头,沿着路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然后就见他回了家,进了屋。
他的客厅是不封窗的,只有卧室封着。天气还不算太冷,他没关窗户,进屋之后她能从窗户的位置看见里面的情形。
哪里有什么聚会,她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孤零零的就他一个。
路小雨烦躁地别开头,发动车子想要离开,却在最后一秒停下了。
她深吸一口气,想了又想,她觉得自己不能视而不见。
她堕落的时候,是他及时出现救她脱离苦海。
现在他因她变成这副样子,从滴酒不沾变成酗酒不止,她真的不能坐视不管。
没有遇见她的时候他是多么刀枪不入的样子,他变成今天这样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当然,这也有他的原因,很大面上他也参与了,可不管怎么看,她都不能任由他继续下去。
分手是一定要分手的,绝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但好聚好散,他们都该好好生活,而不是因此走向黑暗。
她受不了在她心里完美无缺固执但正义的陈深扬变成这样。
他曾是她心中的神圣殿堂,她决定了不再进去,却也不允许他被污染。
打定主意,路小雨拉开车门下了车,坚定地朝那栋楼走去。
屋子里,陈深扬手里捏着罐装啤酒,他能清晰感觉到有个目光在看着他。
他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对别人的注视和跟踪毫无所觉?ωωω.χΙυΜЬ.Cǒm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早在路小雨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
可他做了什么?
他设计了她。
现在他得逞了,她走过来了,他却高兴不起来。
自嘲地勾起嘴角,晃了晃手里的啤酒,陈深扬并不是不高兴计划如此顺利,他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在感情中耍手段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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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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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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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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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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