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最前面,陈深扬就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守所的工作人员紧随其后,他明明该在带路,却落后于路小雨,倒显得路小雨对这里多熟悉似的。
走了没多远路小雨就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两个男人走在了前面。陈深扬迟疑几秒,按她的意愿走在她前面。她混在电视台工作人员之中,隔着一段距离注视他的背影,也难怪温绮对他有兴趣,就像她很久之前说的那样,他是个很招女人的男人,不论别的,就只说他的模样,在遍地小鲜肉和花美男的现代,他这样坚毅英挺的男人太难得了,他身上有种任何女孩都抗拒不了的男人味,哪怕是对他死了心的路小雨也不能违心地说他有哪里不好。琇書網
忽然就想起了她曾经为他修过眉,还把他的眉毛修断了,那道断眉处如今被伤疤代替,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隔着防护网等待犯罪嫌疑人被带上来。
今天要采访的犯罪嫌疑人来自于陈深扬前不久刚破的一个案子,一个有三次犯罪前科,出狱不到半年再次犯案的人。这次他犯下的罪比前三次都大,第一次时他因抢劫入狱,第二次因侵犯少女被关,第三次依然是这样。他这次再出狱时已经年过四旬,谁都没想到他会在出狱短短半年内再次犯案,这次的被害人也没那么幸运逃脱,直接死在了深山之中。
来之前路小雨做过功课,知道他干了些什么,怎么干的,后来又跑到哪里逃避追捕的。
江城郊外有一座山,他跑到山上风餐露宿,被抓的时候还拒捕,有办案刑警因此受了伤,至于具体是谁受了伤,资料上倒是没有写。
路小雨心里有个猜测,等见到了犯罪嫌疑人之后很快就被印证了。
陈深扬没有离开采访现场,他和看守所工作人员一起在外围守着,犯罪嫌疑人一出现,目光先是在路小雨精致的面容上转了几转,随后就在发现了陈深扬之后定定望去。
路小雨顺着对方的视线回头看,正看见陈深扬也望着对方。
犯罪嫌疑人沉默了一会说:“陈队,好久不见了,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我也算无憾了。”
陈深扬立在外围,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肃严谨的模样让人根本不敢相信对着路小雨哀求退让的人是他。
他不说话,嫌疑人继续道:“拒捕的时候我不想死,但现在觉得死了也没什么。”
温绮抓住机会问:“为什么?”
嫌疑人看了她一眼,她在路小雨身后,长得也很漂亮,但他没这方面的心思了。
“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人渣,既然管不住身体总会犯错,还不如死了干净。”他回答完温绮就再次看向陈深扬,阖了阖眼说,“谢谢你陈队,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你替我瞒着我妈,她早就知道了。”
路小雨不想可怜杀人犯,他现在再悔恨也不过是掉几滴鳄鱼的眼泪,她看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恶心。
陈深扬显然也是如此觉得,他语气冰冷道:“我瞒着她不是为你,是为她。你死有余辜,法律的判决公平公正,但你母亲没错。她身体不好,不该因你这种人的死再受折磨,不过即便瞒下这件事,她也没多少日子了。”
嫌疑人忽然开始哭,路小雨坐在那麻木地看着,等他终于冷静下来之后才正式开始采访。
她早就做好了计划,所有问题都想好了,记录得也非常快。
温绮时不时想插话,都被路小雨挡了回去。
在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路小雨问了一个采访计划上没有的问题。
“你拒捕的时候伤了谁?”
她声音很低,这会儿陈深扬暂时出去了,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问出口。
嫌疑人怔了怔,低声说:“陈队。”
“怎么伤的?”
“拿刀子,捅了他一刀。”
“……捅了哪里。”
“腹部,不清楚伤势怎么样,但看他现在挺健康,我也没那么内疚了。”
“你真的内疚吗?”路小雨目光锐利地望着对方。
嫌疑人愣了许久,动了动嘴唇,没言语。
路小雨懒得再看他,陈深扬那四个字说得很对,这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采访结束她就跟工作人员一起离开,走出看守所的时候才再次看见陈深扬,他立在那接电话,似为难地回眸望了一眼,对上她淡漠的视线,他抿了抿唇,拉开车门上了车,很快开车走了。
温绮注意到这一幕,走到她身边似不经意道:“路记者和陈队认识?”
路小雨收回视线道:“之前刘记者带我去参加饭局,他也在。”
她没提起他们真正的纠葛,也不必向一个外人提起这些。温绮眨了眨眼,也不知是否相信了她简单官方的说词。
反正不管她相不相信,在路小雨看来,她和陈深扬的交际只能止步于此了。
可是脑子里是这样想,身体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回了电视台,路小雨将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坐下之后没立刻开电脑,而是低头望向脚边的纸篓。
她的纸篓很干净,这几天都没怎么坐在工位上,也就没丢什么东西,她本以为保洁没那么快收拾,低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心跳漏了一拍,一股酸涩袭来,她握了握拳,耳边回荡着关于陈深扬腹部受刀伤的话,以及那枚发卡被她丢进纸篓时的模样。
她头疼欲裂,难以忍受,便趴到桌上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再次抬起头时,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下她自己了。
有些记者在采访到一些敏感案件时会被案件所影响,情绪陷入其中难以走出来,那就需要时间静一静。所以路小雨在这里趴了很长时间,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打搅她。
她微微松了口气,靠到椅背上沉默了一会,才打开电脑准备加班工作。
她不想回家,回去了就怕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索性就呆在这儿了。
办公室里只有她这儿亮着光,沈期敲响办公室的门时她抬眸望去,电脑屏幕的反光下,她的脸庞异常柔和脆弱。
沈期手里提着个袋子走过来,将袋子放到她桌上低声道:“刚才路过,看见你一个人在加班,想到你可能还没吃晚饭,所以帮你在食堂打包了一份。”
路小雨低头扫了扫,一份简单的晚饭,不昂贵,也不精致,真不像是沈期的风格。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出去买精致的饭菜带回来,毕竟他可是个撩妹高手。
也正是因为他这份改变,让路小雨不再那么抗拒这份晚餐,却也还没到接受的程度。
“我不饿。”她淡淡拒绝,“麻烦沈主播了。”
沈期料到会被拒绝,也不强求,笑着说:“还是别那么叫我了,我还在实习,不算正式主播。”
路小雨平静道:“大家都这么叫,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叫,这不是在恭维你,我看过你的节目,你的表现很好,完全看不出私底下的模样。”
沈期是晚间新闻的主播,新闻主播当然要端庄正经,路小雨说他在节目上完全看不出私底下的模样,无非就是说他私底下……有点下流罢了。
沈期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在她开口赶人的时候他忽然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怪你。”
路小雨打字的手一顿,倏地望向他。
沈期与她四目相对,压低声音道:“我不怪你了路小雨。我明白在你看来,我这样的渣男就该被你那样玩弄,我也的确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开始正视自己的行为和观念。我做出了改变,也希望你可以改变对我的固有看法。”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没有人一开始就是恶劣的,所有人的恶劣都有原因,我也是。我不强求你了解我的经历,也不勉强你体会我在和你的感情中受到的伤害,但我想其实我想错了,哪怕你可能觉得我活该,但你大概也会愧疚。”
路小雨抿了抿唇,没言语,沈期继续说:“所以我要告诉你,我不怪你了。也许一开始是怨恨过的,但知道你是因我而躺在医院,我就什么都无法再怪罪了。相反,我感到很抱歉,你是被我连累的,即便我对其他女孩问心无愧,但我对你是有愧疚的,所以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
路小雨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好像继续沉默下去自己就输了。
她握紧鼠标皱眉道:“你真的只对我觉得愧疚吗?别的不谈,大学时被你害得抑郁症的萧丹,你总不会觉得她活该吧?”
沈期闻言忽然笑了笑,眼神复杂地看了她许久才说:“我记得我曾经试图跟你解释过这件事,你也做出了你的猜测,你觉得那不可能,我也没承认我会是那种好人。”
路小雨缓缓睁大眼睛。
沈期在她的注视下继续道:“我现在要说的是,你那时的猜测不完全正确,但走向差不多。萧丹最开始就有抑郁症,她很自卑,总是很丧,她喜欢我,追我的时候看上去很快乐,我想如果能让一个有抑郁症的女孩快乐,那也是件不错的事,我当时空窗,自负地以为和她在一起或许可以治好她的病,于是我答应了她的追求。”
路小雨难掩惊讶地望着他,沈期斜靠在格子间边继续道:“抑郁症的姑娘都很脆弱,她们鼓起勇气喜欢上一个人很难得,如果我真拒绝她她会出事的,所以不管出于什么想法,我都接受了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后来我发现我还是想错了,和我在一起她不但没有变好的趋势,还越来越疑神疑鬼,情绪压抑。这里面的确有我的错,我过往的感情经历让她不安,让她被人非议,她病情加重的时候我就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所以……”
“所以你选择和她分手。”路小雨做了总结。
沈期双臂环胸,笑得温柔又随意:“是的,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那这就是事实,如果你不愿意相信,那你就当做我在编故事。”
说完话他就直起身道别离开,路小雨愣在原地许久,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凌晨时分,她心事重重地收拾东西离开电视台,驱车走出大门的时候因为一道熟悉的身影踩了刹车。
深夜的电视台大门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边立着一个男人,他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是站的笔直,但今天不太一样。
他一手撑在车上,一手按在腹部,弯腰立在那,即便隔得很远,她好像也能看见她紧锁的眉和苍白的脸。
路小雨想起了采访时知道的刀伤,立刻把车停到一边跑了过去。
远远的就听见高跟鞋的声音,陈深扬呼吸一顿,抬眸望去,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路小雨。
他怔了怔,勉强站直身子开了口,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隐忍的痛苦。
“你怎么在这。”他喃喃地问了句,其实他很能忍痛,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路小雨之前还好,还能咬牙忍着,看见她之后却不行了。
其实伤口都愈合了,但今夜阴天,风有些凉,他还好几天没有休息,半夜又跑到这里来守着,这才犯了病。
隐隐作痛的伤口和他的心一样,在路小雨出现之后都愈演愈烈。
路小雨隔着几步远观察他,他额头渗出薄汗,脸色苍白,薄唇也毫无血色,他不是假装,他也不知道她还在加班,他只是在这里而已。
路小雨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道:“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才对。”
陈深扬微微怔住,随后笑了起来。
他笑得那样无力,带着浓浓的伤感,长而浓密的睫毛颤抖着,他缓缓闭上眼睛,掩去了里面的酸涩与无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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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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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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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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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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