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的瞬间,把姜洛曾经的记忆拉了很远。她们一起买的沙发上还摆着以前在娃娃机钓上来的公仔,餐桌上还有她曾经的水杯,甚至连她曾经的房间里面都没有变,床单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铺着的。
姜洛感到非常意外。
她表示程凡明明可以把房间租出去,再找一个室友来分摊房租的。
“你这不是还没死嘛,”程凡一脸骄傲地拍了拍姜洛的肩膀,“而且姜总现在给我开的工资,完全能够支付起这个房子的全部房租啊。我怕哪天你跟顾慎行离婚以后没地儿去,咱们这小屋,永远还为您老人家敞开啊。”
这天晚上两人难得凑在一起来了个闺蜜夜话。躺在一张床上,敷着面膜聊着天,回忆一下大学时代,又展望了一下未来。程凡说,她当时那么容易接受了姜洛是因为她把姜洛脑补成了整容后的江景桐。
“我也不至于要整容这么惨吧!”姜洛仰着脑袋让面膜在脸上更服帖,“虽然算不上美女但是我也是正常人一个嘛……”
此时程凡正刷着手机翘着二郎腿,敷面膜导致她说话也嘟嘟囔囔的:“但你不能不承认姜洛是个大美女啊。”
姜洛歪了歪脑袋:“那倒也是,姜洛的漂亮是整容也整不出来的。你说她性格要再好点,那多完美啊。”
“现在不就很完美了。”程凡小嘴儿抹了蜜似的,把明天即将在葬礼上哭成狗的姜洛此刻安慰得妥妥的。
两人正聊着天,姜洛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因为手机被扔在床中间的缘故,是程凡先看到的来电显示。
“哇去,是顾慎行给你打的!”
“?”姜洛也连忙坐了起来,从她飞机落地到现在快半夜十二点了,顾慎行根本连信息都没回她一个,为什么现在要打个电话过来。
“快接啊!”程凡用眼睛瞟了手机又看向姜洛,显然一副被八卦附体的样子,“开免提!”
“做梦呢你!”姜洛说着,老半天才悻悻地接起了电话:“喂……”
“你没回家?”电话那头传来了顾慎行带着质问语气的声音。
“嗯,我在朋友家呢。”姜洛心虚的看了程凡一眼,“她这会已经好多了。”
顾慎行嗯了一声:“那你让她接电话。”
“什么?”姜洛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
“没为什么,快点。”顾慎行命令道。
姜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把电话递给了程凡。程凡正竖着耳朵想听清电话里顾慎行在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手机却被举到了她眼前,着实把她老人家也吓了一跳,连忙接过手机喂了一声。
“姜洛在你家?”顾慎行问道。
“是啊,”程凡立马点头如捣蒜,“顾总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您媳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知道了。挂了。”
还没等程凡再说话,手机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程凡一脸迷茫地看向姜洛:“你家顾慎行是什么意思?”
“你别乱说话啊。”姜洛撕掉了脸上的面膜,“我和他毛关系都没有。”
程凡摸了摸下巴,机智道:“是吗?那顾慎行为什么还特地打电话来查岗啊?还试探我到底是男是女?”
姜洛打着哈哈:“……你想多了好吧。”
“是吗?”程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洛。
不对劲,这两个人好像都有点不对劲。
不过再晚些,两人就没有再说顾慎行了。姜洛昨晚就没睡好,可想到明天爷爷的葬礼,她依然睡不着觉。听着程凡在一旁已经呼声连天,姜洛眼睛依然瞪得很圆,盯着天花板盯得眼睛都发酸了。
自从上大学以来她就很少再跟爷爷见面,但逢年过节的时候爷爷总是第一个给她打电话祝她节日快乐。微信这样的社交软件老年人玩不来,更不要说用发微信红包的方式送上自己的祝福,但他的抽屉里总会准备着几个红包,在姜洛放假回家的时候郑重地交到她手上,嘱咐她多买点自己想吃的,仿佛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依然是曾经那个看到冰糖葫芦棒棒糖就会眼馋的小小孩。ωωω.χΙυΜЬ.Cǒm
以前总觉得日子还很多,时间还很长,后来她自己亲身经历了一场不是生离死别却胜似生离死别的灵魂互换,也只是惋惜自己无法再以亲孙女的名义尽一份孝,哪知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就连爷爷的面都见不到了。
小时候她不懂“死”是什么概念,便怀着一颗求知若渴的心去问爷爷,得到的答复是:就像是睡着了,只不过是长久的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她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而后又问道:“那睡着了,我还能见到他吗?”
“见不到了呀。”
就再也见不到了呀。
原来分别总是比所有人想象的来得更早一些。
第二天一早,姜洛一早就来到了殡仪馆门口。她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
今天天气确实很好,天上静得连一朵云都没有。
因为老人是自然走的,姜洛远远站在树下看着父母和弟弟抱着遗像,带着沉重的表情下了车,但满场的人却没有因为过于悲伤而流泪大哭的。原本姜洛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去的,直到有亲戚看到了虽然躲在角落却实在瞩目漂亮的她。毕竟到场的人中不乏几个平日里没怎么见过的远方亲戚,连江景桐本人的脸都认不太清,更不要说姜洛的了,见到她自然是甚感奇怪,其中一个亲戚操着一口姜洛自己也听不太懂是哪个地方的口音的普通话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啊?”
“我是……我是……”姜洛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跟江景桐还存在着一丝微妙的联系,“我是那个江景桐基金会的发起人,今天是代表基金会过来替小江看看她爷爷的。”
“是因为小江那个事吧……那个车祸。”旁边有其它亲戚小小声地说道。
“噢……噢噢,是这样啊,那您辛苦了啊,烦劳您特意跑过来……”那位亲戚握了握姜洛的手。
“不麻烦不麻烦。”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都有些发酸,曾经明明是最为亲近的祖孙,来参加他的葬礼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如今却差点要连一个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到底只是一个不太相干的人,等到宾客全都来齐后她自然是被划到了离亲属最最最远的那一列。她远远地看着爸妈两鬓冒出来的白发,看着他们憔悴疲惫、伤心痛苦的面容,她不禁想到不久以前“她”的葬礼,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光景。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经历了两场亲人的离别,未免太残忍。
她多想走上前去抱抱他们,告诉他们自己其实还没有走,告诉他们,其实我们从未分离。
整个仪式开始前姜洛自认为已经收拾好了所有悲伤的心情,作为一个外人在这样的仪式上过分悲伤实在太过奇怪,然而司仪念出第一句悼词,爷爷的名字刚在她耳边响起,她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向下流。
眼泪挡住了她的视线,模模糊糊间她看见礼堂最前方摆着的那张黑白遗照,那笑容依旧慈祥,依旧温暖,仿佛那人下一秒就会走上前来跟她说话。
她想要抑制住这些悲伤的情绪,可是她怎么抑制得住。
还好她戴着墨镜,应该没有人能看得出她的情绪……可是抬头的一瞬间,在棺木的对面,姜洛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洛拽了拽程凡的衣服,“你看那个,是不是骆远航?”
程凡本来也低着头沉浸在悲伤之中,被姜洛这么一提醒,抬头往对面一看,果然看到了骆远航的身影。他站在人群最后,表情严肃,默默的哀悼着。
“他为什么来你爷爷的葬礼啊?”程凡拽着姜洛往后退了一步,退出了人群,“他搞什么飞机?”
“我怎么知道?”姜洛小声道,“不过以前我倒是带他见过我爷爷就是了……”
“靠,你要不要先撤啊?你这要被他看到,又有理说不清了。”
“可是……”
姜洛还是有一丝犹豫,仪式还没办完,她想陪爷爷走完最后一程。
“没事,我穿的这么严实,他应该注意不到我。”姜洛小声道,“我就在这送完爷爷吧。”
程凡没再阻止,点了点头后接着低头默哀起来。
仪式的最后大家排成一列,向那棺木中撒下金元宝,看最后一眼,送最后一程,最后一次说心里话。她站在队伍的最末端,看见爸妈抹着眼泪,双唇一张一合,站在那棺木面前说了很多很多话。
最后终于轮到了她,她定定地站在棺木前撒下一捧金元宝,心中有千言万语,奈何一句话都无法言说。原来最后的最后,连好好地道别都成了如此奢望。
“都撒完了吗?”负责的工作人员跟他们挨个确认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语气中不无遗憾地说道,“好的,那我们把人送走了。大家都一路平安。”
大家都一路平安。
此后山高水远,我们只能各走各路,再也不相见。
其实仪式还剩下最后一个项目,就是上山烧纸钱,但按理来说,像姜洛这样的人、还有一些血缘关系实在过于单薄的亲戚是不用参加的。
可是她不想从了这个理。
大概是她哭得实在太伤心,伤心到许多不太相熟的亲戚都在感慨,这小姜总怎么这么有善心有孝心,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的葬礼,却如此的悲伤。
但不论怎么样,这一程,她都只能送到这里了。
“姜洛,”程凡拉着她的手腕,说话时声音哑哑的,“我们走吧。”
姜洛很崩溃地摇了摇头:“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晚点再下去。”
“但是你……”
“我没事的,”姜洛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路的,刚刚也是我自己走上来的。”
“小桐……”程凡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在山下等你。”
“嗯。”姜洛点了点头,程凡刚要转身,骆远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们身边,他伸出一只手挡在了两人中间,有些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两位,可以打扰你们一下吗?”
姜洛听到他的声音,全身上下的肌肉骤然一紧,连眼泪都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有什么事吗?”
程凡自觉此时让骆远航过来插一脚不会有什么好事:“不好意思骆警官,我们现在准备回去了……”
“程凡你先回去吧。”姜洛轻轻撞了撞程凡的胳膊,“骆警官,不好意思,她等等还有事,你有什么问题等下次再说吧。”
“她有事没关系,”骆远航说道,“我是有事想找你。”
姜洛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好,那我们过去那边说吧。”
骆远航点点头,礼貌的先走到了一边。
“姜洛!”程凡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干嘛啊?”
“你先回去吧,”姜洛看向不远处的骆远航,小声道,“没事儿,我了解他,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小心点吧,我觉得他是不是还在怀疑车祸那件事?”程凡警戒道。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应付。”姜洛说。看着程凡略带担忧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姜洛才扶了扶墨镜,走向了骆远航。
“所以骆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她语气就冷静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骆远航的面部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松动。
“如果还是为了调查车祸的事,我只想说,已经结案很久了,骆警官不需要这么执着。”姜洛虽然戴着墨镜,但抬头看向对方的时候眼神依然很坚定,“你女朋友的死我很遗憾,但是时至今日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多的,我也做不了什么了。”
然而,姜洛说了这么一大堆,骆远航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他开口,却问了两个跟姜洛刚才的话毫不相干的问题。
骆远航问:“你为什么在这?”
姜洛身形一怔。
“还有,你……”骆远航顿了顿,“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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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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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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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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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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