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声音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过多的表情。
“慎哥,”老狼低声道,“姜总回去是参加了一位老人的葬礼。”
顾慎行抬了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位老人,我调查过了。是那位实习生江景桐的爷爷。”老狼道,“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特地回去参加这个葬礼。慎哥,你说姜总是不是心里还一直过意不去呢?”
顾慎行向后靠在椅背里,表情烦躁地又点了支烟。半晌他摇了摇头。
“还有一件事。”老狼说了一半没继续说下去,用眼神请示顾慎行。
“什么事?”顾慎行用手撑着头,揉了揉太阳穴。
“姜总新的助理,是江景桐的大学同学。”
这是顾慎行平生最疑惑不定的十秒钟,他压下眉梢,和视频里的老狼对视一怔。
而此时此刻,拥有这样疑惑表情的,还有站在山坡上和姜洛对视着的骆远航。
“你为什么会哭?”骆远航微微前倾,紧盯着姜洛的眼睛,口气非常严肃,“这位老人于你来说,应该是素不相识吧?”
姜洛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让眼泪顺着鼻腔倒流回咽喉,片刻后望向骆远航:“是。但是我想起了我的亲人,在这种场合有共情思想,很难不哭吧?”
“是吗?”即便姜洛没有摘下墨镜,骆远航依旧用那种警察审视犯人的眼神盯着她,“那么你为什么会来江景桐爷爷的葬礼?”
“骆警官,你未免管的也太多了吧?”姜洛露出一丝平静的微笑,“我是代表江景桐基金会来看望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没什么问题。”骆远航往旁边让了一步,让姜洛走在了他的前面,“你要下山吗?”
“不然呢?”姜洛心里犯嘀咕,骆远航就是个民警,干什么做人家刑警的活儿,管那么多调查的闲事!她越想越头皮发麻,就怕骆远航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步子也越走越快。
“我送你下山吧,姜总。”骆远航跟在身后说道。
姜洛立刻拒绝道:“不必。”
谁知,骆远航两三步地跨到了姜洛身边,和她平行而走,小声道:“你没注意到有人跟踪你吗?”
姜洛第一反应是往后看,却被骆远航伸手挡了一下:“别回头,继续走。”
怎么会有人跟踪自己?姜洛眼底疑惑,顺手摘下了墨镜,看了看骆远航。
“可能是你的对手公司之类的。”骆远航说,“你们这种顶层商战,看起来还挺复杂的,不是吗?”
姜洛哦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山下走。
走到一半,姜洛忽然扭头问道:“既然你来问我了,那我也来问问骆警官你又为什么来参加葬礼呢?”
“我女朋友爷爷的葬礼,我来是理所当然的吧。”骆远航说道。
“……”姜洛叹了口气,“可是她已经……去世了啊。还能算你女朋友吗?”
骆远航看了姜洛几秒,又将视线转移回下山的路上,他走了好几步,才迟迟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放不下她。”
为什么他会放不下呢?明明两个人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情侣,甚至也很少见面。她上课的时候两人只能发信息,她晚上回宿舍了还要做作业,经常性的骆远航只能挂着视频看着她,等她做完作业了,骆远航寝室也要熄灯了。好不容易挨到周末两人能见面了,骆远航又经常会有紧急任务或者紧急训练,想想大学那四年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姜洛垂了垂眸,苦笑道:“早晚都要放下,你早晚也要交新的女朋友,结婚,生娃什么的。早点放下早点解脱。”
骆远航也笑了笑,却没有再接话。
葬礼结束后,姜洛没有再去程凡那,而是回顾慎行家洗了个澡。
阿may提前帮姜洛放好了洗澡水,还打着手语告诉她洗澡水里放了舒缓的香氛,让她尽情地好好享受一下。
躺在温热的浴缸里,放着舒缓音乐,姜洛整个人像是从风尘之中归来浸入可以洗刷净一切的温泉,这几日的疲累尽数得被浸去了。
也许是前几天的度蜜月没休息好再加上这几天的大哭大悲,姜洛在浴缸里泡着泡着就睡着了,然后就屁股一沉,滑入了浴缸底——
“我真的是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
顾慎行把浴巾裹在姜洛身上的时候,姜洛还在呛水,顾慎行的一双大手拼命地在她后背拍着,愣是拍了好几下才把姜洛嗓子里呛的水给拍了出来,她用力的咳了好几声,感觉差点把肺都咳出来了。
就因为咳得太厉害,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一丝不挂只裹着浴巾,还坐在顾慎行腿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姜洛嘴唇似乎在微微发颤,呛得眼圈都发红了。
“刚回来,贾婶说你在泡澡,泡了快两个小时了。”顾慎行简直对眼前的女人感到无语,“我打你电话也不接,我就进来看看,然后就看到你淹在浴缸里躺着。”
“……”姜洛揉了揉眼睛,依然没从自己坐在顾慎行怀中里这件事中反应过来,“我太困了嘛。”
“我再晚回来几分钟你应该就该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顾慎行说着,一手跨过姜洛的双膝,将她抱了起来。
姜洛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顾慎行的怀里。
“你、你放开我!”
“你以为我愿意抱你吗!那么沉!”顾慎行低头瞟了姜洛一眼,“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走路你就赶紧下来。”
姜洛从顾慎行怀里跳下来,结果腿一软,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幸亏脸着地的前一秒,顾慎行捞住了她。
最后,果然还是顾慎行给她抱回房间,扔到床上的。
“累就早点睡。明天别去公司了,在家休息几天。”顾慎行走到床头边按下了夜灯,想了想又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给我发信息。”
“喂,顾慎行。”姜洛裹在被子里,只露着一双眼睛看向对方。顾慎行怔了一下,也转头看向姜洛。
“干嘛?”
姜洛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看着眼前的人,她居然有一种莫名安心的错觉……
这真的是错觉吗?
“没什么。”她做了个鬼脸,“晚安!你快走吧!”
顾慎行差点一句“神经病”怼出口。
不过,当总裁的好处就是,在家办公也没人会说你什么,何况姜洛还有个表哥能替她打理工作上的事。虽然还没见过这个表哥,但既然姜洛父母放心,那她也不用说什么,于是安心地继续在家放假。
她打算在家休养到爷爷头七她去祭拜完再回公司。
在家呆的这几日,姜洛简直是放飞自我。每天吃一大堆桶装雪糕在家看肥皂剧不说,垃圾零食也一样没少买。为了减少贾婶和阿may在家大费周章做饭,姜洛还囤了一箱子的螺蛳粉。不过巧妙的是,每当她吃螺蛳粉的时候,饺子都很兴冲冲地要来扒拉她裤脚。
看来饺子对这种奇特的臭味也有特殊情感啊。
宅在家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饺子似乎习惯了姜洛这号人的存在,终于不会再看到她就大喊大叫了,虽然姜洛想抱她的时候她依然龇牙,但比起之前的情况确实已经是好很多了。
不过这倒是引起了顾慎行的不满。
因为他每天回家都会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味儿,然后让阿may打开窗透气半小时,自己则躲在书房根本就不出来。
姜洛这几天睡得还算好,基本把前几日的亏空补了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爷爷会给她托梦,可他却没有。
她没有梦到过爷爷一次。
这让姜洛感到很失落。
终于,到了爷爷头七的这天。姜洛不能去爷爷家,所以就只能去山上给老人家送点祭品。
爷爷的这块墓地是姜洛买的,买的是山上风水最好的地方。当时她是以江景桐基金会的名义给爷爷买的。也算是做孙女的最后一次孝顺他老人家了。
这天清晨姜洛起了个大早,让李司机过来接自己,并且告诉李司机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自己去做什么了。
还好姜洛的这个专属司机很老实,嘴巴也很严。
这一次,家里人都在家里祭拜爷爷,并没有人来墓地,所以姜洛可以和爷爷呆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打扰。
她在墓地前,把花和爷爷生前爱吃的点心一一摆好,然后就那样抱着双膝坐了很久。
“爷爷,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姜洛把半张脸埋在膝盖之后,看着墓碑上爷爷的照片,就好像爷爷也在笑着看她,“这几天你也没有给我托梦,我听朋友说,你可能是不愿意吓到我,所以才不来找我。”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能认出我吗?我是小桐……可是我觉得爷爷一定能认出我的对不对?”
“我一直在想您不给我托梦,是因为您不愿意吓到我。可是,真的仔细想想,您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才不给我托梦呢?但也不对啊,程凡跟我说,家里人根本没把我的事儿告诉您和奶奶。”wWW.ΧìǔΜЬ.CǒΜ
姜洛自言自语地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很想您和奶奶,也很想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但是我不敢回去看他们,因为我没有理由回去。爷爷您能理解吗?现在的我,过得很好。可是再好的人生,它却不是我的。我现在的人生,是属于另一个人的。顾慎行他……也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姜洛把头埋的更低了,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到顾慎行。
她就这样一句一句的跟爷爷聊着天,她坚信着爷爷一定会听到她说的话。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
山野之间,蝴蝶是很多,可是墓碑附近却没有。这时蝴蝶不知道从哪来,也不知道要到哪去。它飞着飞着,落在了姜洛的发间,扑闪着翅膀。然后它又飞起,落在了姜洛的手背上。
姜洛看着蝴蝶,不知为何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
蝴蝶在她手上停了片刻,似乎在安慰她似的。但没多久,蝴蝶就飞走了。
远方最后一抹余晖隐没,晚风拂过上空,天沉了下来。
姜洛站了起来,目送着那只白色的蝴蝶,渐渐地飞向了最后一缕晚霞的方向。
她觉得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的心事,也放下了所有的过往。仿佛这一刻,才是她新生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之下,神清气爽的姜总踏上了复工之路。
在一众员工见到她跟她点头哈腰问好之时,符遥同志一脸苦哈哈的走了过来,在姜洛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what!?”刚要踏进电梯的姜洛瞬间感觉脑瓜子都要炸掉了,“他怎么又来了?”
“我也想知道他怎么又来了啊!”符遥欲哭无泪的跟着姜洛进了专用电梯,“姜总,你不会真犯什么事儿了吧?”
“放屁,你看我像犯事儿的样子嘛!”姜洛瞪了符遥一眼。符遥立马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不过,姜洛这下真的头大了。
这个骆远航是盯上自己不依不饶了嘛?
果然,电梯门打开,姜洛走到大厅的休息区,看到了穿着警服的骆远航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中益的公司简介。
“……”姜洛三两步走到沙发前,一把夺走了公司简介,无奈问道,“骆警官又怎么啦?”
骆远航看到是姜洛来了,连忙站了起来,将刚才一直拿着手里的一个小包递给了姜洛。
“这是你的包吧?”他礼貌的问道。
姜洛一怔,不好的预感随即而生。
这不是她昨天去墓园的时候背的包吗!昨天走的时候好像落在爷爷的墓碑前了,本来她还想着今天开车过去取一趟来着!骆远航怎么会拿到这个包的?难道是有人捡到交到派出所了?骆远航的管辖区也不在墓园那啊!
“……”姜洛下眼睑抽了抽,“你……昨天也去墓园了?”
骆远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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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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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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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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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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