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默默地坐在床榻上相顾无言,气氛很是诡异。
还是苏团子清咳了两声,说了句公道话,:“都是读书人,那些诗人写起儿女情长来更加地直白露骨,先生这封家书写得,“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写得……真的没什么。”
宋团子也清咳了两声,就像是默认的仪式,清咳后才好意思开口说话,“就事论事,先生的这封家书,就写给师娘的后半段写得好,感情尤为真挚,对比之下,前文写得跟白开水似的,敷衍得相当明显。”
钱团子颇有同感,“可惜了先生的文采,要不是我们闹着要看这封信,师娘压根就看不懂他写了些什么。“
一时间笑声四起,也就趁着先生不在,他们才敢这么开怀地笑话起他来。
“师娘会不会给先生回信?”宋团子疑惑道。
岁岁:“那不是太难为娘亲了?”
就她知道的,娘亲的字写得一言难尽,还要娘亲写回信,娘亲连行文章法都不懂,她要怎么写这个信?
“我来替娘亲写。“年年在案桌上铺开了宣纸,动笔写了开头的”郎君“两个字,就写不下去了,他挠头挠了半天,也挠不出个后半句来。
“哥哥和娘亲不仅字写得像,做文章的风格也像。”岁岁朝她哥吐了吐舌头。
年年瞥了她一眼,撂笔不干了,“尽说风凉话,我不会写,那你们来试试?有本事地站出来,替娘亲给爹爹写一封回信,娘亲要了谁的信,我就服谁。”
这话一出,宋团子和钱团子就被激起来了,嚷嚷着要写,而苏团子和岁岁不得不被迫地跟着写起来。
楚兰枝见他们五个人去而复返,人手拿着一张纸,排成排地站在她面前,不知搞的是什么名堂。
钱团子打头说道,“师娘,我们替您给先生写了一封回信,您听听看谁写的好,就用谁的回给先生。”
“好,排着队来,一个个地念给我听。”楚兰枝痛快地想着,这帮小崽子不是说她大字不识么,不都认为她不会写文章么,她倒要看看他们能写出什么花样来。
岁岁第一个站出来,操着一口软糯的童音,悠悠地念道:“第一行称呼略掉,家中安好,诸事不乱,吾女甚是乖巧,每每烦心之时,总能解吾眉上忧愁,盼君事事顺心,吾于家中念君早日归来,勿念。”
年年、宋团子和钱团子没见过这么自夸,还洋洋得意的人,他们斜眼瞧着岁岁,只有苏团子忍着没笑出声来。
楚兰枝偷着乐,在岁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看过来时,她伸手要了那封信,藏了眼里的笑意道:“不错,容我听听他们写得怎么样,再做评判。”
年年和钱团子写的信,用的是一个套路,也不知道是谁抄了谁,他们把四字成语堆砌在一起,拼凑个三行字就写完了一封信,念完后他们也自知词穷,避着楚兰枝的视线,都没敢拿眼神瞧着她。
宋团子平日里看多了话本子,写起信来骚话连篇,什么情长纸短,什么日日思君不见君,什么轩窗红烛话良宵的都给整出来了,不愧为原书中颜色小说的开山鼻祖,楚兰枝听不下去了,她拿起折扇敲了敲桌子,以示警醒,
宋团子的一纸“与夫书“才念到一半,便老实地闭了嘴。
“还念么?“
宋团子嗫嚅道,“师娘,我错了。“
“你看看他们几个,谁听了不为你臊得脸红,以后再写这些浑话,“楚兰枝拿走了他手上的信笺,狠厉道:”我就拿鞭子抽你,下一个。“
苏团子开始念信,他的句子文绉绉的,虽说行文严谨,与卫殊的“与妻书“对仗工整,但大段大段的华丽词藻念下来,楚兰枝一句也没听懂。m.xiumb.com
最后,她将五个团子的信笺拢在了手里,打趣地看着他们,“就这样?”
没人敢应声。
“去拿纸笔过来。”
年年麻溜地跑回屋里,给娘亲拿来了笔墨纸砚。
楚兰枝站在八仙桌前,笔尖沾墨地点了点,五个团子立马围拢了过来,要看看她在纸上写些什么。
她挥笔而就,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四个字:事毕,速归,搁笔放下,晾干了墨迹就等着装进信封里。
“霸气!”宋团子拍起师娘的马屁来,话不过脑,几乎落笔的同时,他便脱口而出。
先不论毛笔字写得如何,单就气势这一块,楚兰枝就拿捏得死死的,把围观的团子都给唬住了。
她拿起手中的信笺,和着刚刚写好的那张纸一起塞进了信封里,这动作,把围着的几个团子都给看傻眼了。
他们原意是写个范本,让师娘誊抄后以她的名义寄给先生,没想过要把自己给暴露出去,先生看到这些羞死人的回信,回来不能弄死他们去?
岁岁赶忙拉住了她的手,念的时候不觉得,娘亲把信放进信封里,她就难为情了,“娘亲,我写的那份拿出来,不要给爹爹看。“
“师娘,我以后不敢学人家瞎写了,“宋团子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求饶道,“师娘,你别寄给先生。”
“师娘,我的也得拿出来。”
“娘亲,我那信是代你写的,不能寄给爹爹。”
苏团子往前站了一步,恳切地唤了她一声,“师娘——”
“晚了,”楚兰枝说着合起信封,抹上红泥,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盖上了印章,“这事定了,没得改。“
五个团子看着师娘走出堂屋,走出院子,走出卫府大门,到街上找人送信到吴善家里,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毁得肠子都青了。
然后,一个个地陷入了深切的自我反省中。
钱团子懊恼地低了头,“我不该说师娘大字都不识一个。“
年年转头看了眼串串,“这事不怨你,是我起的头,是我先说娘亲不识字的。“
岁岁苦着一张脸,“我不该笑话娘亲看不懂信上的归期。”
苏团子将事情全揽在了自己身上,“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念那封信,还当着你们的面,直白地说给师娘听。“
“得罪谁不好,偏得得罪师娘,“宋团子蹲在了门槛上,一想到先生会看到他写的那些浑话,羞愤得要死,”连先生都敬着师娘三分,我们还敢招惹她,简直是找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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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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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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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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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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