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了眼皮凉凉地看她一眼,随后目光又落回到书页上。
“年年,你过来看着。”楚兰枝唤了人过来,她走回窗棱边坐着,继续研磨她的花粉。
年年天天盼着爹爹的病早日康复,不然他这苦差事何时才是个头,他杵在床边,像个小和尚念经似地叨叨:
“汤药凉了又酸又涩,趁热喝才不难受。”
“就这一小碗,一口闷了啥痛苦都没有。”
“怕苦的话,要不我给你兑两勺蜂蜜?”
“闭嘴,”卫殊被他念经念得头疼,“汤药放这里,我会喝。”
年年被他唬得气势全无,蔫蔫地走到楚兰枝身边,唤了她一声,“娘亲——”
“娘知道了,你先回床上歇着。”楚兰枝没时间和他耗下去,等她研磨完手上这些花粉,就把掀屋顶的旧账和他一起算清楚。
卫殊一行字都没看进去,汤药放这里,他要是不喝,以楚兰枝那个蛮横性子,势必会像昨日那般把汤药给他灌下去。
他丢不起这个人。
楚兰枝将最后一捧干花研磨成粉末,重重地放下研钵,那磕桌子的声音震得岁岁都忍不住从被褥里探出头来,左右张望。
楚兰枝回头看过去,见卫殊还坐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册书在看,只是他默默地伸了手,越过案桌上放凉的一盏清水,拿过那个药碗,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汤药。
那汤药黑稠,酸涩得难以下咽。
他却似在饮一碗清水,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目光仍落在书上,看得神情专注。
举止儒雅,姿态风流,整一套翩翩贵公子的范儿。
颇有些王羲之蘸墨水吃馒头,入神到食不知味的地步。
就在楚兰枝误以为信时,卫殊将药碗放回案桌上,再也不见他拿起来。
这厮装出这个范来,糊弄谁呢?
楚兰枝朝前走了两步,于是卫殊又伸了手,那起那个药碗放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她就杵在那儿,看着他一次次拿碗放下,再拿碗放下,直到碗里没剩几口汤药后,她才放过他,脱鞋上了床榻。
一左一右两团被子拱起了包,包里的小人不知为何地一个劲地抖个不停。
楚兰枝扒拉开一个被子,见岁岁弓着身子笑得花枝乱颤,她嘴里咬着被褥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圆脸红彤彤的,眼角还笑出了泪花来。
爹爹怕娘亲,怕到骨子里还死不承认的样子,笑死个人!
楚兰枝把食指竖到了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岁岁猛点头地应了。
她躺在床上,把被褥卷到了头上,躲在里面无声地笑了起来。
卫殊看着床榻上拱起的三团被子,一个赛一个地抽个不停,难以理解他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他翻了一页书,一目三行地看了下去。
楚兰枝一早叫上方显,乘了青帏马车到集市上采买东西,临到三味书院下了学,也没见着她回来。
暮色将晚,冷意越发地萧瑟起来。
邻近院子里燃起了炊烟,只有卫府的后厨房还是冷锅冷灶,岁岁翻遍了橱柜都没找着吃的,她挤到灶膛前,眼巴巴地看着年年生火,“哥,我肚子饿。“
“等会儿,我煮个饭就可以吃了。”年年说着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
“娘亲去赶集,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岁岁抠着小手道,“我有些担心。”
年年抬头望向了窗外,“爹爹呢?“
岁岁小小声地说:“他在院子里站着,看样子好像在等娘亲。”
年年懂事地宽慰起妹妹来,“娘由爹爹来担心,轮不到你瞎操心,去把大锅里的水烧热了,娘亲回来要是冷了,还能洗个热水澡。”
“嗯。“岁岁重重地点头,起身为娘亲烧水去了。
楚兰枝一早出门,天黑了仍迟迟未归,卫殊没有过多的忧虑,有方显在,以他的身手不会让她出什么事,怕就怕他们困在路上,这北风朔朔地吹着,万一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他寻思着再有一个时辰不见马车回来,他便骑马上路前去看看。
这时便听见马车踏着青石板的“笃笃“声,从巷子口传来,勒停在了卫府门口。
年年和岁岁闻声而动,抢在卫殊前头跑出去开了大门,岁岁被风吹得眼睛眯成了缝儿,还是一眼瞅见挑帘而出的楚兰枝,喜滋滋地喊了一嗓子,“娘亲,你回来啦!“www.xiumb.com
年年见娘亲身后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又惊又喜,“娘,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外面风大,赶紧进院子,别冻感冒了,“楚兰枝跳到台阶上,一左一右地揽着两个孩子,进门之前,她回过头来冲方显说道,”辛苦你了,麻烦把货物都搬进后厨里。“
方显应声称道:“是,楚娘子。“
卫殊站在大门口,侧身给她让了道,“冷不冷?“
他瞧见她鼻头都冻红了,耳垂最是红透饱满,像熟了的樱桃。
楚兰枝掩嘴呼出一团白气,埋怨了一声,“手脚都快冻僵了,这天气怎么可以这么冷!“
方显将五袋大米、一袋面粉、五匹布、三罐花生油和一麻袋的白菜瓜果扛进厨房,看得堂屋外的年年和岁岁傻了眼。
“年年,面粉上有一袋肉包子,你放蒸笼里热了,拿进屋里头吃。“楚兰枝喝了口热水道。
“好咧。“年年领着岁岁一溜小跑地进了厨房。
卫殊坐在太师椅上,给她斟了盏热茶,“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楚兰枝和他说出了原委,“方显驾着马车进城,我挑帘看了一路,东城门外全是进城逃荒的农户,瞧着这事不寻常,我就下车询问了一番,都说是收成不好,青秧法害得他们还不上向官府借贷的银子,不得不背井离乡地逃荒。这荒年欠收,又逢上这寒冬天,粮价势必会大涨一番,我就把过冬的粮油一次性地全买了回来。”
卫殊一脸凝重地望向了门扇外的天色,将夜未夜,青黑色的天空沉沉地压低着。
楚兰枝从没见过这么多逃荒的人,她迟疑道:“你说这世道,会不会饿死人?“
卫殊没有当面回她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哪个朝代没有饿死过人,或多或少罢了。“
楚兰枝听了这话,心里堵得发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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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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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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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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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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