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兰枝最是受不了这样的冬天,湿冷切肤彻骨地笼上身,冷得她骨头都打颤,这几日她都窝在修好的西厢房里,将床炕烧得火热,没事就缩在炕上不下来。
年年和岁岁没一件过冬的厚棉衣,仅有的几件外袍都还破了洞,她琢磨着给兄妹俩各做一件棉袄,让他们穿出去暖和些。
问题是,她不会做衣裳。
她每日炒一盘瓜子花生,烧上一壶热茶,叫来邻里的大娘子过来唠家常,顺便就把这做衣裳的本事给学会了。
楚兰枝和大娘子有样学样地裁剪了棉布,填塞了棉花进去,弹好红线后,她拿起针线细细地缝补起来。
吴家娘子是个嘴碎的,什么事都能叨念上几句,“屠夫老刘家最近杀了一批鸭子,手上留了些上好的鸭绒,姐妹几个谁要的,我可以过去说说,不过得带上几斤米面过去换。“
楚兰枝听得心动了起来。
周家娘子很是不屑地撇了嘴道,“老刘家的婆娘倒是会算计,一开口就要米面,她怎么不张嘴要银子?眼下各州县都在闹饥荒,最缺的就是这米粮,自打北风吹进这清平县,不知饿死了多少进城逃荒的人,眼下这粮价大涨,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吃饭,哪来的什么余粮?“
楚兰枝心里“咯噔“地扯了一下,”还有这种事?“
周家大娘子掩了嘴,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我家大郎在州府衙门里当差,日日上街巡视,上头有令,碰见那些无名死尸,都得用草席裹着扔进乱葬岗里。”
“可怜呢,天灾加上人祸,让这些指着庄家收成过日子的农户可怎么活。”吴家娘子悲悯地摇了摇头。
楚兰枝在棉衣上细细地缝着针脚,胸口闷得慌,“官府乡绅这些个大户人家,怎么没出来施粥?”
周家娘子冷嗤了一声,“官府要是靠得住,就不会死这么多人,我家大郎说都是这青秧法乱收税给害的,那些达官贵人施粥做善事要给上面的人看,清平县这么偏僻,做了好事没人瞧得上,谁会费银子折腾这些个破事?”
青秧法三个字,一下点醒了楚兰枝,原书里卫殊就是执意反对青秧法,才落了个贬谪罢官的下场,又恰逢十年难遇的灾荒,淮南一带的农户皆因还不起赋税而流离失所,逃荒中饿死了很多人,朝廷这才重新起用卫殊,他就此步入仕途,官运亨通,之后更是平步青云,一路晋升到首辅之位。
可惜卫殊再次为官时,已然黑化。
楚兰枝走了神,针尖一下刺到了手里,她倒吸了口气,猛地抬起左手,一滴血珠正从食指腹上冒了出来。
吴家娘子放下手中的棉衣,过来瞧了两眼道:“缝针扎到手不碍事,用棉头压一压,这血就止住了。”
楚兰枝拿过棉头压在指腹上,轻轻地按着。
“瞧瞧楚娘子这手,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干过什么重活,也亏得她家郎君疼,”周家娘子用针头勾了勾头发,以过来人的口吻说着,“换做我是男郎,娶了楚娘子这样的俏媳妇,我也宠到心尖上。“
吴家娘子掩嘴偷着笑,“楚娘子白日里没苦着累着,你怎知人家夜里不辛苦?”
“你俩再要胡说,我就赶人了。“楚兰枝听不得这样的浑话,故作愠怒地发起了脾气,就卫殊那样清心寡欲的人,这种事亏她们也想得出来。
“新妇脸皮薄,不经逗,一逗就恼羞成怒。“周家娘子大笑道。
“好了好了,周八婆拢拢你的嘴,再说楚娘子就不给你嗑瓜子了,“吴家娘子碎碎念着,”我再多嘴一句,屠夫老刘家的鸭绒你俩还要不要,不要我就便宜别家了。“
“给我留一斤,回头我给你拿米面去。“楚兰枝寻思着做件鸭绒背褂,穿在里面还可以御寒保暖。
周家娘子嘴上磕着瓜子,也不妨着她说话,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含糊,“这鸭绒做的衣裳矜贵得很,你打算给谁穿?”
吴家娘子笑骂了她两句,“两件棉袄做给年年和岁岁,剩下这鸭绒做的衣裳,不得给她家郎君穿?你这愚钝妇人,这话也问得出口。“
楚兰枝真没这个想法。
两位大娘子见楚兰枝没吱声,对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周家娘子撞了撞楚兰枝的胳膊,挤着眼冲她笑道,“你把这衣裳做给你家郎君穿,看他不把你宠到天上去,到时候你说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Χiυmъ.cοΜ
这话说得楚兰枝都心动了,“他会这么听话,有求必应?“
吴家娘子对这种事见惯不怪,“废话,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给你摘下来。“
楚兰枝还真想给他做件衣裳了,上次收缴的那些例银,这不刚到年底,她就给花完了。
年年和岁岁中午下学回来,楚兰枝让兄妹俩试穿了棉袄,瞧着大小还合身,就是年年那件的肩袖得往外扩宽,这小子越长越结实,骨架全撑了起来,岁岁那件的袖口宽了些许,得往里收一收,裁剪一公分。
“娘亲,你要给我做花棉袄?“岁岁看着娘亲冲她点头笑了,乐得在原地蹦了起来,”我要穿花棉袄了!”
“试好了棉袄就脱下来,“楚兰枝见有些边角没缝上线,她怕棉絮掉下来,“你们爹呢?“
“爹爹还在书院里,”年年把棉袄穿在身上,说什么都不舍得脱下来,“娘亲做的棉袄暖和,我再穿会儿。“
岁岁脱下棉袄,见她哥没脱,调皮地用手指戳着年年的衣缝,往外抠他的棉花。
年年气得躲开她的手,“你抠我棉花干什么?“
岁岁理直气壮地嚷道:“抠你的棉花塞进我的棉袄里,衣裳会更暖和。“
兄妹俩在屋子里闹作一团,楚兰枝抬头就见卫殊从门外回来,走进了东厢房,她拿起篮子里的量尺,下了床榻,直奔东厢房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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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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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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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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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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