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神情中除了恭敬,还多了几分打量。
山长脸上又多了几道褶子,看着她笑呵呵道:“是看着我老了吧?”
她笑:“不老,慈眉善目,想您年轻时候一定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俊杰。”
山长很得意,捋了捋胡子:“那是自然,想当年啊……”
得意的吹了一波,姚善大概有点嫉妒,来了一句:“我也不差,要不你娘不能看上我。”
清溪跟子骞俱都噗嗤喷笑。
姐弟俩的手握在一起,山长对姚善说:“姐弟情深,你们家家风好,叫人羡慕。”
姚善这才得意起来,跟山长借马车说要送清溪回去。
山长的车夫是个中年汉子,个头不高,面容憨厚纯朴,身手很是灵巧。
姚善给清溪说:“这是闵序,你喊他闵叔就行。”
清溪忙俯身行礼:“劳烦闵叔啦。”
闵序连忙躲开,笑着道不敢。
山长在不远处站着,待他们见过,然后招手叫了闵序上前:“你来,从城里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我买点东西。”
将闵序叫到一旁吩咐了几句。
闵序很快就套好马车,请了清溪上去。
姚善一路随着马车下山:“在外头赚多赚少是次要的,要注意安全,凡事警惕着些。”
清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晓得了,爹,你快回去吧,我下个月再来看你,你要是有空了,就带子骞去看我也成。”
姚善本来都要哭了,听见她这么说连忙重重点头答应了。
马车到了山下便快了起来,清溪拨开窗口的帘子往外瞧,见不是自己来的路,不由“咦”了一声,问起:“闵叔,不走大路吗?”
闵叔道:“姚姑娘,山长要我去给他买点东西,若是送了您回来,那铺子就关门了,所以咱们稍微绕一下,不远就多一刻钟。”
清溪一听他解释,立即羞愧了,笑道:“您想的周到,应该这样。”
闵叔:“也不算太绕,前头一拐弯就是了。”
说话间,马车朝着一处胡同过去,那胡同口果然是一家铺子,卖纸笔的,看招牌也很有些年头了,闵叔跳下马车,跟清溪说了一声,然后进去很快就提了两大摞出来,身后跟着的小二手上也提了两摞。
“不买别的了,咱们走。”
清溪虽然很信得过山长跟父亲,可听见这话还是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
闵叔道:“咱们不倒回去了,穿过这条路继续往前走,前头就是大路了。”
他解释的很清楚,清溪倒是有些惭愧,为自己这种过于小心的警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xiumb.com
但是,有时候警惕是来源于冥冥之中的注定,跟理智与逻辑无关。
快要出这巷子的时候,一户人家的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背着药箱的小子,然后是个大夫模样的人,再然后——
她看见了,叫了一声:“徐图?!”
马车立即慢了下来,本来也不快,说实话,走这样的巷子其实不如倒回去,但闵叔的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呆了一瞬间。
“姑娘碰上认识的人了?那停下打个招呼吧?”
徐图的神色很憔悴,不知道几天没睡好了,看见清溪,吃惊的抬头,更叫她看清楚他脸上的愁绪。
清溪顾不得去想闵叔怎么会不认识徐图,她见马车停下,立即下车走到徐图跟前。
徐图看见清溪,声音有点哽咽地喊了一声:“溪姐姐,你怎么在这?”
说着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
清溪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吃惊,她没有认出徐邺来,所以这些人都陪着她演戏,一时也沉默了,过了两息才问:“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跟着他出去么?谁病了?”
不问还好,一问身边的老大夫也叹了口气:“高热不退,要不准备准备后事冲冲,说不定好了呢。”
徐图的眼眶一下子溢满了泪水。
这不是假的。
清溪心中有个不好的声音,虽然还有一丝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山长应该知道才对,但另一个声音也说:“万一山长不知道呢?”
她握住徐图的胳膊:“你说呀!”
老大夫扶着小徒弟的肩膀走了,徐图抽噎着说:“是世子。他回来的时候遇到刺杀,不知怎么回事,伤口好了,人却越来越……”
说完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清溪回头看闵叔。
闵叔脸上也有吃惊,但见她看过来,连忙道:“姑娘有事尽管去,我寻个地儿等着您,不着急的,有的是时间。”
徐图就请他也进门。
清溪进去之后发现院子不大,院子里头有几个人坐着,还有一些干脆站在门口,焦急的往里头看。
她一进来,好些人顿时转头看向她。
徐图匆匆解释了一句:“这是姚姑娘。”便推门让着她进去。
清溪觉得自己已经将那个人的样子都忘了,可是,这一见面,那些过往的影像瞬间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
徐邺脸色苍白的躺在被褥之中,身上盖着一床被子,受伤结痂的肩头露在外头。
他抿着唇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合盖下来,像鸦翅收敛着,锁着不知明的心事。
清溪张了张嘴,他的名字在沉默中从她口腔过去,好半天才重新寻回自己的声音:“这伤口这样不对劲吧?”
徐图点头:“大夫说要把痂皮揭开,然后把里头的脓水都吸出来,可公子之前不许,现在又发烧,我们也怕万一真那样做了,再火上浇油……”
毕竟对一个伤口来说,起码现在看上去是愈合了。
清溪庆幸自己见过一个被剪子戳伤生脓的人,她知道大夫说的是对的,这时候徐邺的脸色开始发红。
徐图连忙从旁边棉布包着的箱子里拿出冰帕子来,给他降温,一边说:“一刻也离不了人。又不愿意回府里去,说那府里不是他的家。”
清溪觉得自己冷硬的心快要撑不住坍塌了,就说了一句:“别说了。”
她打量着徐邺的肩头,挽了挽袖子:“去把刚才的大夫叫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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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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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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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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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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