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深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这次他们侥幸,下次怕是没有这么幸运,如果矛盾加剧,只会令他们寻找吴德的过程更加艰难。
陆柒还要顾忌吴发,不想因此牵连了他,所以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慢慢走到杨斗面前,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道:“杨司空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阿虎计较,他是个莽夫,说话没头没脑的,我这就回去教训他,明日就让他给杨司空赔礼道歉!”
曹阿虎气得差点背过气了,几次想咆哮发泄,都被陆柒用眼神制止住。
杨斗见有台阶下,这才缓和了脸色,干咳两声,摆出官威,哼哼哈哈地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之后,算是给了个回复。
陆柒见他们还盯着曹阿虎身上的短褐,说:“石料后面光线不好,阿虎性急,换衣服的时候有些心急,明明是合身的,偏嚷嚷说短了小了!杨司空你看,这不是正合适嘛!”
杨斗当然不会傻得承认他是故意为难曹阿虎拿了身不合适的短褐给他穿,陆柒这样说,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点头承认了。
身旁的两个更卒,耷拉着脑袋,贼眉鼠眼地交换着眼神,似是在商量下次要如何再下套使坏。
“呵呵,原来是场误会。”杨斗见陆柒和曹阿虎都手捧着官服站在他面前,等他表态,自知蒙混不过去,只好说:“既然是误会,就不必道歉了。”
“那就……谢谢了。”陆柒满面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斗讪讪地应了一声,扭头对着另外两个更卒,吼道:“老壮!傻驴!还不带他们进去休息,明日就上山修长城!”
“是是是!”
老壮和傻驴连声应着,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自我介绍。
陆柒这才知道,这两个更卒年纪大点的叫老壮,年轻的叫傻驴,他们是叔侄关系,是高奴县前一批来服徭役的,已经在这里做了一个多月。因为表现好,得到了杨斗的赏识,所以时常接些别的轻松点的活干——比如接待新人。
如果不是刚才曹阿虎亲眼看到他们阴狠猥琐样,此刻一定以为他们是热情善良的一对叔侄。曹阿虎与陆柒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热火朝天,心中更加不安。
果然,一进屋,陆柒就发现这屋里早就住满了人。
大大的土坑只够睡六个人,可是坑上已经放了七个枕头。屋子里很脏,应是有几天没人清扫,最令人恶心的是,地上丢了几双破烂的葛屦,臭不可闻。
陆柒皱起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老壮笑呵呵地指着堆放葛屦的位置,说:“不好意思啊,屋子都住满了人,没地方睡了,这半个月你们就睡地上吧,将就将就。”
“这怎么睡人!”曹阿虎冲口而出,本还想继续跟他们理论,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杨斗阴沉古怪的笑容,到嘴边的话只能生生咽下,将火气集中到双脚,用力踢飞那些葛屦,“草席呢!干草呢!”
就算睡到地上,也要铺一屋草席才行。虽说是五月,天气已经暖和,但地面上还是潮湿阴凉的,只睡草席肯定会受凉,怎么也要铺层干草,才能躺下。
老壮笑而不语,傻驴只好上前解释:“草席在那里……嗯,干草就没了,都喂马了。”
陆柒顺着傻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角边放着两床全是虫洞的草席,上面还有霉点,斑斑点点,又黑又脏,根本没办法用。
“你们欺人太甚!”曹阿虎嘟嚷。
老壮听见了,冷笑道:“这里不管是米粮还是衣裳,不管是工具还是人员,都是有计划的。二位突然跑来说要服役,要给衣裳还要给口粮,突然间多两个人,哪来多余的床铺,能找块空地给你们躺就不错了!二位如果嫌我们怠慢了,还请自谋高就,恕我们无能为力!”
为了显得自己说得足够理直气壮,老壮还冷冷地哼了一声,用脚尖挑起地上一双葛屦,问:“这是谁的?不放到外面晾着,丢在屋子里碍事!”
从角落里走出一个驼背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走路摇摇晃晃,眼睛浑浊,似有眼疾。
“是……是我的,只因我的葛屦都烂了,没有新的,只能轮着换。前两日外面下雨,这才收回晾在屋子里的。”
“瞎子,方才你也听见了,是这两位嫌弃你的葛屦占了他们睡觉的地方,你说怎么办?”
陆柒这才发现,驼背男人有一只眼睛是瞎的,他立刻上前一步扶住驼背男人,指着屋子的另一边,道:“老丈,外面已经放晴,不如让我帮你们把这些葛屦都拿出去晒晒,晚些再收回来,放在那个地方,如何?”
驼背男人费了些时间和力气才瞅清楚陆柒,咳嗽两声,算是回复。
陆柒知道老壮和傻驴在场,他不敢出声答应,又不想得罪他们,这才态度含糊不清的。陆柒给曹阿虎使了个眼色,曹阿虎将老壮和傻驴推到一边,拿起那个葛屦就出去了。
老壮推了推傻驴,想让他阻止曹阿虎。可傻驴瞅着曹阿虎结实的肩膀和鼓起的胸脯,低着头,佯装什么都没看见。
陆柒将驼背男人扶到土坑上,然后与曹阿虎一起将那两床草席拿到外面,仔细洗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抽空,陆柒和曹阿虎还擦净身体,又找了些干草和破布,放在草席上,勉强应付这半个月的安寝问题。
等他们做完这些,天色已晚,自然也错过了暮食时间。
“真是欺人太甚!不给床睡也就算了,还故意不给我们饭吃!”
曹阿虎素来饭量大,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更何况经过这么多体力活动之后,只能喝凉水充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看老壮他们吃得饱饱地躺在坑上聊些乡间趣闻,而他和陆柒饥寒交迫地坐在屋外喝西北风,更是备感委屈。
陆柒抬头看着远处山脊渐渐黯淡的阳光,愁眉不展,“不知吴发他们住在何处。”
“二哥找他有何事?”
“你身上穿的是吴发的短褐,等明日天一亮,就会被杨斗发现,只怕日子也不好过了。”
曹阿虎这才想起这件事,摸了摸身上的短褐,愧疚地说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去偷一件还给他?”
“来这里服徭役的更卒都是自带衣裳的,虽说都是大同小异的,但总还是有细微的差别。左尉和杨斗摆明有心针对我们,又有老壮和傻驴看着,你这身短褐定要在今晚就还给吴发!只是……我们该到哪里寻另一身短褐呢?”
陆柒的话难倒了曹阿虎,“是啊,这荒山野岭的,到哪再找套这么大的短褐来穿……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寻到吴发的住处,神不知鬼不觉地还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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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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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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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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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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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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