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阿虎就算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二哥,你别卖关子!你可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阿虎,你有没有觉得里面的瞎子与众不同?”
“瞎子?不就是瞎了一只眼吗?”
陆柒摇摇头,说:“你有没有发现,屋子里那几双葛屦大小都一样。”
曹阿虎仔细回忆一下,点头称是。
“还有,你再细细回想老壮的话,看上去他很凶,实则他是有意要挑起我们与瞎子之间的矛盾。如果瞎子是个无能之辈,他与我们有矛盾又如何?他又老又瞎瘦弱不堪,怎么可能与我们为敌?”
曹阿虎摸摸后颈,觉得陆柒说得很有道理。
“二哥的意思是,这瞎子是个有份量的人?”曹阿虎又觉得这个推理不对,“有份量的人就住在这破烂屋子里?杨斗那家伙一看就是个势利小人,如果瞎子是有份量的人,杨斗怎么可能如此安排?”
陆柒摇头,“这屋子虽破旧,但在长城这样浩大的工地中算是不错的。而且你没发现,老壮和傻驴他们都住在这里,可是今日他们都没上山修长城?”
“二哥的意思是,住在这屋子里的人,干的都是轻松的活,都是有些背景的人?”
“就算没有背景,也是有原因的。”陆柒指指自己和曹阿虎,自我解嘲道:“比如我们,明日就要上山修长城,却跟这些不修长城的人住在了一起。”
曹阿虎点头如捣蒜,“二哥这么一说,我便有了头绪。这里比瞎子更老更残的人都要上山修长城,偏他能安然坐在屋子里,定是寻了些轻松的活来干。如此看来,他与司空他们的关系不差,许是有些资历的老人,对这里的一切也是熟悉的……二哥觉得他可能是个包打听?”
陆柒点头。
他们二人所说的包打听,除了熟悉环境了解情况之外,更多的是司空等人的眼线。他们平日四处游荡,干些轻活,实则暗中观察偷听别人对话,及时向司空等人汇报情况,以防万一。
“二哥是想请他帮忙?”曹阿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既然他与司空相熟,又怎会帮我们?”
“今日他在老壮和傻驴面前,态度暧昧不清,看似中立,实际他与老壮他们并非一伙的。阿虎,你想法把老壮和傻驴他们骗出去,让我与瞎子聊聊,或许他会帮我们。”
曹阿虎觉得陆柒这个办法太过冒险,但也没别的法子,只好答应。他进屋,随便找了个碴,便惹得傻驴火冒三丈,嚷嚷着要与他理论。曹阿虎将他诓到屋外说打一架,老壮怕傻驴吃亏,便跟了出来。
陆柒趁机溜进屋,来到瞎子面前,开门见山,“老丈,我有事相求,不知老丈有何交换条件。”
瞎子仅存的一只好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他笑道:“有报酬便好。”
“老丈要多少?”
“那得看你要我做什么事?”
陆柒咬咬牙,道:“我们想再找两身短褐换洗穿,若是有干净整齐些的,甚好。”
瞎子歪头想了想,“短褐我这有不少,只是不知你们敢不敢穿。”
“此话怎讲?”
“这长城,每天都死人,有些是刑徒,也有不少更卒。他们死后的物品都是由我处理的……”
剩下的便不用多了。
死人的衣服,有些烧了,有些扔了,有些还给他们的家人,但更多的是无人问津。瞎子整日在长城四处游荡,收集消息,顺手也收了不少衣服和其他物品。
陆柒自然不会深究他为何收集死人的东西,只是微笑地看着瞎子,“虽说穿死人的衣裳不吉利,但总比无有蔽体好。”陆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地短褐,心想,杨斗和老壮他们怎么会好心专门为他们准备短褐,身上的十有八九也是死人的,既然如此,就更没什么好忌讳的,“不知老丈现在能否给我们……要两件,一件大些给我兄弟穿,另一件我自己穿。”
瞎子默默地下了坑,将坑底下的一块土疙瘩挪开,伸手在里面掏了半天,当真掏出了几件短褐。
陆柒从里面挑了两件合身的,瞎子又将土疙瘩塞了回去,重新爬回去坐在坑上,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陆柒暗自感叹这瞎子藏东西的本事,回头看看他们的地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管怎么说,他与曹阿虎没有睡在死人的东西上面。
“老丈,陆柒还有一事相求!”Χiυmъ.cοΜ
瞎子一点也不惊讶,“说吧。”
“请问老丈可否知道,今日来服役的阳周县的更卒们住在哪里?”
“你想找吴发?”
陆柒怔住。
“呵呵,今日你教吴发徭律之事世人皆知,你有什么好隐瞒的?”瞎子满是不屑。
陆柒汗颜道:“让老丈见笑了。陆柒与他有一面之缘,想趁着上山修长城时跟他问个好。毕竟一上山,大家都各忙各的,怕是没有机会碰上。”
瞎子盘算了一下,“给你两件短褐,每件五十钱,一共一百钱。告诉你吴发住处……嗯,就算三斗粺米吧!”
《金布律》中规定,禀衣者,隶臣、府隶之毋(无)妻者及城旦,冬人百一十钱,夏五十五钱。也就是说,领取衣服的隶臣、府隶中没有妻的以及城旦,冬季每人缴一百一十钱,夏季五十五钱。
这短褐勉强算是夏衣,还是死人的衣裳,一件便要收五十钱,着实不便宜。至于那三斗粺米换一个消息,没有可对比的,更是瞎子漫天要价,就算陆柒再不满,也只能答应。
陆柒摸摸身上,此时他身无分文。
“老丈,不知……能否先欠着,明日我便写信回去要钱!”
“看你是令史的份上,这次就让你先赊着吧。”瞎子突然笑了,“你现在不是令史身份,你的信怕是送不回去了。不如这样,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寄信,不过……我要多收十钱!”
陆柒是人在砧板上,只能任瞎子摆布。
“这事,还请老丈保密。”
“当然当然!我的生财之道,岂能让他人知道!”瞎子大赚一笔,很是开心,他拍拍陆柒的肩膀,笑道:“你写信需要的笔墨,我就免费提供给你吧。不过当务之急你快些离开,等老壮他们回来了,你便走不了了。”
陆柒心惊,见瞎子眼瞎人不瞎,心中对他更是提防了几分。他来不及道谢,便抱着短褐跑了出去,躲在远处等曹阿虎来找他。
很快,曹阿虎过来了。当他得知这两件短褐是死人之物时,膈应了一会,也没多抱怨,当下与陆柒一起往吴发住处走去。
路上,曹阿虎好奇心大发,问:“二哥,瞎子收集这些死人的东西作甚?”
陆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道:“阿虎,以后还是少到市亭买衣裳。”
“为什么?”
“瞎子收集这些死人衣裳,就是为了拿到市亭卖钱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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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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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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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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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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