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疼的痉挛,她一睁眼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吃的。
她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洗漱时对着镜子打量,脸上苍白得不像话。她垂眸叹了口气,给江延灼发了消息:“我醒了。”
“我在外面。”江延灼发了语言。
冷菁宜推门,江延灼果然倚着墙,就站在门外。见她目光暗淡,他没多问什么,只是说:“走吧。”
“去墓园。”江延灼看着她:“冷家人已经走了。”
冷菁宜点点头,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
江延灼没必要跟着她来这儿的。
她什么都不讲,他也不问。冷菁宜觉得很愧疚,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停下,轻轻地开口:“等回去……”
“恩?”江延灼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什么?”
“你要是愿意听的话。”冷菁宜顿了顿:“回去之后,我跟你说点事儿。”
她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江延灼:“我以前的事。”
江延灼一愣,随即答应:“好。”……
冷宅墓园。
冷菁宜把带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摆在冷老太太的墓前,那是她几天前原本在家里做好,等着冷老太太一回家,就随时可以拿出来给她吃的,老太太一直喜欢吃的糕点。
冷老太太一直夸她手巧,会做好吃的。她对冷菁宜,从来不吝惜自己衷心的夸奖。
冷菁宜看着墓上冷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照片,眼眶湿了。
江延灼默不作声地退出去,在门口等她出来。
冷菁宜小心地用指尖覆上老太太的照片,语气很轻很轻。
“我回来了。”
“您别怕孤单……我会常来看您的。”
乌鸦飞过树梢,低低地在地面上滑行,然后落在草丛里,嘎嘎地叫着。四周安静得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偶尔有一两只乌鸦窜过枝桠,带动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绾城早上很暖和,她却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冷菁宜起身的时候两条腿都麻了,眼前也一黑一黑的,赶紧摸了摸口袋,拿出黑巧克力吃了两颗。
她站定之后还分了神,不知道回冷家之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算了。
冷菁宜在路口找到了江延灼,后者一直倚着栏杆,也没低头看手机,一心一意地在等她出来。www.xiumb.com
“走吧。”冷菁宜先一步往前走,江延灼牵住她:“祖宗。”
“你手很凉。”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还好。”
江延灼一直跟在她身后,距离不近也不远。一直走到酒店附近,江延灼突然停下脚步。
冷菁宜回头:“?怎么不走了。”
“你先回去。”江延灼很轻地笑了:“我马上就来。”
冷菁宜点点头:“行。”
江延灼站在原地,看着冷菁宜进了酒店的大门之后,转身朝拐角的路口处走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不算少,江延灼走路很快。街上有女生频频回头,也有相互推推搡搡想去要个联系方式的,人一到跟前,立刻被江延灼一个眼神怼回去。
江延灼一直走到一家花店。
昨天夜里下过雨,路上踩过溅起的水白漫漫的。门口有一块小圃,里面种着新鲜的蓝白色小花。
还有老板娘新扎的花束,什么都有,样式好看得很,与杂乱的街道格格不入。
江延灼看到门口一个黑色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支白玫瑰。
颜色淡淡的,清而不素。五月刚好是玫瑰盛开的时候,花瓣和绿色枝叶上还有露水。
老板走出来,笑盈盈的:“欸,小伙子你好啊,买花吗。”
“就那两支白玫瑰。”江延灼插着兜,没忘记本分,礼貌地点了一下头:“麻烦包一下,谢谢。”
“好的,送人的吗。”老板娘笑盈盈地去拿包花的纸和丝带。
“恩。”江延灼走进花店里,打开手机准备付钱。
老板娘目光落在他手机屏幕上,一愣。
手机桌面背景是一张冷菁宜趴在桌子上午睡的侧脸,光线很暗,因为当时教室窗帘都是拉着的,所以拍出来像素也不是特别清楚。
很明显是午休的时间,江延灼偷偷拍的。
江延灼注意到老板娘的目光,大方地笑了一下:“我女朋友。花是送给她的。”
不算恶劣吧,顶多算是在言语上,提前占未来女朋友一个便宜。
他以为花店老板下一秒会说“你女朋友很漂亮”。
结果后者似乎是迟疑地开口,脸上还写着难以置信:“这……不是冷菁宜吗?”
江延灼一愣:“是。”
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你怎么认识?”
“住在这一条街上时间长的,没人不认识。”老板娘叹了口气:“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她以前来我这儿打过工的,小姑娘生的好,心地也不错,就是命苦,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这两支花就当我送她的,不用付了,别跟我客气啊。”花店老板娘把花仔细地包好,选卡纸和丝带就选了许久。
“她之前还来打过工?为什么?”江延灼眼眸微动:“高中的时候?还是更早?”
“哪有啊,”老板娘手部动作一顿,“初中就来了的,在我这儿打零工……能有三年多了吧。”
她目色微沉:“你不知道?你真是她男朋友?”
江延灼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
十分钟后,江延灼发了疯似的往酒店跑,耳边都是刚才老板娘讲述的声音片段——
“她母亲叫温荼,这地儿都认识的。小时候没人管,过得挺惨,但生的一副极好的皮相。年纪轻轻便有野心的很,攀上了北方一个大户。”
“那北方的老板姓冷,本来温荼就是个陪床的,结果居然偷偷怀孕了,瞒着那个姓冷的把她生了下来。”
“那老板肯定不能认啊,温荼就缠着人家要钱,一要就是狮子大开口型的……每年好像能有两三百万吧,可能更多。”
“温荼没工作,天天都在外面赌,根本不管冷菁宜这个孩子的。”
“一开始大家是都挺心疼的,但是别人的这种事,的确没办法找谁说理去。”
“温荼每年要过去那么多钱,根本没一处是花在她女儿身上的。那个老板可能还以为,自己在外面的这个女儿被养的挺好的吧,其实根本不是。”
“一开始还行的,冷菁宜小一点那会儿,大约就是初中之前吧,温荼还会给她点生活费之类的。到后来,大概是到初中年纪了吧,温荼经常出门什么的,没个半个月的根本不回来,也想不到要给孩子钱花,那这孩子不就等于没人管了吗。”
“十二三岁的孩子,哪有什么挣钱的能力,总不能去干苦力吧,小姑娘生的白白净净,而且还在上学呢。”
“而且温荼这个女人,我都怀疑她脑子有问题,专爱把自己攀上大户的事情往外讲,炫耀得就跟中了头彩似的,绾洲这才多大啊,就巴掌点地方,全都知道冷菁宜是个私生女。街坊邻居什么的,天天嚼她舌根。我们这一带还有混子的,几次尾随她,好几次差点被欺负。”
“她又没人管,学校里有人说闲话或是欺负她,也没有哪个家长来给她说理。她成绩又好,长相又好得很,容易遭人嫉妒。”
“所以她小时候,经常跟人打架。别看她生的弱,一个人,直接对三个男生都行。有一次受伤可严重了,是我到医院给她签的字。”
“她其实怕疼得很,受伤了却从来不掉眼泪。要是哪天真的受委屈了想哭,也就是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
“她们学校也就中午能管一顿饭,她经常就是只吃一顿,然后回家睡一觉,第二天再继续上学。也没什么朋友,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她小小年纪那个胃饿得出血过好几趟,都是一个人去的医院,后来我要陪,她还不让。”
“我们也去跟温荼提过这件事,结果她居然说,生出来就是摇钱树的孩子,自生自灭也不至于真有什么事儿……还说什么那个姓冷的,每个月都给她打钱,也没问过自己这个私生女过得好不好……所以她自己就没必要把冷菁宜养得多好了。”
“你听听啊,这说的像是一个母亲的话吗。”
“有一天她到我店里面,问我能不能收她打打零工。我当时心一软,就答应了。”
“她好像是说,没钱交水电费了。我当时心疼得不行,你说这孩子,怎么命就这么苦呢。”
“冷菁宜这孩子啊,跟所有的同龄同学相比,都太不一样了,平时没什么话说,性子也冷。但是一点都不矫情,该做的她都做,还有时候帮我做做饭什么的,一看就是吃过苦的孩子。”
“我是真的心疼啊,好好的漂亮小姑娘,才十几岁就跟个大人似的,一肚子全是心事,有时候我都怕她憋坏了。”
“温荼天天花天酒地,活的赛神仙。明明是亲生女儿,却跟没事人似的,真的不懂为什么呢。”
“也是老天有眼吧,她那个姓冷的爹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给她接回了北方。听说是京城吧?挺好一地方,听说是倍儿有钱,满地都是金子啊——怪不得那么多人离开南方,说要去什么北漂呢。”
“唉,之前她还跟我学的打牌呢,小姑娘好聪明,没多久就比我还厉害了。欸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京城那儿的,什么家里特别宠着的公子哥吧。冷菁宜要是肯跟着你,只能说明你是真的对她好。因为她这个人啊……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很难去再相信谁了。”
“小伙子,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啊。”……
江延灼喘着粗气,猛地一把推开房间的门,里面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双手几乎是颤抖地把手机打开,定位显示的是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江延灼把音频也打开,对面没什么声音。
江延灼拔腿就往楼下跑,根本等不及电梯再上来,一路狂奔。
就在十分钟前,冷菁宜收到了一条信息。手机号码是陌生的,信息却让她背后发凉:“我是温荼,都回来了,就见一面吧。”
冷菁宜直接一个电话回过去:“第一,我没钱。第二,我拒绝。”
那边温荼的媚声带着恶意,又有肆无忌惮的把握:“母女两个说说话都不行了?去京城过好日子,就是不一样啊。”
冷菁宜声音冷冷的:“你要说什么。”
“你不来,我就找你那个男朋友聊聊。”温荼笑了:“你自己选。”
冷菁宜握着的手紧了紧:“地点我选。”
“随你咯。”
温荼语气很轻松,那却是让冷菁宜能做噩梦的声音:“谁叫你是我女儿呢。”
咖啡店离酒店不远,冷菁宜等了一会儿,温荼就来了。
她过得非常好,一个亿果真不是白拿的,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全身上下都穿的是名牌,性感香水的味道浓郁。
“听那谁说,你现在有个对象了?”温荼摆弄着她花里胡哨的指甲,笑了一声:“不愧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啊,挺会挑人的,一定也是个有钱人。多大了?”
冷菁宜掀起眼皮,神情满是冷漠和不屑:“你来就说这个?”
“啧,随便聊聊天嘛。”温荼饶有兴趣地托腮看她:“在京城过得不错吧,看你好像比之前漂亮了不少。”
冷菁宜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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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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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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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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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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