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站在一座穹顶下,手紧握着剑。她的剑是软剑,十三岁那年从几位婆婆手里接过来,取名叫锐首。软剑杀人,靠的是刺,一剑封喉,少有二招。然而梦中她的剑首却被血完完全全包裹着,剑身钝了。
她低下头,看自己用布将手与剑柄牢牢绑在了一块,虎口发疼,血渗在布上,一片鲜红,叫人分不清这血是自己还是敌人的。
抬目望去,一片火光,恍惚间听见有人呼唤,她回过头——只看见悬崖深渊,前途渺茫。
而后骤然惊醒。
房间中一如既往是那淡淡的艾草香,她揉了揉肩膀慢慢从床上倏然坐起,一拍身下便想破门而出,却正巧对上林铛开门而入。
玉天凰一个急停,指尖掠过她肩头顺便还取过托盘上的油酥。林铛见怪不怪,转回身来,听宫主咬着油酥含含糊糊问道:“广闼呢?”
“剑影堂。今日有她的课。”林铛看着她着一身草屑,不免蹙眉上前,轻轻掸开,“你昨夜去后山了?”
玉天凰尴尬低头扫过一眼,知道这事儿瞒不过只好点点头:“昨晚广闼说的那些,我听得头都疼了,去后山清净清净。”说罢,她咬着油酥仰头看起日光,不免惊呼一句,“这会儿都该午饭的点了?”
林铛把托盘送入屋内放下,正想叫玉天凰进来吃,谁料这丫头却又一个劲儿往外冲去。她也是无奈:“你又要上哪儿?进来洗漱过吃点东西。”
看人不肯答复,林护法轻叹口气,调转了手中腰刀的方向,脚腕用力,下一刻飞身而上,一个衣袂飞扬拦在了玉天凰面前。玉天凰弯下腰想从她身侧溜走,却看林护法长腿抬,直接踩在门框上,伸手将毛巾递到她面前:“宫主,请梳洗。”
“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玉天凰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还是悻悻然往后推了半步接过了毛巾。林铛提醒她:“但亮相时不能还带着眼屎。”
终于肯乖乖洗脸的玉宫主闻言急忙又用力搓了两把。林铛把人拉回房内,坐在一旁督促她梳洗更衣,玉天凰站在屏风后正要脱衣服,看着手上的那枚草戒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
对,昨晚!方才着急丹霞宫的事差点忘了那偶然间碰上的姑娘。
“林姐姐,你手下可有一个叫巧巧的?”这人出现的诡异也就算了,她再如何困倦也不至于乡郊野外突然睡了过去。玉宫主只是艺高人胆大,大部分情况下懒得多想罢了,可这些事诡异她也不可能觉察不到。。
林铛一听,当即便答:“不曾有过。怎么了?谁冒我罚堂的名义来找你?”
一听这回答,玉天凰就清楚自己被人耍了。她在这方面历来好面子,摘下草戒仰头细细端详一阵,将其握入掌心:“小事罢了。换好了衣服,你陪我去找广闼,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林铛本在桌边布菜,听了这话眉眼微动,侧过头来,看屏风上晃动的阴影:“你想清楚了?不用再多些时间吗?”
“给我时间再久,我都不会改变想法。”玉天凰脱去沾了草屑的襦裙,换上另一条更便利的骑装,扎起一头长发脚步轻快走出来,她双眼灼灼,伸过手来一把打在林护法肩上,“我要斗。我就是要斗,不管这剧情结果到底如何,既然老天爷把广闼送到咱们身边来,就是好兆头!”
林铛讽笑一句:“广闼也算是个好兆头?”
玉天凰咧了咧嘴,从盘子里又捻起一块油酥来笑眯眯道:“对,好兆头。”
好兆头这会儿下了课,跟着一群学生出了剑影堂正巡视着,她绕了一圈,远远看见庸大夫这会儿还在晨曦楼坐着,不免更觉稀奇。一旁的女学徒抱着剑凑在一块小声商议,一个要装病,一个要装瘸。
广闼跟鬼影似的飘飘然出现在这两人身后,轻轻道:“那要不要我助你二位一臂之力,一个替你砸破头,一个替你砸断腿?”
两位姑娘大惊失色,慌忙抱剑行礼:“广护法。”
广闼瞄了眼还在认真为来往宫人看病的庸大夫,朝这两个姑娘摆摆手:“没病凑什么热闹,这不是去耽误别的真想治病的人吗?”
难得从一贯不正经的广护法嘴里听到一句人话,两个姑娘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多留,看她没有别的指示了,立即溜走。
庸弋在晨曦楼也是坐了一上午,他这儿正看完一位,低头理着手上纸笔,刚一念出:“下一位。”就看眼前伸过一只纹了飞鹰展翅的胳膊。
那鹰隼一双凶狠的眼正盯着他。
抬起头,广闼似笑非笑打量着他,伸手翻了翻他留底的药方:“挺辛苦的啊,小庸大夫,这一早上看了不少病人啊。”
庸弋已经对丹霞宫这几位凶煞有了简单的认知,玉天凰是疯,但疯之下不失可爱,广护法可就不一样了——这女人,是疯之下还带着几分莽劲儿。
广闼点起水烟,“噗噜噗噜”抽上两口,吐出一口白烟来到他脸上,呛得小大夫连声咳嗽。她眯了眯眼:“我说哥们,你不会真打算在这儿扎根了吧?”
庸弋皱着脸挥散了眼前的烟雾与她解释道:“广护法,我已经说了不是……”
广闼却打断他,语重心长劝道:“你难道没听过丹霞宫宫主武林第一妖女玉天凰的恶名吗?沾上她那是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一命呜呼,您年纪轻轻风华正茂,何必冒这个险?”
庸弋仍试图解释:“我对玉宫主绝无半点不轨之心!再者我与她不过昨日才见了一面,哪里有你们说的这些事情。”
可广护法偏偏就是不信他说的这些话,抬起胳膊将庸弋揽过:“知道吗,咱们丹霞宫有句俗语,‘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你这话简单说了,我简单听了。反正还是那句劝,咱宫主的便宜你可别想占。”
“……广护法,您看我能占着什么便宜?”庸弋在她大胳膊内不敢造次,规矩又乖巧,像一只懂事温顺的小猫,“我……我只是想着玉宫主既然有所约定,不能言而无信,今日见过宫主,我自是要下山去的。”
“你看!你看还说自己没有别的想法,这不就想再见一面吗?”
周围那些个本排队想来看病的姑娘也跟着起哄窃窃私语起来:“是啊,这庸大夫留在咱们宫里不会是为了玉宫主吧?”
“那可确实有些自不量力了。”
“不过昨日宫主都跑后山去看夫婿了。后山的男人那确实还不如这庸大夫呢!”
“怎么样庸大夫也长得好看吧?”
庸弋听得周围这些闲言碎语,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广闼还在边上火上浇油:“你喜欢玉天凰什么?你不会就喜欢疯的吧?”
庸弋急急忙忙又答:“玉宫主不疯!她清醒的很!”
“呵!没反驳我说喜欢,那你就是看上我们宫主!”“我也没有……”
广闼说话也一样是个快嘴:“那玉宫主还不疯?你是不是就是喜欢疯的?还是说见色起意觉得她长的好看便什么都行了?”
“广护法,我对玉宫主是君子之交!您就别再误会多想了!”
广闼看着他这着急窘迫想要解释的模样大笑起来:“我说哥们——”她搭在庸弋肩膀上,忽然收敛几分戏谑正色道,“我多想是小事,不该多想的人多想了,那可比‘疯’更麻烦。”
她冷不丁这一句话让庸弋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谁让小大夫就是个性格温吞又有些迂腐的书生,遇上这种事哪里能表现的太过信手拈来?就在他犹豫之际,思量着该如何作答,又如何逃脱广护法这大胳膊的钳制之际,却听得一阵张扬地笑声自头顶传来。
不等庸弋抬头看去,一把软鞭从上垂下,似长眼般,缠在了广闼搭在庸弋肩膀的手腕上,而后用力一拽,将她身子往旁边扯去。众人纷纷抬头,便见玉天凰一身飒爽的骑马装,脚踩长靴,一手握鞭子,一手捏着块油酥坐在横梁上。
“广闼!姑奶奶喜欢谁不喜欢谁,姑奶奶自己定!你再乱点鸳鸯谱,当心我也学你一招,让你跟如花做夫妻去!”
广闼看着这小丫头的模样,反手抓住软鞭,朗声大笑,用力一拽,把她从房梁上拉了下来:“做夫妻就做夫妻,如花怎么了?到了老娘手里,我做夫他做妻,阴阳颠倒,老子保证让他日日春风满面!”
周围知道她言下之意的哄笑起来,不知道她意思也听出其中几分颜色的小姑娘则顿时羞红了脸。玉天凰被她一拽正好要往庸弋摆开纸笔为人看病的地方落去,她见状,索性松开了手,随便那鞭子飞向广闼处,自己则在半空之中如飞鸟般一个回转了身,瞄准了庸大夫,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怀中。
“玉、玉宫主!”
玉天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坐在他身上,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周围人一时间炸了锅,纷纷起哄鼓掌大笑起来。
广闼拖着手里这根长鞭看玉天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有些微诧异,但最后还是将惊讶化成了感慨一笑:“疯丫头……”
疯丫头亲过了庸弋,笑眯眯一点他额头,看他这僵硬不知所措的模样,扭头冲着众人宣布:“趁着你们都在,都听好了!本宫想了一夜,做了个重要决定!”
玉天凰扫过在场诸位,得意洋洋高声宣布。
“今日本宫就要纳第一房上门婿——咱们的庸弋,庸大夫!”m.χIùmЬ.CǒM
庸弋本就被玉天凰从天而降砸的一阵恍惚,这会儿听着周围吵闹声起,更觉头疼,半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反问一句:“玉宫主,您方才说什么?”
玉天凰转回头,真是明眸皓齿、眼波流转,轩轩甚得道:“本宫说,本宫要下聘礼聘你为我丹霞宫的宫主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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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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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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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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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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