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楼这会儿真是要让欢呼雀跃的女人们掀翻了天。庸大夫在这份异样热烈的氛围中沉默半晌,两手高抬,不敢碰她分毫。他扭头看向广闼:“广护法,这样一早就给她喝酒于身体不利!”
广闼反手就把那把软鞭扔回了玉天凰跟前,她扔的时候赫赫然是对准了庸大夫的脑袋去的,玉天凰眼疾手快,抬手一接牢牢握在了手中。这丫头还不忘扭头一捏庸弋的脸:“瞎说什么,我是大清早会喝酒的人吗?可别把我和广闼那老酒鬼混为一谈。”
老酒鬼这会儿走到她跟前站定,仰头灌一口杜康,擦擦嘴:“你想了一晚上,就想出这个结果来?”
她仰起头来十分自豪地冲广闼道:“对,我想了一晚上,想得很明白了!”
玉宫主这会儿还斜倚在庸大夫的怀里,全然不管这男人已经被看呆了。林护法这会儿也不紧不慢地赶来,她从人群中挤出来,伸过手想将玉天凰从小大夫怀中拉出来:“好了,别闹了,庸大夫一会儿叫你给吓傻了。”
玉天凰这会儿偏就像个玩上瘾的小孩,看她伸手要抓自己的手腕,当即躲开,两手环住了庸弋的脖子死活不放。
“不会的,庸大夫胆子肯定不会小!”
庸弋在她身后被她后脑的头发甩了满脸,懵上加懵:他胆子不小吗?看起来像是胆子大的吗?
广闼是哭笑不得:“你想明白什么了?”
“本宫就是要反到底!”玉天凰扎着的那马尾辫随她说话上下甩动,好像巴掌,有一下每一下打在身后庸大夫的脸上,偏偏她自己始终未察觉,“那龙盛能三妻四妾,开起个后宫,我凭什么不行?姑奶奶想的很明白,他是这书里的男主角有什么了不起?他做得到的我也能做到,他做不到的,老娘更加能做到!”
“这就算计划了?”
“这怎么不叫计划?反正原文与如今你所见所闻都大有差别对吧!连我每日所做都截然不同!”
“对,原文里你主要在争风吃醋——不像现在,是整日撒欢。”
“撒欢不好吗?那我问你,男主呢,他做什么?”
“就是修炼武功、称霸武林那一套咯。”
“也就是说,男主角去称霸武林了,我就他妈的在那儿争风吃醋?”
“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样的故事铁定是男人写出来的,认定了‘男主角’才有大目标大计划,女人就沾酸吃醋。我凭什么不能修炼武功、称霸武林?丹霞宫是丹霞宫,所谓作者难道真的就了解他笔下种种?我看不尽然!首先他就不了解我!”m.χIùmЬ.CǒM
广闼听得她这些话不气反笑,指着庸弋问他:“好,那就算是这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庸弋这会儿听得她们这七嘴八舌一阵吵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想把玉天凰的手掰开:“说的不错,宫主,不管那个‘男主角’如何,您可以选好的学……”
玉天凰一把又把他脖子给搂住了:“细节也能决定成败,大计划是方才所说的,小细节——”
庸弋纳闷指了指自己:“我,是小细节?”
玉天凰一点头,指尖轻点着他眉心:“不可或缺的小细节。”
说罢这话,她便一个箭步跳到了桌子上去:“姑奶奶要做就肯定要盯着最厉害的去做。广闼,我知道你如今担忧什么,但我不信命定之中我会就此屈服于一个男人,从此再无反抗!我会委身是有可能的,但那定然是为了等待时机。比起情爱,我明明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广闼叉着腰仰头看着这疯婆娘,手里烟也不抽了,只能道:“行,但是你要知道不管现在你怎么选怎么做,命中注定丹霞宫必有一劫,你怎么避开?”
丹霞宫内别的那些宫人先前没听说过这话。林铛站在边上直叹气,虽然聊到玉天凰与广闼是藏不住事情的主,但没想到能这样大张旗鼓在晨曦楼张口就来。
她只好是站在一旁作为补充与众人道:“宫主这几日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宫内今年恐有灾祸将至,遂与广护法一同商议对策。”
话是说的滴水不漏,有人脸上也顿时露出愁容。庸弋这会儿脸被抽的隐隐生疼,脑子也让着满宫的姑娘吵得嗡嗡作响。
林铛一席话总算是稍稍让在座安静了一些。庸弋回过神来后打量了他们一眼,他其实奇怪为何从宫主到护法丝毫不曾隐瞒半点。放平常百姓间,若是当真国有大难,掌权者是绝不会轻易朝他们透露分毫的。毕竟掌权者追求的是一个“稳”字,这样直白把丹霞宫将要遭难的事说出来,人心浮动,难保有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可惜,庸弋终究还是忘了,他终究是身处丹霞宫。林铛话一说完,虽说有人脸上露出几分愁容,但是转而便有人勾肩搭背,姐妹情深靠在一块道:“丹霞宫又不是只有这一年有灾祸,反正年年都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
“就是,咱们这儿还缺人对付吗?”
“山下三天两头还派兵上来呢,我们怕过没有?”
一群姑娘倒也真是见怪不怪,乐观极了。玉天凰听得她们说的这些话,也跟着拍手:“说的对!咱们丹霞宫可都是见过世面的姐妹,灾祸与我们可不就是如影随形?广闼,我们可不能因为命中注定就怕了。想想前辈,想想我们那些阿婆奶奶们!她们怕过吗?她们没有!”
玉天凰一边说一边从这一张桌子跨到另一张桌子上去,这会儿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下了课的姑娘们正聚集到晨曦楼来,看见玉宫主高站在桌子上,纷纷围聚过来。
“过来!都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玉天凰红光满面,神情激昂,她双手高举,语调颇能振奋人心,“姐妹们,姐妹们!我是否告诉过你们有人将我丹霞宫视为眼中钉?”
底下的人仰起头望向她。
广闼靠在桌子边看玉天凰发表演讲,她瞥见林铛站在一旁,一如既往面如表情,便挪了几步贴到她身旁小声问:“谁给她出的主意?”
“她自己。”
“你也不拦一下?”广闼眼神示意了一下,“玉天凰接下来的话只要说出口,那可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整个丹霞宫都会跟着被鼓动起来。到那个时候,可就不好控制了。”
“你看她没回要做什么事,我们拦得住吗?”林铛倒是老神在在,全无半点担忧之色,“再者,其实我觉得你倒不必过于担心。本来你所说‘剧情’也的确与丹霞宫上下都息息相关,如今说了,劝大家都小心谨慎,不算坏事。”
“就算她们知道能起什么用?大家都是炮灰,一个两个上赶着去送死的,数量上有差别又能怎么样……”
“那你认定你我都是炮灰吗?”林铛斜过眼来十分认真的看着她,她二人站在人群之外小声对话,氛围一时间变得严肃,好似周围的吵杂已影响不到她,“广闼,我与你相识多年,从未觉得你是认命之人。难道如今你便认定你我是炮灰了?”
“我……”广闼对上她这样一副面容,顿时吃瘪,撇了撇嘴侧过头,“我当然不认。”
“那宫主决策就没错。要反,就统统都反。”林铛言毕,抬头望向那个万众瞩目下的女人,忽然间轻笑道,“再说了,这不是丹霞宫的传统吗?”
却冷不丁听庸弋声音响起:“……你们丹霞宫的传统还包括不定期派宫主出来振臂高呼?”
广闼瞥了眼庸大夫,想着方才玉天凰行云流水一套动作,不悦道:“你可别在那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三媒六聘让你做我们宫主君还另说呢。”
“广护法,我对这个‘宫主君’之位也没有半点兴趣。”庸弋自己还纳闷委屈呢,这平白无故白添一个名头,莫名其妙就被妖女抓来当夫君,换别人他不知道是喜是忧,反正放在他身上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三人在这厢窃窃私语,玉天凰压根没多做理睬。
她站在高处,继续着自己的演说:“丹霞之前,没有一个门派能让我们女子如此自在。我们不是谁的妻,谁的女,我们不必活于宗族规矩之下,我们只做我们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穿什么便穿什么。不必依附于他人,自己养活自己,这一辈子不必为别人,只为自己而活。我们学文学艺,习武练功,刻苦辛劳,并不男子差分毫。”
她一挥手,便有人随之呼应,大声附和。
“我们前辈为了让这世上有一个地方,女子不必再受礼法掣肘,从此不用受困于世人礼法以凡人之躯抵住了天下人的唾骂与憎恶,我们都要记得,丹霞宫的恣意自在,是踏着血一步步搭起来的。”
玉天凰拔出剑来四下望去。
“从丹霞宫落成的那一天起,有的是人不想让我们这样自在,有的是人想把我们拉回为妻为女,困于一方天地间洗衣做饭侍奉爹娘,我问问你们,遇上这样的人,我们当如何?”
底下的人高举起手来大呼:“反!当然是要反!”
玉天凰也高举起了手中的剑来:“我们的宫训是——”
便听得众人齐声:“吾心之所向,欲为天之星与日,欲为不灭之骄阳花火,欲火,欲耀,欲烧不平燎原火。”
广闼在旁抽着水烟,慢慢吐出一股又一股的白雾,开口感慨:“我每次看玉天凰搞这种宣传活动,都觉得她脑袋上顶着四个大字。”
林铛看向她。
“传销大王。”广闼鼻子里也跟着喷出一阵烟来。玉天凰的演说很成功地将大家的情绪拉动了起来,庸弋并非其中一员,但看着众人齐声念着宫训的画面的确也有几分触动人心。
但也实在是有些太夸张了。
玉天凰这正到兴头,欢呼雀跃,好不快活,广闼与林铛也是习以为常站在边上,等她宣传完以后过来谈正事。广闼呡一口小酒抽一口烟,鼻子忽然一动。继而神情微变看向林铛:“你有没有闻到一阵檀香?”
林铛不等她第二句话出口,脚踩桌椅势如闪电般冲向在那儿慷慨激昂的演说家,直接拦腰抱住扛上肩头,窜上了房梁。玉天凰被这么捞起还发懵:“喂,我还没讲完呢!”林铛立即伸手捂住了嘴。
庸弋一头雾水,费解这檀香如何吓人?还没等庸大夫问出口,广闼手里的水烟一转,敲在他后背,砸得他一个趔趄:“怎么回……”
“事”字还没出口,就被广护法粗暴推入桌下。庸弋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蹲在桌子下,听外头传来广闼的说话声:“哟,什么风把你这老秃驴吹来了?我说呢,哪来的一股檀香味儿,熏得我头疼。”
另一人答话:“你这泼妇怎么还在?”
出乎意料的——那说话的竟是个声音清冷的男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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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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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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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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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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