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登位同晋二妃这桩事,还是令在朝臣工颇为意外,然而在经过当初同娶二女、坚持为瑞王扶陵这些事件之后,所有人对陈国这位新任帝王的特立独行之处也已经有了印象,遂并未表露。
凤仪自从住进长明宫之后便甚少外出,也没再见过龄安。长明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元淑妃过去曾经今上最宠爱的妃子,却不知何故就受到了冷落,现在居住在长明宫内看似风光,实则境遇凄凉,比起那苏德妃的玉华宫,简直相去甚远。
不过因为元淑妃怀有龙嗣,今上虽然不曾前来探望,日常的赏赐却不曾怠慢,太医也按时前来看诊,确保龙胎安康。而元淑妃对这一切都似乎并不在意,得了什么赏赐都收下,在转送给身边的侍从,因此长明宫中的人都对这位不太受宠的淑妃颇有好感。
可若说元淑妃无欲无求却不尽然,至少她曾经亲自给今上写过一封书信,请求在长明宫中种植紫藤。今上原本并不答应,可元淑妃似是铁了心要栽种这种植物,接连向今上递交请求书信,最后今上拗不过,只得答应了。于是长明宫的花苑里种满了紫藤,长明宫又被众人称作“紫宫”。
长明宫中有名侍女,名唤卯卯,是如今凤仪的贴身侍婢,聪明灵巧,很得凤仪喜欢,往常都是她陪着凤仪在长明宫中打发时间,主仆之间倒也迅速培养起了感情。
凤仪虽身在长明宫,却并不是对宫外之事不闻不问的,这一切就全赖卯卯的功劳。这侍女原是秦知特意挑选了安排在凤仪身边照顾的,当凤仪知道真相时,也颇为吃惊,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况确实需要帮手,便将卯卯留在了身边。
那日午后阳光温暖,凤仪原本正在花苑里看紫藤,一面思索着自己接下去应该做些什么。毕竟她已经和龄安分开了四月有余,凭借她对龄安的了解,瑞王一事的气头应该已经平息了不少,她是时候想办法试着重新回到龄安身边了。
凤仪正在秋千架上出神,卯卯却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向凤仪行礼道:“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有什么事这样火急火燎的?”见卯卯这会儿还在喘粗气,凤仪道,“你先把气顺了再说吧。”
卯卯一面拍着胸一面走上前,将藏在袖中的字条递给凤仪。
凤仪见卯卯这般举动便知道出了事,神色也紧张起来,忙接过字条,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才打开一看究竟。
字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二更松仙宫,事急”,落款是个鱼字,凤仪一看便是是嘉鱼留的字。
凤仪将字条收起,问卯卯道:“秦大人给你的么?”
卯卯点头道:“秦大人嘱咐奴婢一定要立刻交给娘娘,奴婢不敢耽误。”
秦知虽然通过卯卯向自己传递消息,但从未有过约见的意思,如今居然送来了这张字条,就证明事情确实紧急,凤仪思前想后,唯有今晚准时赴约了。
因为长明宫除了凤仪居住,便只有那些侍从,龄安从不过来,所以这里的守卫入夜之后并没有其他宫中森严,凤仪便带着卯卯趁夜悄然溜了出去,直往松仙宫而去。
秦知早已在约见地点等候,见凤仪到来,他不免为能见到分别多时的女子而高兴,却也记得今晚的正事,便不与凤仪寒暄,直入主题道:“今上有意要动西境的守军了。”
“什么?”凤仪惊道,“他已经这么说了?”
秦知摇头道:“这件事他还没有当众提出,但根据嘉鱼和元初临送回来的消息,今上已经在暗中调动西境附近的守军,看样子等待时机成熟,他就会立刻动手。”
“西境一直是父亲带着前梁旧部驻守,对蜀军的实力也所知甚深,如果撤换了守军,先不说对前梁旧部有什么影响,就是对西境的安稳也必定不利。”凤仪忧心道,“你在今上身边,可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今上如今总与德妃在一起,这暗中调军的事,我想必定少不了她从中教唆。”
“今上不会听她的。”凤仪断定。
便是凤仪对龄安至今的坚信不疑让秦知不禁黯然,他看着小腹已隆起明显的女子,想着她如今的境遇,心中总是疼惜不舍,却终究没有将这份心思与她说明。xǐυmь.℃òm
“秦大人?”凤仪见秦知若有所思便叫了他一声,“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秦知定了定神,摇头道:“今上哪怕不是听了德妃的一面之词,但现在的情况也代表了他已经有所决定。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只怕就来不及了。”
西境守军是凤仪在宫中的立足根本,凤仪又是西境守军在中朝的护身符,两者之间关系密切,一旦有一方出了问题,势必会波及另一方,这点凤仪十分清楚。而她和苏引月一直以来都看似平起平坐,哪怕如今苏引月得蒙圣眷,也依旧未登上后位,可以说这场看来是两个女人之间的较量,更牵动了她们各自背后的势力,而最终的决定权就在今上的手里。
“秦大人,你手里可有蜀国相关的情报?越详细越好。”凤仪问道。
“有一些,明日我就让卯卯交给你。”秦知道。
“有劳了。”凤仪致谢之后才发觉与秦知之间无话可说,显得颇为尴尬,她便转了个话头道,“我还没恭喜秦大人,成为翰林院学士院长。”
秦知深知凤仪是因无话可讲才说了这些,便叉手道:“多谢娘娘,如今事已告知,臣告辞。”
秦知离去之时,神色略显仓促,凤仪明白他必定受困于过往情愫,但眼下她也唯有秦知可以依仗,二人以稳固陈国为理由私通消息,说的都是公事,并无越矩之处,只是为难了秦知。
卯卯见凤仪站在夜色中久未动身,深怕她着凉,便上前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
凤仪闻言点头,这就与卯卯转头回了长明宫。
次日,卯卯便将秦知收集到的情报全都交给了凤仪,凤仪就此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日都未在出来。
卯卯担心凤仪出事,便上前叩门道:“娘娘,您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帮你准备些吃的吧。”
然而这一句话却如石沉大海,卯卯在门外等了多时都不曾听见凤仪回应。她不免心中担忧,这就推门进去,却见凤仪晕倒在书案上,上头放的是抄了一半的佛经。
凤仪晕倒的消息立刻传入了玉华宫,当时龄安正听苏引月讲述蜀国风物,见内侍匆忙而至,他自是为被打搅了兴致而不高兴,却未因此发作,只问道:“何事慌张?”
内侍自知有罪却又不敢隐瞒,这便跪在龄安跟前,伏地道:“回陛下,方才长明宫的侍女来报,说淑妃娘娘意外晕倒了。”
苏引月注意到龄安的眼波在这一瞬间有了极微妙的变化,她却不发言,只安静坐在龄安身边看着下文。
“太医去了么?”
“太医已经去了,奴婢们以为事关重大,所以不敢隐瞒,这才来禀告给陛下。”内侍此时已经开始发颤。
龄安原本还算温和的眉眼如今已经阴云密布,苏引月见那内侍伏在也上心惊胆战得着实可笑,便与龄安道:“既然是淑妃出了意外,陛下还是去看看吧。”
龄安却仿如未闻,正凝神想着什么,稍后才问道:“淑妃做了什么以至晕倒?”
“据长明宫的宫女说,淑妃娘娘当时正在誊抄佛经,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整日未曾进米水,宫女担心,这才进入查看,就发现淑妃娘娘晕倒在书案前。”内侍回道。
龄安听后又作一阵沉默,却道:“让太医仔细照料就是,下去吧。”
“这……”内侍虽觉得龄安如此决定未免太不近人情,却又不敢触怒这新君威严,只好就此退下。
苏引月随后绕去龄安身后,伸手替他捏起肩来:“陛下真不去看看淑妃?好歹也是有着身孕呢。”
“朕不通医术,去了也是干看着,何必兴师动众。”龄安静声半晌,与苏引月道,“方才话说到一半,德妃你继续与朕说下去。”
苏引月遵旨坐下,接着与龄安说起蜀国风物。
那内侍将龄安的话传至长明宫,一时好心,便多说了一句:“今上请淑妃娘娘安心将养,切勿劳心费神。”
凤仪见内侍神情虚晃,便知这句是他胡诌的,却没有拆穿,这就让他下去领赏了。
卯卯见内侍离去,才在凤仪面前抱怨道:“今上明知娘娘有了身孕却不来探望也就罢了,如今娘娘晕倒了,他竟也不来,还在玉华宫中与德妃说说笑笑,娘娘,奴婢替您不值。”
“你都知道心疼我,今上又怎么会熟视无睹呢?”
“那今上为何不亲自过来,只让个内侍传话?”
“他若来了,前呼后拥的,反而吵闹,扰了我休息。”凤仪将卯卯唤来身前,道,“几上那只锦盒里的东西,找机会全部烧掉,不要留下一丝证据。”
卯卯回头看了眼那只锦盒,便知道了里头究竟放的事什么,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娘娘请放心。”
“还有,书案上那些抄好的佛经,也一齐烧了。”
卯卯明白了凤仪的意思,却又觉得可惜道:“娘娘辛辛苦苦抄的东西就这样烧了,奴婢真觉得好可惜。”
“烧了再抄就是了,没有什么可惜的,你只要记住,那些要烧得彻底就好。”
“奴婢都记住了,该烧的,全都给它烧成灰,一丝一毫都不让人看出来它原来是什么。”卯卯道,见凤仪要起来,她忙阻止道,“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太医都说您最好躺着别动的。”
“躺着不舒服,我想出去走走。”
“娘娘请恕奴婢犯上,这件事,奴婢不敢答应。您晕一回已经够让人担心了,如果出去了再有意外,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赔给娘娘的。况且将来秦大人问起,知道奴婢没有把娘娘照顾好,把奴婢调走了,就该是奴婢哭了。”卯卯恳求道,“娘娘就当可怜奴婢,在床/上躺两天,等把身子养好了在出去,好不好?”
见这小宫女伶牙俐齿,凤仪便不与她为难,只是这一趟折腾下来,她总是觉得有些饿了,便让卯卯去准备了吃的。
卯卯一听凤仪要吃东西,高兴地立刻就去准备了,走前她倒是不忘拿走那只锦盒。
凤仪开始日日抄写佛经,长明宫的书房里便有越来越多她亲笔誊抄的佛经出现,有些小宫女觉得凤仪的字写得好看,就向凤仪求取经书,凤仪便给了他们。
长明宫元淑妃的手抄佛经,就此在宫中流传开来,倒不是经/文内容多吸引人,只是因为这是宫中妃嫔亲自所写,拿来收藏,万一哪一日淑妃重新得宠,那这经/文的价值可就不止翻上十倍了。
龄安听说近来宫中多有经书流传,便问向身边的内侍问起这件事。内侍过去受了凤仪的恩惠,便捡了好听的说给龄安,道:“奴婢也是听说,淑妃娘娘潜心钻研佛经,日日在长明宫中抄写经书,现今那书房里的经/文都快有小山高了。”
“那些宫人手中的经书又是怎么回事?”
“那都是从长明宫流出来的。长明宫中的侍者也有喜好佛经的,淑妃娘娘就送了他们一些,这才流传开了。”
“你手中可有?”
内侍尴尬,随即道:“请陛下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取。”
龄安等了一会儿,果真见那内侍捧着一卷书册过来。待他打开一看,果真是凤仪的手迹,而经卷上的内容他再熟悉不过——当年明镜便送了一本同样内容的手抄经书给他,字迹看来更要用心认真。
往事因此而闪现,龄安的脸色却随之变得难看,他将佛经重重丢在内侍身上,厉色道:“谁再到处传这些佛经,就统统受罚。”
内侍不知龄安与凤仪之间的缘故,也捉摸不出龄安为何突然就发了脾气,他只将那本经书抱在怀里,连连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传令下去,不得在流传这些佛经。”
龄安正要离去,又见内侍怀里那本经书,更是皱紧了眉头。内侍未免触怒龙颜,即刻就将那本经书丢了,恭敬道:“陛下还要去玉华宫么?”
“摆驾。”言毕,龄安便朝玉华宫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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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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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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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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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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