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安在日常学习政务之余也涉猎佛经典籍,曾经也想去观摩徽京城内的公开辩法,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国寺永安寺的主持方辩大师向慧空提出辩法挑战的消息一经传开,龄安便一早知晓。
当初明镜就提过自己是慧空的徒弟,是以龄安设想过是否会在这次的辩法/会上见到一别三载的少女,他甚至为此早早地就开始准备前去观摩的行头。然而事到临头,他却因为今上突然恶化的病情而错过了那场被誉为徽京城内至今最精彩的佛学辩论大会。
那一日的永安寺内人头济济,从寺门至辩法的高台处都是前来一睹国朝第一法师与徽京第一女辩僧的徽京百姓。关于这场辩法/会的成败,也在大会之初就有了分歧,当日的情形可谓盛况空前。
明镜之前跟随慧空出席过一些辩法/会,却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参与辩法。她只记得那一日自己站在慧空身边,虽然表面看来平静,内心的激动却无与伦比。至此,她才明白慧空执着于在徽京留名的意义,站在那么多满是期待的目光之中,那些称颂与赞美当真是静修佛理所无法达到的满足。
永安寺作为徽京国寺,历来承袭皇家香火,是国都第一寺院,作为主持的方辩自然也就成了徽京佛学首屈一指的泰斗人物。
明镜早就听说方辩在佛学上的造诣归功于自身慧根天性,是很僧侣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因此明镜对这次的辩法/会在强烈的期待之外也很紧张。
慧空对此的态度却轻松坦然许多,从踏上高台的那一刻,她便从容自若,与方辩的辩论却与她平淡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说是精彩绝伦。
明镜看着慧空与方辩在言辞之间你来我往,不论是有条不紊地回答方辩的提问,还是咄咄逼人地从方辩手中抢夺整场辩论的主动权,一切的佛法理论都比过去任何一场辩法来得精妙。
辩法的主体是慧空与方辩,但作为陪同的明镜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参与到辩法中,好在这位国朝佛学大家还不至于当众为难她一个小尼,也算是大师风度。
这场被誉为徽京最盛大的辩法/会自然少不得秦知的观摩,他依旧在台下默默看着,尤其关注着明镜的举动。这些年在辩法/会中的磨练,已经让这个少女变得比过去伶牙俐齿,她大约还没有意识到她在与人辩论时眉眼间的神采格外引人注目。
秦知对辩法的结果从来不甚在乎,所以哪怕这一次的辩论以慧空的认输而告终,他依旧觉得这样的结果入情入理,且不论慧空究竟是当真不敌方便,还是有意放水。
会后明镜跟随慧空回去妙法庵的路上,她忍不住问慧空:“明明还能继续辩下去,师父为什么要认输?”
“毕竟是国朝第一,我何必在太岁头上动土?”慧空看着明镜道,“只要方辩约战,我便已经达到了目的,败在第一禅师的手下,根本不丢人。”
明镜咀嚼着慧空话语中的深意,猜测道:“今天是输给永安寺,并不是输给方辩大师?我说的对不对?”
慧空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仍旧微笑地看着身边的少女,伸手将她的僧帽摘下,看她一头青丝披肩而下,道:“看着你这一头长发,我也舍不得就这样让你剪了。”
“那就不剪了,都是身外之物,有没有又有什么打紧。我以后跟着师父好好修佛读经,免得将来佛理不济,给师父丢人。”明镜笑道。
师徒二人这样说着话便到了妙法庵,明镜才下了车就听说秦知已在后院等候。
慧空对秦知也算熟悉,从来不阻止他与明镜交往,过去也见过那个少年,跟他切磋过佛学经典,是以如今她直接放了明镜前去面见秦知。
明镜到了后院果真见了秦知,一并还有旁边石桌上放着的一只锦盒。
见明镜到来,秦知将方才观看辩法/会的感受告知,并大大夸奖了明镜一番,见她听得眉开眼笑,俏丽嫣然,他便将龄安未能前往观摩之事压在的心里,只将那只锦盒奉上。
明镜打开之后,发现是一副上等的文房四宝,只看一眼便知都是精品,她即刻推辞道:“这样的东西我可不敢收,太贵重了。”
“那时候你送我手抄佛经,现如今我回你一副笔墨用具,正如宝剑配英雄,只讲合适与否,无关价值贵重。”言毕,秦知却见明镜默不作声,他问道,“是不喜欢么?”
明镜摇头道:“我若说喜欢,你更有理由送我,我若说不喜欢,又实在违心也对不起你的好心,太为难了。”
秦知朗然笑道:“不如这样,等我将来想起来,你就用我送你的这套东西再替我抄写佛经,如何?”
明镜想了想,这个台阶下得还算合心意,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她看着那套精致的文墨用具,早已爱不释手,捧在手里半晌都不舍得放下,一双眼睛来回地看,全然忘了自己身前还站着个秦知。
“虽然你今日的辩法表现出色,但我看你总是有些疲惫,是这几天为了准备辩法而操劳的么?”秦知关心道。
明镜无法告诉秦知是因为近来夜里总是梦见紫藤花和龄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都在担心辩法/会的事,夜里发梦却都是龄安和身影。梦中她看着那清俊的白衣少年郎,心里的忐忑与紧张便都像是被抚平了一般,可当她夜半醒来发现那不过是梦境景象,心情又立刻失落起来,之后便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入睡,因而才有了秦知口中所说的疲惫之态。
明镜最后只是点头道:“嗯,之前总是想着这些事,夜里睡不好,现在终于结束了,我能好好睡一觉了。”
秦知并不知道明镜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只是在见到明镜勉强支撑起笑容之后柔声道:“你好好歇息吧。”
错身而过之后,明镜突然将秦知唤住:“秦大哥……”
“什么事?”秦知伫足问道。
关于探知龄安近况的心情呼之欲出,明镜却在秦知充满疑问的视线里选择了将这种心境暂且隐瞒,摇头道:“没事,路上小心。”
尽管只是简单的一句叮嘱,却已足够让秦知欣喜,他朝明镜颔首道:“我知道了。”
目送秦知离去,明镜低头去看手中的那套文具,恰有青丝滑至胸前,她不由将视线移去这代表俗世红尘的东西,也就不免又想起了三年未见的龄安。
轻声念起少年之名,明镜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那如被春风拂过的感受正是她心中向往,虽然不及修佛坐禅来得安静宁逸,却到底让她为之心有牵动,便是那仿佛轻轻拉扯心弦的不宁悸动,让她始终不能忘记那个叫龄安的少年,忘不掉那一年紫藤花海中的信步漫走。
明镜的这些心湖涟漪还没能彻底动摇她对如今生活的态度,她依旧是慧空身边乖巧的小徒儿,是妙法庵里与众不同的小女尼。除了日常修行,她也需要为庵堂出力,譬如跟其他女尼一起出门采办,顺便出来玩耍偷懒。
明镜的活泼贪玩是整个妙法庵人尽皆知的,但她从来不会因此而耽误正事,因此大家都默许了她这种与其他人大相径庭的行为,有些和明镜关系匪浅的女尼甚至受她感染,彼此私下“狼狈为奸”。
这一日明镜正和几名女尼出门采办,经过长宁街时却遇见了一阵小骚乱,原来是太常卿之子许沛洲当街闹事。因为秦知的关系,明镜对中朝的印象一直不错,虽然也见过部分官家子弟在天子脚下枉顾法纪,却依旧相信朝中臣工肃正恭谨。
明镜本不欲理会许沛洲那班人的行为,却不想那许沛洲居然在混乱中发现了自己。
“哪来的小尼姑,居然生得这样俊俏。”许沛洲本就纨绔,常年流连秦楼楚馆,恶名在外,如今见了明镜便起了色心,立刻将方才还聚众斗殴的心思抛去了九霄云外,一个眼神之下,就命随从将明镜围了起来。
明镜平日就算能言善辩,面对许沛洲这样的恶霸却也无从说理,眼见自己现下难以脱身,她只让同伴快去找人来救自己。
有随从认出了明镜便与许沛洲道:“她就是那次永安寺辩法/会上,跟随那个慧空出席的小尼姑。”
许沛杰佯作明白道:“原来还是个牙齿尖利的小尼姑,快让哥哥看看你那副尖牙利齿究竟长得什么样。”
眼见许沛杰狞笑着朝自己扑了过来,明镜立刻躲开,然而周围都是许家的随从,早将她的退路全都堵死。无奈之下,她只好抬腿去踢许沛杰,却被那人躲开了,随即就有人上来,将她的双手强行反剪到身后,彻底防止她再作反抗。
许沛杰见明镜虽被制服却依旧不放弃抵抗的模样便笑了出来,伸手捏起明镜的下巴道:“我的小美人就别再挣扎了,乖乖地跟我回去,保证让你感受到尼姑绝对体验不到的美妙。”
明镜料想若无人相助,今日只怕在劫难逃,她不由四下环顾,可周围只有那些在旁看热闹的百姓,并没有愿意上前救她之人,她心底由此害怕悲伤起来,眼底随即有水雾弥漫,将眼前的一切都洇得模糊了。
垂眼时,泪珠从眼中滚落,划过脸颊时她第一次感到深重的恐惧与惊惶,孤立无援的处境让她忘记了平日里的那些聪明,这远比当初在乌林时面对龄安突然入狱,她要一人去面对孙家凶案时的情形更让她无所适从。
正在绝望之际,下巴上那只不怀好意的手突然不见了,钳制自己的力量也随即消失,并且传来哀叫声,场面立刻变得混乱起来。
明镜本就在状况之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些人跟许沛洲的人打了起来,而周围的百姓为了避免被误伤而四处逃开,人声和人影就此变得凌乱不堪,让这条徽京城内最主要的通道就此受到了阻塞。
明镜还未回过神就被人拉走,待他定睛去看才发现竟然是秦知:“秦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秦知不理会明镜的询问,将她仔细查看了一遍才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明镜摇头道,闻声回头去看此时正缠斗在一起的两拨人,“发生了什么?”
秦知眉头紧皱,只向那些人望了一眼便嘱咐明镜道:“这些事你不必理会,还是赶紧回去吧。”
明镜确实因为方才的一处闹剧而惊魂未定,又被秦知这样催促,她便不再逗留,与秦知道别之后便立刻赶回了妙法庵。
明镜虽然脱离了危险,秦知却依旧无法安心,他绕过人群行至一辆马车前,还未开口,就见龄安挑帘相问:“前头究竟怎么回事?”
“是太常卿的公子与人闹事,臣已经命人去通报官府,稍后就有人过来。”
龄安今日难得出宫,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见一见明镜,却不想路上竟遇见这种事,当真扫兴,却也令他有了其他想法。
见龄安沉思不语,秦知道:“前头走不得,殿下还要去妙法庵?”
不待龄安作答,那些正混在一处厮打之人就被又一拨来路不明的人制服,就此押在街边,将中间的过道让开,缓缓驶来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这样的座驾在徽京城中也不多见。”龄安叹道。
秦知已认出那马车的规制是王爵才有,因此猜测道:“大概是广陵郡王到了徽京。”
两人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停下,先是自车中跳下一名侍女,随后有家奴上前蹲坐人蹲墩,那侍女再打了帘,这才现了正主身影,只是并非秦知口中所说的广陵郡王,却是郡王家的小郡主,沈君翘。
那沈君翘一双凤目尤有神采,更因她自小长在郡王府,受人追捧宠爱,眸光便不似与人亲近随和,总有些高人一等的气态,却恰是能压住许沛洲此时嚣张的气焰,不过居高临下的一个眼神,便让那纨绔子弟立即噤了声。
此时已经城中巡卫前来,京兆尹姚必武更因知道是秦知出面便亲自前来,不想见到的确是个陌生的少女,心中正困惑,又见来人出示了广陵郡王府的令牌,这才知道沈君翘的身份,当即行礼拜见。
沈君翘虽是王爵之后,也知晓在这徽京城中,事关治安与日常法度,都由京兆尹负责,她便上前与姚必武见礼:“本郡主初来徽京,插手管了这桩事,是否要随姚大人回衙门例行问讯。”
姚必武即刻摇头道:“郡主一路风尘辛苦,还请先回行馆歇息,稍后下官会派人前往行馆询问相关情况。”
沈君翘见姚必武如此说,便就此应下。只是她才转身,姚必武就快步离去,见那京兆尹神色仓皇,她心中好奇便伫足观望,只见姚必武穿过人群到了一辆马车前下,而那车前站着的身影突然进入视线,正如云开日出那般,让沈君翘心头一动,便招来身旁侍女道:“去打听下,姚必武身边的那个少年是什么人?看清楚了,不是车上那个。”wWW.ΧìǔΜЬ.CǒΜ
侍女看了一眼便点头应道:“奴婢看清楚了,是车前那个穿蓝衣的俊朗公子。”
沈君翘睨了侍女一眼,这就回去马车之上接着朝行馆去了。
姚必武向龄安回禀了情况之后就此告辞,一场意外就此尘埃落定。
龄安看着恢复了日常秩序的长宁街景,感叹一切发生匆忙,他转头时见秦知正在出神,便问道:“广陵郡王府的小郡主来一趟徽京,总不至于让你这么愁眉苦脸吧。”
“臣与广陵郡王府素无瓜葛,那小郡主来与不来与臣都无香干。臣只是在想,既然人来了,殿下还是先行回宫的好。虽然不至于立即以朝礼接见,但广陵郡王府于我大陈还算有些分量,今上或许会要殿下先行见面。”秦知道。
龄安想他此言有理,虽然对无法见到明镜之事颇为介怀,但事关朝政,他不得不暂且将私事放下,这就命人调转马头,朝皇宫方向驶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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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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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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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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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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