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的柳如镜却一反常态,大吼大叫如同没头苍蝇,不仅丧失了素日里的儒雅风度,更是胆大包天地对当朝天子品头论足,更要命的是,这话里话外尽是对人君的大不敬。
此言一出,杜若顿时黑了脸。
“柳先生!”
一声铿锵的低喝不仅唤醒了方寸大乱的柳如镜,也令本来吵嚷的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柳如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糊涂透顶的话,一张嘴半张着,直将后面的话全都压在了喉间。
“我……我的意思是……”柳如镜的脸涨成一片酡红,却仍不肯死心,“我的意思是阿碧不能留在这是非之地,她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话音方落,那脾气稍烈的戍卫便虎着脸开了腔:“什么是非之地?这里哪来的是非?陛下早已安排妥当,一切都是清清楚楚、有条不紊,若不是你在这大吵大闹,我看杜夫人好得很。我们奉命值守,你却跑来大肆搅扰,还口出狂言诋毁陛下,我看你才是最大的麻烦!”
这戍卫年轻气盛,吃了一上午闷亏,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偏偏一个两个都得罪不起,好容易逮着柳如镜这么个布衣,又被他闹得头晕脑胀,几处不痛快便一起发作了起来。
被人当众给了个难堪,柳如镜自觉面子上受不住,可又忍不住心虚,话一出口便红到了脖子根:“我何曾搅扰?我是担心自家闺女,有错吗?”
这话勉勉强强算是有些道理,若旁人再及时打个圆场,闹剧或许便能就此收场,可偏偏那戍卫是个愣头青,仗着气势冷冷嗤了一声,直叫柳如镜越发难堪。幸好他的同伴有些眼力劲,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便默默使了个眼色终于没再让人继续争吵下去。
好歹算是消停了,杜若悬在半空的一颗心终于归了位,他想趁势将柳如镜劝走,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
“亲家公,你给我交个底,苍庚是清白的,对吗?我女儿是无辜的,对吗?”
“对!对!”看着满鬓霜雪的老者泣不成声,杜若心中不忍,连连点头,“他们都是好孩子,不会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一切都是误会,会解开的。”
听到这番宽慰,柳如镜心头之忧稍解,睁着老泪汩汩的眼看向自己的女儿:“阿碧……”
被人如此温柔地唤着,柳无瑕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泪眼婆娑地与自己的父亲相拥而泣:“父亲,我没事,我能撑得住,我会好好的。”
事已至此,柳如镜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将自己的女儿带走,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不知到底该欣慰还是该担忧,顿了片刻长叹一声:“唉,是我自己自作聪明,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让你躲得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又潜藏着几许耐人琢磨的不寻常,柳无瑕莫名惴惴,抬头望着柳如镜,却见他眼底尽是追悔懊恼之情。
“好好,都依你,依你。”柳如镜一手拭泪,撇过头去错开了视线,“不过你万事要小心,我……”
话说一半,后面的叮嘱悉数被安歌的脚步声打断。
他才离开没多久,转眼又杀了个回马枪,众人不明就里,唯有杜若心如明镜。
“怎么……怎么……”明明焦急的询问已经话到嘴边,但没想到此处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人,安歌微怔,随即赶紧转换了话题,“怎么这么多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众人,那两名戍卫慑于他的威严,忙拱手揖礼。琇書蛧
“回将军,是杜夫人的娘家人来了……”
“胡闹。”
安歌并非不通人情,只是这乱糟糟的局面实在不像话。他明着训斥戍卫,实则也是给了柳如镜一个提醒,为的就是催着这群人尽快散去。
不过,他有要事在身,也只点到为止,而后便赶紧将杜若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急吼吼地问道:“我才出门,就听闻那人证被送回来了?”
见杜若微微颔首,他重重叹了一声,仿佛是在懊恼自己被人占去了先机。
“你不知道,”安歌连连摇头,才说了几个字,又把人往旁边推了一把,“已经有人耐不住要落井下石了。我的人来报的信,说是御史台里有人纠结了一些同伙,闯到陛下面前例数苍庚罪状,恳请陛下从严治他,更有甚者还叫嚣,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必须处死苍庚夫妇以平民愤、安人心,局势不容乐观,这帮人的行动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啊。”
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急不可耐地想要把水搅浑,杜若觉得不可思议:“那陛下怎么说?”
“陛下还能怎么说?陛下本就另有打算,何况众怒难犯,他也不能……”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安歌就感到腰上一沉,低头一看,却是柳如镜一头扑了上来,拽着自己的衣袂就要跪下。
“不行啊!这可不行!陛下可不能听信小人谗言!”
原来那柳如镜见得安歌神色诡异,便猜到应是又有了棘手的变数,也怪安歌太过着急,说话时没能稳稳压住调门,这才被人断断续续偷听了个大概。
此时的柳如镜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行为举止显得很是激动。柳氏姐弟见状不妙,一怕柳如镜情急之下伤到自己,二怕如此唐突会惹恼安歌,赶忙冲上来试图将人扶起。
“父亲,快些起来,这是做什么?”
柳无瑕一边急促地唤着,一边示意柳无眠赶紧把人拽开,可柳如镜却死活不肯撒手,几番推拉之后依旧拼命扯着安歌的衣角不放。
“将军,你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你好歹劝劝他啊,不能草菅人命!”
虽说安歌能体谅柳如镜眼下的心情,但这话说得着实失当。什么叫“草菅人命”?这样的词用在赵弘瑀身上,与直接骂他昏君有何不同?
一旁的杜若也迅速察觉到了不妥,俯下身子想要将人拽开。他完全没想到柳如镜竟会失态到如此地步,即便情有可原,但总是令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所有反应都太反常了,甚至有些一惊一乍的过激。
“柳先生,咱们起来说话,起来说话,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杜若尽力想安抚住他的情绪,方一开口,就见他含着老泪拼命摇头:“死的人可是公主啊,陛下怎么可能不气?阿碧和苍庚恐怕在劫难逃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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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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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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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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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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