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芝华独坐于上,以袖掩面啜泣不止。她忧心忡忡,却也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已然成了家中的主心骨,即便再担心焦虑,也不敢肆意哭嚎,唯恐自己的失态会加剧晚辈们本就紧张的情绪。郑絮守在她身侧,时不时低声劝慰几下,却也只是无济于事。卢芝华的叹息愈发低婉,到最后全都化作隐于嘴角边的一丝丝抽搐。
屋中惊得出奇,除了杜霜霜偶尔坐不住,起身来回空转几圈,抑或是跑到门外探一眼,瞧瞧出去打探消息的杜苍兰有没有回来。
家里何曾出过这种事?饶是郑絮也惴惴不安起来。郑铭前车之鉴不远,整个家族被置于火上煎熬的记忆犹清晰在目。她万万想不到,这样的灾难竟然又凭空落到了杜氏一族的头上。杜府是她最后的庇护所,自从那日听了卢芝华一席话,她心里再不会如以前那般分不出轻重,虽说罗璧儿是柳无瑕夫妇带入府中不假,可事情既然发生,揪着反攻倒算毫无意义,当务之急还是一家人和衷共济,想着如何安然度过危局才是。
能顾念大局,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郑絮便不会对柳无瑕斤斤计较,反倒是想起杜若临行前交代的话,不由担心起来。
柳无瑕与杜霜霜同坐于左,面色皆是惨淡。尤其是柳无瑕,那张脸看上去像是纸糊的一般,素日里明亮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在昏黄烛火的映衬下越发凄然。杜霜霜坐在她身边,因为过于担心她,几乎整个身子都侧向了她的方向,一动不动盯着她,不肯放过她任何细微的变化。
沉闷的窒息感渐渐袭上郑絮的心头,同为女子,她明白孕期是如何难熬。眼见柳无瑕勉力强撑,她的心中亦觉得难受,不过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又极要面子,曾经的不快历历在目,想让她立马放下过往化干戈为玉帛亦是不可能。
更何况,郑絮领教过柳无瑕的厉害,若贸然主动搭话,她心里也没底。然而此时卢芝华自顾不暇,根本顾不得柳无瑕,而杜霜霜又是个未曾婚嫁的姑娘,哪里知晓孕期的危险?xiumb.com
瞧着柳无瑕愈加惨白的脸色和暗自紧握的拳头,郑絮猛然一阵心慌,她不好直接和柳无瑕说话,便转头看向杜霜霜,小心翼翼地劝道:“霜霜,你大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我说,你们就别在这里坐着干等了。”
杜霜霜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无瑕,恨不能把视线钉在对方身上。她一心想着杜苍庚临走前交给自己的差事,全副心思完全倾注于柳无瑕,被人猝不及防唤到,不由吓得一惊。
被如此一提醒,杜霜霜顿时回过神来。柳无瑕的脸色确实过于难看,仿佛浑身上下只靠一口气吊着,只要那一口提不上来,她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危险。不过,杜霜霜知晓柳无瑕的倔脾气,不好生拉硬拽,便凑到柳无瑕身侧,语气柔和,完全一副商议的口吻。
“大嫂说得有理,你这样太辛苦,还是让我送你回屋吧……”
柳无瑕完全没有心情想这些,只默默摇了摇头。她一手撑在几案上,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尽失了一般。郑絮看得心焦,刚想再委婉劝一劝,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杜苍兰推门而入,脸色比出门前更差。
“大哥,情况如何?”
柳无瑕抢先开口发问,一张口,那声线便飘得厉害。
杜苍兰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副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斟酌着用词,好让在座的人不那么紧张。
“燕安府和宫里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唉,眼下这种局面,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吧。”
“还没消息?”卢芝华几乎就要按不住喉间的那团火,“人都走了两个时辰了!这件事是有多复杂?两个时辰还问不清楚?!你向谁打探的?靠不靠谱?你是不是没找对人?”
眼见卢芝华就要急怒攻心,杜苍兰忙好言劝道:“母亲别急,我把能打听的人都打听了个遍!燕安府查案,必然谨慎机密,打听不出消息亦属正常,至于宫里,苍庚他戍卫宫禁,与禁军将领们素来要好,这些将军们整日守在陛下身边,我找他们打探,肯定没错的。只不过,听说陛下是屏退众人单独召见了阿爹,只有欢招公公随侍在侧。如此一来,这谁也不知殿中情况究竟如何,宫内密如铁桶、滴水不漏,所以……”
“陛下屏退众人单独询问阿爹?”柳无瑕陡然嗅到了一丝不妙。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只是单纯询问案情,有必要搞得如此机密?”杜苍兰点点头,亦觉得此时颇为蹊跷,“不过,或许正如安歌将军所言,陛下确实极为担心苍庚的情况,又不想让这些内情被旁人听了去。毕竟外面漫天谣言已经相当难听了,若是再传出些什么,只怕苍庚的名誉就彻底被毁了。”
“若真如此倒还无事,只怕……”柳无瑕明显对这一猜测心存疑虑,望着她眉头深锁的模样,卢芝华忽而心头一跳,来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
“会不会是陛下已经察觉到罗姑娘有可能是他的女儿了?”
这句话乍一冒出,简直如同一块巨石坠入深潭,溅起铺天盖地的水花。
“母亲,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璧儿她、她是公主?”杜霜霜惊得根本合不上下巴,她刚问了一句,就被卢芝华狠狠嘘了一声。
“喊什么?你是要把外面的人都招进来吗?”
杜霜霜吓得赶紧捂住了嘴,没等她再开口,卢芝华已经略显愧疚地转头看先向了柳无瑕:“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再瞒着大家。罗姑娘一死,相信燕安府很快就会顺藤摸瓜查到她的身世上来,还是先和家里人明说了吧,省得到时候杀得大家伙一个措手不及,反倒不妙。”
既然这秘密已经被卢芝华不小心捅破,再瞒下去确实已没了必要,柳无瑕别无他法,只得默默点头,将个中隐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听完一席话,杜苍兰惊得只抽冷气:“虽说苍庚还未能拿到铁证,不过依我看,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啊!这……这谁能料到罗姑娘竟然是陛下的女儿?天家血脉不容混淆,当初苍庚将她安置在府中,却不大肆声张,也是出于谨慎考虑,这一点无可厚非。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母亲所虑不无道理,陛下耳目众多,京城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说不定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杜苍兰的话似一记重锤,狠狠敲中了柳无瑕的心头之患。
“事关天家血脉,该谨慎自是没错。但璧儿的身份尚无定论,也不涉任何机密事宜,没有必要弄得这般隐秘。陛下屏退众人,只怕是此事牵涉到了什么毁损皇室颜面的事……”
听到这里,杜霜霜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拍几案,直吓了柳无瑕一跳。
“陛下也听说了那个荒谬的谣言?!”
尽管她没有直言那谣言为何,但在场之人全都明白了过来。柳无瑕心头一沉,扶着几案就要起身。
“可惜二嫂已经被带走,眼下我只能先问问小豆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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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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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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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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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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