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瑕想好了犀利之辞决意反击,可还未开口,就听耳畔传来了一声满含辛辣的轻笑。
“大嫂的话可真让人醍醐灌顶啊。阿碧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可大嫂你家高门大户又如何?还不是出了个贪赃枉法的爹?若按大嫂所言,家风这种事可是一脉相承的,既然令尊大人获了罪,大嫂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分明不给郑絮留半分颜面,虽听起来刻薄了些,却很是解气。柳无瑕惊诧地转过头,但见萧琴娘正缓言轻笑着朝这边走来。
一瞬间,柳无瑕甚至开始怀疑萧琴娘到底是人是鬼。她总是这般神出鬼没,走动时一丝声响都没有,步子又极轻快,活脱脱似踏在了云彩上一般。
不仅是柳无瑕,就连郑絮也被冷不丁冒出来的萧琴娘吓了一跳。从小到大,哪里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嘲弄她?郑絮的一张脸瞬间拉了下来,说话时的神色也越发狠戾。
“我当是谁?人不人、鬼不鬼,成天只会躲在墙角偷听。这般鬼鬼祟祟,真是见不得人。”
“大嫂可真会说笑,我哪里偷听了?青天白日、光明坦途,我明明就堂而皇之站在你们身边,不过是因为大嫂你一味吃酸吃得太专心,没有留意到我罢了。”萧琴娘戏谑地挑起嘴角,眼中却一丝笑意全无。
“我吃什么酸?你可别瞎说。”不知为何,一对上萧琴娘的眼眸,郑絮只觉一阵寒意从脊梁骨直窜天灵盖。这个女子出身烟花之地,郑絮虽看不起她,却也深知能在那样鱼龙混杂之地混得风生水起,绝不是平庸之辈。萧琴娘不比柳无瑕,她见的人太多,见识过的手段也太多,真要和她斗,郑絮心里没有底。更何况二人之前就曾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摩擦,郑絮已然领教过她的伶牙俐齿,如今再一次见她气势汹汹朝自己杀来,其气焰比上次更为嚣张,不由大为意外,忍不住慌了神。但柳无瑕还在侧,此时丢盔弃甲定会惹来耻笑。
想及此,郑絮只得按下心头慌乱,硬着头皮顶上去:“我这是在替阿碧管教下人、让她们懂规矩,你知道什么?倒也是,你一个舞姬,最擅无所不用其极向宾客示媚,如此,那些规矩在你看来,不过是束手束脚的无用物罢了。正经人家用规矩治家门,你们那些人却将规矩踩在脚下,净做些败德辱行的勾当!和你这种只顾风流快活、不知礼义廉耻的人讲规矩,无异于对牛弹琴。”
今日摩擦本不与萧琴娘相干,见其为了替自己鸣不平而无端被人辱骂,柳无瑕心中大为不忍。她知道,出身一事是萧琴娘的死穴,是她最不愿被人提及的过往。郑絮看不上她的出身,可好歹是一家人,该念些情分,怎能直接拿此说事?这不是往人心口上捅?
从头至尾,郑絮仿佛吃错了药,逮谁辱谁。柳无瑕忍无可忍,最后一份体面便被彻底抛在了一旁。
“我知道大嫂心中对我有怨,冤有头债有主,你和我说便是,不必拿二嫂出气。”
话音方落,她只觉手上一沉,低头一看,却是被萧琴娘拉了住。
“阿碧不必紧张,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今日不巧,我也想向大嫂讨教一下、和她说道说道,问问她为何之前要在我背后捣鬼、辱我名声。”
萧琴娘难得一见地露出一丝笑模样,柳无瑕这才发现,她的睫毛浓密而纤长,仿佛羽毛一般,眼睑半阖时,那羽睫便投下深邃的影子,直将那双眼眸里的风情悉数藏了起来。不过,眼下这半含笑意的眸子里看不到什么媚态风情,反而掩着几分杀气。
萧琴娘不被卢芝华所喜,自杜苍术离世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一不讨喜、二无显赫背景,郑絮瞧不上她,没少在旁人面前说她的不是。就连柳无瑕刚嫁过来时,郑絮也见缝插针说了不少坏话,其中最为甚者,便是中伤她是害死杜苍术的罪魁祸首。
听萧琴娘如此一说,郑絮立即明白她是冲着自己而来,即便因为心虚已然心慌得厉害,却还是极力撑着最后一丝镇定,明知故问道:“我何时辱你名声了?再说,你一个风尘女子有什么名声可言?”
话一出口,柳无瑕只觉手心沁出了冷汗。郑絮这慌不择路、口不择言的架势,简直是要同归于尽一般。
可萧琴娘并没有如预料那般暴跳如雷,她的视线直直落在郑絮的脸上,仿佛要撕开对方所有的伪装。
“呵。”沉默半晌,萧琴娘轻笑一声,虽看上去平静如常,但颈项间微微泛红的肌肤却昭示着她内心里的风雨大作,“大嫂瞧不起风尘女子,我能理解。不过,当初我在繁云楼的时候,可没少见令尊大人。令尊每每去繁云楼,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我见他每回都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完全不曾嫌弃楼里的姑娘,反倒‘博爱’得很。怎么?郑大人家教如此严格,竟没将这一条教给你?”
若说之前的争吵只是狭路相逢的互相试探,那这次简直就是火力全开。如此不留情面,柳无瑕闻所未闻。相比之下,她和杜霜霜平素的吵闹仿佛只是孩童斗嘴,哪如这两人,简直刀刀见肉、针针见血。
一语言罢,郑絮已然气得发抖。本就难看的脸色眨眼间变得铁青,几乎就要站不稳。
“父亲向来洁身自好,从不会去那种藏污纳垢之地!你不要信口雌黄,污了家父名声,我和你没完!”m.χIùmЬ.CǒM
“我可不敢随口乱说,大嫂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向郑大人求证。”萧琴娘丝毫没有将她张牙舞爪的威胁放在眼里,双手一摊大有请君自便之意,“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当着令尊的面,还是不要动辄把藏污纳垢之类的话挂在嘴边,毕竟,你之砒霜,却是郑大人的蜜糖,在他眼里,繁云楼可是个风流快活的好地方。”
“你!”郑絮忍无可忍,上来便要动手,可惜萧琴娘早已料到她的反应,轻盈退了两步,灵巧地躲过了她抡过来的巴掌。
郑絮被气昏了头,柳无瑕可没昏,吵闹几句没什么,但若真动手厮打起来,只怕杜若和卢芝华那里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大嫂,冷静些!”柳无瑕一步上前将郑絮拦住,随即唤了依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上来拦着些!”
这边柳无瑕和瑞香七手八脚,那边萧琴娘却一点儿也不嫌事大,望着恼羞成怒的郑絮,竟仰天大笑起来。
“阿碧你让开!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是我和大嫂的恩怨。我倒想看看,平日里自诩大家闺秀的大嫂,撒起泼来与街头泼妇有何不同?口口声声指责别人不懂长幼尊卑,自己却惯会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好啊,今日我便让你动手,回头也好让大家都看看,所谓名门修养不过就是个笑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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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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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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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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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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