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打的第五日,杜苍庚终于能下地走走,虽说走不了太远,但总比趴在榻上一动不能动要轻松许多。
发生了这等晦气事,柳无瑕怕柳如镜会担心,便嘱咐柳无眠先瞒了下来。如今风波已然平息,杜苍庚又恢复地不错,柳无眠这才敢将实情和盘托出。
得知自家姑爷遭此劫难,柳如镜痛心不已,将生徒们孝敬他的各种上品补药全拿了出来,又唤柳无眠去集市买了各种鲜鱼活鸡,拉了满满一车前来探视。
杜若夫妇得知消息,早早就在家中候着亲家公。虽说自家公婆做事体面、从不以门第之见轻怠柳如镜,可这般大动干戈,柳无瑕还是有些不安,直埋怨柳无眠守不住秘密。可人已然来了,她无计可施,只得陪着公婆一道好生劝慰自家老父。
幸好杜苍庚这几日恢复得不错,面色红润,看上去不似受了大罪。柳如镜这才安了心,又恐说多了话会损了杜苍庚的精力,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打道回府。
送走了柳如镜,柳无瑕不由松了一口气。瞧她如释重负,瑞香忍不住宽慰道:“小姐,老爷也是好心,他关心咱们姑爷,来看看也是情理之中。您瞧瞧他送来的那些补品,都快能开个铺子了。正因为老爷看重姑爷,所以杜老爷和老夫人才亲自迎候,都是自家人,您就别多想了。”
“我知道。”柳无瑕点点头,见车驾已经消失无踪,这才转身往回走,“阿爹和母亲知书达理,都是体面人,父亲和他们互相敬重,我当然高兴。只是这段时日苍庚在家中太过惹眼,父亲此时大张旗鼓来看他,阿爹和母亲又热情款待,只怕又会惹一些人不痛快了。”
“您是说大夫人?”瑞香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不由摇头,“听说大夫人的父亲已经外放了,离京时杜老爷还亲自去送的他。他可是戴罪之身,老爷这么做很是仁至义尽了。大夫人若是眼红,那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她的亲爹自己不争气。”
“话虽如此,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苍庚在朝中愈是耀眼,一旦遇上麻烦就愈危险。虽然苍庚极力轻描淡写好让我宽心,可我心里明白,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事关东宫,更不能掉以轻心。苍庚全心全意相信家人,我也愿意相信他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想让苍庚成为任何人的靶子,所以,还是低调些为好。”
这话隐隐透着些警醒之意,听得瑞香暗自紧张,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快了起来。她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四下张望了一圈,视线落在某处,忽而低低叫了一声:“真是的!说曹操、曹操到!”
柳无瑕顺着她偷偷指示的方向瞧过去,正好与郑絮的眼神交接于一处。这一次,郑絮似乎有备而来,不躲闪也不怯懦,昂首阔步、大步流星,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面前。
“我说是谁一大早这么大动静,吵得府里上上下下都不得安生,原来是柳家老夫子来看女婿。”郑絮微微歪着头,嘴角高高挑起,说是笑,更像是嘲讽,阴阳怪气的模样和之前逢迎讨好的殷勤有着天地之别。Χiυmъ.cοΜ
自从那晚杜苍兰委婉替郑絮开脱之后,柳无瑕心里就有了数。眼下郑絮杀气腾腾冲过来,虽是突然,却也在她意料之中。
柳无瑕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费口舌,只不失礼节地笑着拜道:“父亲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瞧瞧,若是吵到了大嫂,还请见谅。”
“我有什么好见谅的。”郑絮鼻间轻哼,视线在柳无瑕的脸上飘来飘去,“我只是有件事不大明白,可否向阿碧请教一二?”
柳无瑕本想敷衍两句尽快走人,没想到她却揪着不放,只得耐着性子客气回道:“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大嫂有话但问便是。”
听她如此说,郑絮抿着嘴挑起眉,眼中闪着精光,大有垂钓之人见鱼儿咬钩的兴奋。
“我只想问,若一个人犯了错,该如何?”
没头没脑抛出这么个问题,柳无瑕料定她这是没事找事,便愈发想要尽快将此人打发。
“犯了错自然该反省、改正。”
“哦?我看不尽然吧。”
听出郑絮话里有话,柳无瑕眉头微蹙:“大嫂有什么话请直说,苍庚那里还需人照料,我无法在外耽搁太久。”
见柳无瑕似有不耐,郑絮夸张地长叹一声:“苍庚可真是命好,同样是犯了错、受了罚,却被众人捧在手心里。没有人骂他,没有人责备他,家里人只会宽慰他、偏袒他,就连平日里自诩公允的阿爹也连夜进宫向陛下求情,乞求宽宥。相比之下,我父也犯了错,却没有此等待遇,只能自生自灭。苍庚犯错,你们都心疼他,说这是无妄之灾,我父犯错,你们却袖手旁观,指责他是咎由自取。我求你们替家父说情,你们个个大义凛然,说什么不可徇私枉法、不可因私废公。如今看来,真是笑话。”
听她一顿连珠炮似地责问,柳无瑕这才明白过来,她原是心中不平,趁机兴师问罪来了。可事有轻重缓急,面对这样满心忿忿不平、一心只想发泄不满之情的人,平心静气地讲道理根本行不通。此时讲道理,无异于火上浇油,更何况,眼下柳无瑕也没有心思和她纠缠不休。
柳无瑕冷着脸,打定主意以退为进先脱身,没想到话未出口却被瑞香抢了白。
“大夫人此言差矣,令尊大人知法犯法、大肆索贿,于国法不容。三公子就算有错,那也只是因为一时过失。您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岂非不公?”
“我不公?!”郑絮陡然瞪大了眼睛,恨不能将瑞香生生吞进腹中,“阿碧,你也该管管身边的小丫头了。不分场合、张口就来,这里有她说话的份?怎么?你们是看我父失了势,就觉得我好欺负了?连个侍婢都能指责我?”
瑞香只是因为受不了郑絮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气急之下才脱口而出,没想到却给了对方质问柳无瑕的借口。她忍不下这口气,顶着憋得酱红的脸,刚想再据理力争一番,就被柳无瑕拉到了身后。
“瑞香并无他意,大嫂不必多心。方才不是你说有困惑未解?她不过好心替你解答疑惑罢了。”
“哟,这话说得可真是好听!瑞香替我解惑?那她是不是还准备给我传道授业?老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连阿碧身边的小婢女都能为人师了,可真是厉害啊!”郑絮不掩嘲讽,冷冷嗤笑,“阿碧啊,你不愧是柳夫子的女儿,一张口就会训诫人。不过我劝你还是看清楚些,别以为有苍庚给你撑腰,你就能在杜府里横行霸道。做人要守些规矩,难不成你父亲没教过你长幼尊卑的秩序?”
说着,她轻蔑地翻了个白眼,鼻间又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小门小户,拿不上台面。罢了,你父亲没教好你,我为何要替他费这个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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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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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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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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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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