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些,我心中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些日子以来,令我思前想后的去向选择,总算是有了内心的答案。
回到家里,我致电给黄艳,回绝了天迈公司的机会后,给方明远发了一条信息:“方总监,我愿意加入珠宝行业。不过,我希望可以尽快。”
方明远很快回复我:“收到,我会安排。”
我算了算时间,理论上,方明远这时候应该在飞机上啊。
“航班延误了吗?”我问。
等我洗了澡,换好睡衣,瘫软在床上,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收到方明远的信息。我自叹无趣,这个方明远,总不能因为我问他个问题,就要与我保持距离吧?哎,随意吧,反正,如果珠宝行业不行,那我就打包回伦敦去!
我翻个身,闭上眼准备补眠,没过几分钟,手机铃声响起,我抓过手机,是郑以牧的声音。
“时岚小朋友,你不是吧,被电梯吓得请病假啊!”郑以牧极尽嘲讽之能事。
“嗯。”我闷声应了一句。
“什么病啊?”郑以牧问。
“相思病。”我干脆胡说八道起来:“我向人家告白,被拒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时岚小朋友,你也太丢脸了吧。”果不其然,郑以牧不遗余力地嘲笑起我来。
我气得从床上一瞬间坐起来,大声对着电话问:“郑以牧!老娘要睡觉了!你要是再吵我,我就诅咒你单身一辈子!”
“我?我怎么可能单身一辈子?我现在单身,那也只是为了给广大的女性同胞们一些福利,让她们能够心存幻想而已。”郑以牧臭屁地说。
我把手机直接关机,丢到了沙发上,蒙着枕头,强行要求自己入睡。
胖哥的分析一点用都没有!这样的郑以牧,怎么可能喜欢我?没关系,无爱一身轻,单身是精英,不如,踏踏实实,建设美好祖国!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等我一觉醒来时,已经临近傍晚。我从被子里摸到手机,迷迷糊糊发现有三百多条未读消息,我一一点开,发觉还好大多数都是群消息,与我关系甚少。我打了个哈欠,又点开了邮箱,查看邮件,惊讶地发现一封有关于公司人事处发布的对方明远的处理通报,赫然在目。
“珠宝行业线负责人方明远,因s级事故,降薪百分之二十,职务下降一级,特此公告。”
简单一句话,让我一刹那就清醒了。
“s级事故”是宝莱公司牵扯到损失财务千万级别以上的事件的统称。我又看了一遍这封邮件的内容,才逐渐相信了方明远确实遭受到了处分的事实。
我连忙打了个电话给安姐,询问方明远的情况。
安姐还在忙当天的日报,在电话里,简短地满足了一下我的“好奇心”:
“今天的直播大场,方明远手下的一个小朋友在配置优惠券的时候,把200元的数字,设置成了2000元,并且没有限制使用门槛与单人领取额度,这就意味着,一个人可以领无限多张,并且直接0元购买刚好价格2000元的商品。所以,直播刚一开播,优惠券就被疯狂使用。就十分钟时间,消耗了二十七万张。我听说,方明远本来今天要出差的,还好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赶上飞机,在机场的时候,他发现了这个漏洞,立刻叫停了优惠券,不然,只怕更糟。可惜,即使如此,公司的财务损失也已经造成了。方明远直接表示由他来全权负责,理由是他没有把控好工作流程。所以,那封邮件才来得那么快。接下来的一个月,方明远要想办法将损失控制在三百万以内,不然,珠宝业务线就必须裁减百分之四十的人手。”
二十七万张2000元的优惠券,五个多亿的现金量。这么大的数额,作为珠宝业务负责人的方明远,没有选择直接把“锅”砸在执行者的身上,算是仁至义尽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面对巨大的经济损失,宝莱公司依旧没有让方明远的团队原地解散,已经是在保护这位“可造之材”了。
“这些订单可以用风控方式拦截吗?或者,直接找物流部门别发货呢?”我试着找解决方法。
“晚了。”安姐接着说:“物流部门的负责人姚松林说,根据方明远的要求,所有的商品都是即刻发货的。方明远去问的时候,二十七万张订单里,百分之九十五都已经在路上了。除了这个以外,客服部门的负责人欧阳磊说现在他的人手,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整个客户中心的人调了百分之二十在跟进,可以说是声势浩大。”
我的火气一下子冒上来:“姚松林是蓄意报复!我就不信了,这系统可以跑得这么快,连即刻截单的时间都没有。百分之九十五,这么高效的速度,怎么平日里没看他做到呢?还有那个欧阳磊,宝莱这么大的平台,又不是第一天出幺蛾子,他要是作为负责人都这么手忙脚乱,那其他人要怎么想?这不就是明摆着在告诉所有人——方明远捅了马蜂窝吗?”
听到姚松林与欧阳磊这两个名字,我就可以瞬间反应过来,这件事情虽然是突发,但是,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或多或少也有人为因素。归根到底,就是方明远动了他们两个的蛋糕。
我依稀还记得之前全网疯传的那篇文章里,方明远顶着光环,被大肆夸赞在宝莱平台治理工作上的成果:“方明远在消费者权益保障方面,入职短短三个月,所负责的行业便进展迅速,由此前的‘七天无理由退货’、‘运费险’等基础权益,扩展到包括‘安心购’权益组合、价格保护、正品保障、晚发必赔、真实宝等在内的16项增强权益,带动了其他行业的迭代脚步。”
方明远这一项改革,对物流部门的合作公司有了强时效性的要求。也因此,姚松林被迫更换了之前合作的物流公司,并在方明远设计的规则下,实时对合作物流公司做考核。一旦考核结果低于指标,合作物流公司就要面临重新竞标的局面。这种做法,物流速度确实上来了,但是,姚松林的工作量也骤增,并且,灰色地带的油水也少了。
与此同时,客服部门也叫苦不迭。“宝莱的消费者权益保障基金全年支付超1.8亿元,用于帮助消费者处理售后纠纷和维权索赔”,这句话的背后,是无数个客服人员日以继夜地被方明远设立的追踪目标追赶。每一个客服人员,都需要在48小时之内完成消费者索赔的全流程。而方明远在流程的设计部分,曾批评过欧阳磊忽略了考虑“举证”的完备性。有小道消息说,是因为“举证”过程过于繁琐,所以,欧阳磊才抱着侥幸的心理试着减少工作量。方明远的“火眼金睛”,可谓是戳中了欧阳磊的痛处。
我忽然联想到了先秦改革者商鞅的结局——五马分尸。方明远与许多不愿意变化的高层负责人之间,短短几个月,却积怨颇深。
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偏偏方明远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我是被人抽打的陀螺,而他,是乐此不疲自转的行星。令人悲伤的是,科学界可以接受水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海王星等自转轴的3度到20多度的倾斜,甚至冥王星的大于60度的倾斜也可以接受,就是接受不了天王星的97度的倾斜。方明远,他就像是那颗天王星。他没有想过要让其他行星感到不悦,他只是有他的角度呀。
安姐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满,劝我:“时岚,我警告你,现在全公司都在看方明远的笑话,你和他也不熟,别去惹事,知道吗?记住我一句话,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噢……”我嘟囔了一句。
安姐说还有事情要忙,挂掉电话之前,又叮嘱了我一遍,千万别去掺和。再不济,就算真要掺和,也不能留下痕迹。
我抱着手机,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觉得安姐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无名小卒,能掺和什么呢?至少五个亿的资金损失,把我卖了,都不够方明远还债的。想到方明远如今焦头烂额的场面,我不禁感慨“高处不胜寒”。原来,做着底层工作的我,在抱怨此类内容无异于消耗生命的同时,也幸运地拥有了一面看似无用的免死金牌——因为负责的内容不够重要,自然也不用承担可怕的责任。
安姐说得没有错。可是,我和方明远没有不熟悉。我可以尊重方明远的命运,但是,我始终放不下助人情节。这件事情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我换了衣服,抱着“撞撞运气”的心情,打了辆车回到公司。
恰是晚上七点,宝莱公司的同事们三三两两结伴去吃晚餐,办公室里稀稀拉拉,办公桌上有许多电脑以“锁屏”的模式被摊放着。我在方明远所在的楼层停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在珠宝行业的工位区域晃了一圈,昂着头仔细看,失望地发现方明远的工位空荡荡的。
“也许是去吃晚餐了。”我小声嘀咕。
“谁去吃晚餐了?”方明远拿着电脑,从我身后走了过来。
我回过头来,意外地看见方明远的笑容。
“方明远,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的话刚出口,就很想自己掐死自己。时岚啊时岚,你怎么可以这样在方明远的伤口上撒盐呢?!
好在,方明远并不计较。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而问我:“时岚,你是来找我的吗?”
“额……不是,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支支吾吾地说。Χiυmъ.cοΜ
“随便,看看?”方明远将后面两个字的语调上扬,明显是知道我在说胡话。
“好吧,我是看到了公司的邮件,主动来找你的。方明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我关切地问。
方明远笑了笑:“时岚,这是珠宝行业的事情。”
“你不是答应了我,尽快让我加入珠宝行业吗?”我反问。
方明远眉眼间尽是诧异,他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时岚,也许你还不清楚目前珠宝行业的处境。我们就像是要打一场大仗,胜算无几。一旦兵败,那就是玉石俱焚。”
“我知道啊,一个月后如果不能将损失控制在三百万以内,就被动裁员百分之四十嘛。”我说。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来?你不是不想‘卷’吗?未来的一个月,珠宝行业绝对是连轴转,没有人可以好好休息的。”方明远靠近我一小步,轻叹一口气,严肃地告诉我:“时岚,我已经收到五份辞职信了,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现在,对你来说,完全不是一个好时机。你也无需为了履行承诺,做这个选择。”
我看着方明远强打起精神的面庞,顿觉这本不该是他要经历的事情。我真想爬进方明远的人生剧本里,把这个坎坷的线路缕平,好让他往前走,一路飞奔,而非品尝崎岖。
“方总监,我想和你分享我在互联网行业里发现的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当我一两天没上网,可能就会跟不上许多热门话题,错过很多节奏。但是,当我一个月不上网,就会发现好像什么都没有错过,因为,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对方明远笑:“而且,拜托,我可是时岚诶,在外面希望我去他们公司工作的人,那可是排着长队。你不让我来珠宝行业,难道是你觉得我帮不上你,还是,你害怕你没有这个能力力挽狂澜?”
方明远疏朗地笑:“我没怕过。”
“好啊,那一言为定,你负责尽快把我捞到珠宝行业来。我呢,就负责与你一起并肩作战。放心吧,方明远,我很能干的。”我把离开小区前在餐厅打包的一份简餐从背包里拿出来,递给方明远:“本来想买给自己吃的,忽然不想吃了,你就当帮我个忙,消灭它吧。”
方明远没有拒绝,他收下了食物。
“时岚,谢谢。”方明远的手机震动,屏幕显示他的下一个会议将在五分钟后进行。
“没事儿。方总监,你作为你,已经足够好了。如果让我来碰到你的事情,一定没有办法做得像你一样好。加油哦,我先回家了。”我朝方明远挥挥手。
“一起。”方明远拿着外卖盒与电脑,与我一同走向了电梯间,摁下了一楼的按键。
我发觉方明远摁了一楼后,没有摁下其他的楼层,便问他:“你去几层的会议室开会呀?”
“喔,居然忘记按了。没事,我等下再上去吧。”方明远说。
我啧啧嘴:“方总监,你竟然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哈哈!”
方明远没有搭话,送我出了电梯后,我回过头想再和他说一下食物一定要趁热吃,意外发现方明远摁了三楼的按键。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拦在了电梯门间。方明远见状,立刻按住电梯的开门键。
“时岚,你这样很危险。”方明远提醒我。
“你去的是三楼,刚刚来得及按啊。”我问。
“没反应过来。”方明远面无表情。
“你是……特意陪我坐电梯的?”我俏皮地看着方明远。
“没有。我去开会了。”方明远把我的手推出了电梯。
方明远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我在宝莱的大厅里站了会儿,看着电梯显示在三楼停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就当是赌一把能否做战友吧。方明远说得对,他需要我。
而我,正巧愿意被人需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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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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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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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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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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