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雪蝶和娘给大伯大夫人一家洗完衣服后,又将清洁给做了,便相携着准备回去。
“站住。”灵月站在路口,手指着雪蝶很是不屑地说道,“本小姐的衣服洗完了没,你们就回去?那件凤尾百褶裙呢?”
“五小姐,衣服咱们已经洗完了,”雪蝶的娘说道,“这天也那么晚了,明天晾晒干了就给五小姐送去。”
“不行,明天我就要穿。”
“可是……”雪蝶的娘一听急了。
“那衣服,你晚饭前才送来,怎么可以现在就要呢?”雪蝶也不乐意地说道,“明天中午我给你送去。”
“不行!”灵月态度很是强硬,“那裙子我明日穿了要随娘去富察府上做客的,今天晚上必须给我弄干了,我明日早上就要看到。”
“五小姐,我……”雪蝶的娘被灵月为难得落了泪。
“三婶,”灵月白了两人一眼,“我叫你一声三婶,算是给你做长辈的一个面子,别回头做不好事情,被赶出杨府。”
“你明早要是吧?”雪蝶将娘拦在了身后,“我先送我娘回去,然后来给你烘干衣服,然后送你房里去。”
“哼,”灵月冷哼一声,“那你快一些,回头我让丹儿在我房门口等着。对了,不要让炭火烤坏了我的衣服,不然,卖了你,你都赔不起。”
“你放心,回头我就送去。”雪蝶低着头。
灵月白了她一眼后,甩了帕子走了。
灵月才七岁,已经有了几分姿色,不难看出她以后会有的美貌,就像她娘一样。
灵月的娘是个美姬,在府里这么多年,一直不受宠。到了灵月六岁,才因为姿色,被她爹发现,让大夫人收在膝下,好留着以后成为他攀图富贵的好工具。
雪蝶将娘送回了杨府的西北角落,才开了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回来了?”
“爹,”雪蝶应了一声,将娘扶了坐下,去问床榻上的人,“今儿腿还疼吗?”
“今儿不疼,”雪蝶的爹忍痛摆了摆手,“没事,你们今儿累吗?天冷多了。”
“没事,”雪蝶偷偷揉了揉被冻得通红的十指,从爹的被窝里翻出一个已经发黑的古铜色汤婆子,“里面的水凉了,我给爹换点热水吧。”
雪蝶说着,走到了另一个小房里,舀水放进锅里,生火烧水。
她爹是杨府的三房,本来这杨府是祖父祖母的,祖父祖母在的时候,他们家还不至于过得那么狼狈。可惜后来她爹摔断了腿,祖父祖母离开时,大伯父继承了杨府,二伯父离开了杨府,也就他们一家三口,只能依靠着杨府。
爹不能营生,她和娘给大伯父一家做活,才能换了一点安居之所和一些吃食。
就是爹的药钱,也都是她和娘一起绣了荷包、手帕换来的。
很快,雪蝶将开水烧开了,将汤婆子换了热水后,雪蝶连忙跑过去,又塞回了爹的被窝。
雪蝶又跑回厨房,将热水兑了一些凉水,试了水温后,端了出来,伺候了爹洗脸。
回头一看,娘果然又一刻不闲地跑到了灯下,绣起了荷包。
服侍着爹睡下,雪蝶便走到娘身边,“娘,我先过去了,很快就回来。”
她不会去拦着不让娘绣荷包,娘绣的荷包手帕赚的钱都是爹的救命药钱,她不敢拦,只会帮忙做得更多,让爹能得到更好的医治。
“你小心些,”娘放下了荷包,满脸关心,“我等你,你早些回来。”
“娘不用等我,我很快就回来。”雪蝶关上门,又趁着黑,跑回了正院。
去后院拿了刚刚才晾上去的衣服,才碰上,雪蝶就觉得冰凉无比,却也无奈,只能拿下,去了一旁的耳房,生了火,慢慢把衣服烤干。
这烤干的衣服,烟气比较重,雪蝶又细细地烘了熏香。
这些全部做下来,已经过了子时,想着卯时还要起来,雪蝶连忙将衣服叠了整齐,给送到了灵月的院子,月阁。
月阁里,丹儿守着夜,也因为不敢耽误五小姐的事情,只在门口倚着墙打瞌睡。
“丹儿。”雪蝶轻轻唤了丹儿。
“谁!”丹儿猛地醒了过来,看到是雪蝶,才松了一口气,不满地说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害得我等了那么久,冻死我了。”
“进去睡觉吧。”雪蝶没有说什么,将衣服放在丹儿怀里,就走了回去。
娘还在等她,她不能耽误时间。
果然,回到西北院落,进了门,娘还在灯下绣荷包,不时打着哈欠。
“咦?回来了?”听到门开的声音,娘放下手里的东西回了头。
“是。”雪蝶点了点头,“娘,快睡觉吧。”
“嗯。”娘点了点头,“你也早点睡吧。”
雪蝶胡乱用凉水洗漱一番,就回了房,心里却盘算着,今儿因为替灵月烘干衣服,少绣了两个荷包,什么时候有空,要给补回来。
顺治八年三月。
“娘,我不进宫!”大小姐灵玉不停地哭着对大夫人和大老爷说道,“这宫里不过是选了人进宫去服侍人的,一直都是包衣旗进宫做宫女,怎么这次也轮到了咱们八旗女子?”
“姐姐,”灵月笑着说道,“进宫有什么不好的,说不定哪日爬上了龙床,还能去给皇上生下个阿哥格格的呢。”
“就是,”大老爷也点头说道,“说不定得了圣上的青睐,你爹我也能平步青云呢。”
“哼!”大夫人可不认同,“这是进宫去做宫女的,就是被皇上看上了,也不过就是个官女子、答应什么的,怎么就能让老爷平步青云了?”
“是啊,爹,”灵玉哭着说道,“爹,如今女儿已经十六岁了,那圣上不过才十四岁,如何能看上女儿。万一入不了圣上的眼,女儿岂不是要在宫里做宫女老死一生?”琇書蛧
“老死一生?”大夫人一听,又是哭得大声了一些,“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才不要把她送进宫里去服侍人呢。”
“爹,”灵玉猛然想到,“爹,我不进宫,那兵部侍郎的儿子,我嫁,我愿意嫁。”
之前她因为不想随便嫁出去,爹也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可是三挑四选的,年纪就留大了。而那兵部侍郎的儿子长得又矮又丑,她可是不愿意嫁的。
“那你说怎么办?”大老爷急得很,“咱们杨家得出个闺女,这灵月可是只有八岁啊,又不能把灵月送进宫里。”
听她们那么一说,大老爷也觉得灵玉嫁给兵部侍郎的儿子,才更利于他以后的官位。灵玉进宫是去做宫女,又不是进宫做主子。
“爹,”灵月笑了笑,“不过是杨家的女儿,那一个不是正好适龄吗?”
灵月笑着指了指院子里正在扫地的雪蝶,意思不言而喻。
“雪蝶?”大老爷一看,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呀,爹!”灵玉随着灵月手指的方向一看到雪蝶,便明白过来,“雪蝶也是杨家女儿,让雪蝶去。”
“老爷,对,让雪蝶去。”大夫人也反应了过来,只要不让她女儿进宫,让谁进宫都行。
“雪蝶!”大老爷想了一下,也觉得可行,走到门口朝院里叫了一声,“进来,我有事找你。”
“大伯父,”雪蝶将手里的笤帚放到一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走到了门边,没敢进去,“大伯父找雪蝶什么事?”
“进来吧,”因为有求于人,大老爷脸色好一点,“大伯父有话和你说。”
“呃……好吧。”雪蝶愣了一下,抬腿踏进了门里,一看,原来不止大伯父,还有大伯母和灵玉、灵月。
只是,为什么大伯母和灵玉好像哭过的样子?
“雪蝶啊,你今儿多大了?”大老爷尽量让自己和蔼一点。
“十三了。”雪蝶虽然疑惑,但也照实说了。
“嗯,那你以后打算找什么样的婆家呢?”大老爷瞥了大夫人一眼,心里有些不快。这雪蝶都十三了,也没想着给雪蝶找个婆家,那吏部侍郎不是前些日子还想纳九姨娘的吗?
“大伯父,”雪蝶神色有些落寞,“雪蝶没想过嫁人,如今爹这样,我不能丢下爹和娘。”
“雪蝶,那若是……”大老爷正在犹豫着怎么和雪蝶继续说的时候,被大夫人抢先了。
“雪蝶,”大夫人直接开了口,“你放心,你进了宫以后,你爹的诊治钱和药钱直接从宫中出了。”
“进宫?”雪蝶直接愣住了,“什么进宫?要我进宫吗?我不能丢了爹娘。”
“雪蝶,你听我说,”大老爷白了夫人一眼,“是这样的,太后懿旨,今年参加选秀的秀女,不仅包衣旗,还有八旗女子都要参加。好像是要进宫服侍就要册封的皇后,咱们杨家摊了一个名额,你大姐她年纪大了,灵月还小,也就你年龄正合适了。”
雪蝶一下子变了脸,“大伯父这意思是让雪蝶进宫了?那二伯父家里的二姐和四妹,好像年龄也正合适,反正我不进宫,我还要照顾爹娘。”
“不行!”大老爷想起来一茬,“就你最合适,你放心,你爹娘由大伯父替你照顾。”
若是雪蝶进宫了,说不定有机会得了皇上的青睐,那样以后的好处二房没门,三房用不上,就他的了。
再说了,那二房离得那么远,说不定也不乐意,就是进宫了,以后好处没他的。
“大伯父,雪蝶不愿意。”雪蝶才不傻,当年祖父祖母弥留之际也说了,让大伯父照顾好他们一家,大伯父大伯母也同意了,才把家产留给大伯父的,可是大伯父除了没有赶走他们,他们又是过的什么日子?
“雪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伯母脸色很是难看,一点都不客气地说道,“你若是不同意进宫,现在你就和你爹娘搬出杨府,自生自灭去。”
“大伯母,你……”雪蝶怎么也不敢相信,为了让她进宫,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雪蝶啊,”大老爷见雪蝶有些犹豫,就沮丧着脸,跟雪蝶说道,“不是大伯父逼你啊,这是太后的懿旨啊,咱们杨府要是抗旨,别说大伯父了,就是整个杨家都要被牵连的。”
“大伯父,我放心不下爹娘啊。”雪蝶很清楚,除非她真的带走爹娘,否则她这个宫就得进。可是她也明白,若是没有杨府的庇佑,她和娘就是日日夜夜不吃不睡地绣荷包,也活不下去,因为他们没地方住,也因为外面就不招女工。
“雪蝶你放心,大伯父一定照顾好你爹娘,”大老爷继续劝道,“再说了,你进了宫,以后都是有月例银子的,那可比你绣荷包赚得多多了。”
月例?这话终于引起了雪蝶的想法,听说,宫里的月例还挺高,若真的有月例,就算大伯父依旧说话不算话,那么她也可以有更多的银子给爹治腿了。
“好,”雪蝶点了点头,“雪蝶愿意进宫,还请大伯父记住今日的话,照顾好爹娘。”
“你放心,你放心。”大老爷一听雪蝶同意了,就什么话都答应了,“你若是进宫能遇上贵人,别忘了你大伯父就行。”
“嗯,大伯父若是没有其他什么事情,那雪蝶下去做活了。”雪蝶又低了头,忽略了大伯父的话。
“哎呀,不用做活了,”大夫人高兴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握住雪蝶的手,“你就要进宫了,回去好好歇一歇,到时一定要漂漂亮亮地进宫。”
“是,是,是,”大老爷反应了过来,雪蝶只有更加漂亮,那么才能入宫,否则说不定会被刷下来,“雪蝶你回去休息,大伯父回头就让衣坊来给你做几身衣裳。”
回到西北院落的雪蝶,其实心里很难过,若是进了宫,以后爹娘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可一想到宫里的月例高,也许就好了。
刚准备推开门,雪蝶想起来还在后院洗衣服的娘,又转头往回走。
顺治八年三月。
雪蝶殿选过了,成为八位一等宫女中的一个,跟在苏沫儿姑姑后面,留在了慈宁宫。
果然,慈宁宫不仅有吃有喝,还有月例可以拿。虽然需要学规矩,需要做事,但比在杨府里轻松多了。
所以,夜里,雪蝶依旧每夜挑了时间来绣荷包手帕。
在慈宁宫,两个宫女住一间房,与她同住一间房的宫女叫静婉。
说来,这静婉的眉眼与灵月有些相像,不过灵月还没有长开来,没有静婉好看。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雪蝶对静婉并不多搭理,她有时间也是多绣几跟荷包。
“雪蝶,”静婉走了进来,将一盆热水放在桌上,“我打的热水多,正好分你一半,你就不用去后房打水了。”
“雪蝶,给,我能看得见,我这油灯里的油倒些给你,你别晚上点那细灯芯了,仔细眼疼。”
“雪蝶,快些起来,别误了活计。”
“雪蝶,给,这是玲燕姑姑给我的布料,我瞧着只能绣荷包,但我也用不到,给你。这布料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
雪蝶觉得烦,怎么会有人能善良到这样的地步呢?可是,为了能多多绣荷包手帕,雪蝶一样都没有拒绝。
心里也有些变化,这静婉怎么越看越顺眼了。
顺治八年六月。
内务府的一个采买来传消息,她大伯父得罪了吏部侍郎,整个杨家都被砸了,而她爹娘受了牵连,再没有好日子过。
雪蝶担心得几日没有吃下饭,伺候太后的时候,若不是静婉提醒,怕是早就被惩罚了。
又过了两日,大伯父托人带了话,得罪了吏部侍郎没有一万两无法搞定。所以一家一半,让雪蝶准备五千两银子,不然他自身难保不说,有可能将她爹娘也赶走。
五千两?那是她做几辈子的荷包手帕也换不来的银子啊!
雪蝶一边拼命绣着荷包,一边忍不住哭了,怕打扰别人,就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痛快地哭了起来,在寂静的黑夜,显得特别清晰。
正哭着,雪蝶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被子,想到自己可能打扰到了静婉,雪蝶就压抑住了自己。
可那被子还在动,雪蝶就有些不高兴了。她正难过呢,就猛地打开了被子,却看见静婉端了茶水坐在她的床边。
“好了,喝点茶,有什么事儿和我说说,”静婉轻声对雪蝶说道,“别明日哭红了眼睛,惹了太后娘娘。”
雪蝶坐了起来,她知道这个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主子,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静婉将茶水塞进她的手里。
雪蝶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在这个夜里,让她并不觉得燥热,反而暖暖的很舒服。
“我家里……”雪蝶喝了热水后,慢慢将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
说出来后,心里就舒服多了。也许,天各有命,既然她没有办法护住爹娘,那么她也不独活就是。
“原来你们家是这样个情况,难怪进宫以来,只要有时间你就绣荷包绣手帕呢。要五千两银子?”静婉皱了皱眉头,心里做了计较,“那传话的靠谱吗?”
“靠谱,”雪蝶擦了擦眼泪,“那是我娘那边的一个表哥,平日里他也接济我们不少,这事上不会骗我的。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银子,他就是想骗,也不会说那么多的。而且他和我说,他已经替我爹娘凑了三百多两银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雪蝶摇了摇头,泪流得更多,“我出不了宫,也顾不了爹娘,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我……”
唉,静婉叹了口气,走回了自己的床铺。是啊,五千两那么多呢,五千两是她家里的一半积蓄了,她进宫的时候,额娘就给了她五千两带进宫里来。
来京城的时候用了一些,给富察夫人和兰小姐、青小姐买了不少的东西,还有刚进宫的时候,又上下打点用了一些。虽然不足五千两了,可好歹能帮上忙吧。
静婉将包裹拿了起来,走回到雪蝶身边,“我这里有些银子,在宫里也用不上,你拿去用吧。”
“什么?”雪蝶愣住了,静婉要给她银子?
静婉将包裹打了开来,将里面的银票从夹层拿了出来,数了数,“我这里有四千五百多两银子,你都拿去吧。”
四千五百多两?雪蝶看着银票,眼睛都要直了,静婉拿了这么多银子来帮她?
“我……”雪蝶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虽然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接受,这样就可以救爹娘了,可是她也明白这么多银子也是静婉的所有身家,她还不起,“我不能要。”
“拿着吧,”静婉将银子放到雪蝶怀里,“救了你爹娘,以后,你就好好当差,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以后也能陪陪你爹娘,你那表哥说不定也在等你。”
说到表哥,雪蝶一听红了脸。娘那边的一个远房表哥,平日里对他们家颇多照顾,她若是没有看出一二,就是傻子。
“我没打算嫁人,”雪蝶低下头,“就留在爹娘身边,陪爹娘一辈子就好。”
“嗯,我也没打算嫁人,”静婉也笑了笑应和道,“到时,若是我阿玛能进京城做官,说不定能与你一起。咱们一起做伴儿,绣绣花儿,服侍好爹娘。实在不行,大不了以后绞了头发一起做姑子。”
一起做伴儿?
雪蝶看着静婉在昏暗的油灯下闪亮的眼眸,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攥紧手里的银票,雪蝶轻轻开了口,“姐姐,谢谢。”
顺治八年十月二十七。
董鄂氏静婉,册封为常在,赐居咸福宫花舞堂;
杨氏雪蝶,晋为答应,赐居咸福宫扶云轩。
真好,两个人还能在一个宫里。
对于雪蝶来说,晋为答应,不过是多了月例,其他的也没有多少感觉。
不过,前不久,表哥传来话说,大伯父终于解决了吏部侍郎一事,也善待了她爹娘。
顺治九年二月。
雪蝶用那个佛花屏风,得了太后的欢喜,也得了赏赐。她虽然没有瞒着太后,也据实告诉他们,这个屏风是她和姐姐一起做出来的,可是因为姐姐失宠,她得了所有的赏赐。
姐姐也让她以后不再去花舞堂,说是怕牵连她,可是她不是那样的人!
后来姐姐说,就算为了她,让她得了圣上的宠爱,以后才可以更好地护着她。
顺治十年十二月初六。
她生下璟妍,幸好还能与姐姐同住在一个宫里。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开始不要恩宠,不要亲近皇上。
顺治十二年三月。
皇上竟然因为董鄂青梅那个贱女人,责怪姐姐,也责怪她!
她讨厌董鄂青梅,讨厌皇上!
她得知皇上要去钟粹宫,明白是董鄂青梅想要让皇上同意她出宫!
那么,她也可以让璟妍装病啊!就看皇上到底在乎董鄂青梅还是璟妍了!
顺治十二年九月。
她最后悔的事情不是进宫,而是与皇上怄气被禁了足!
若是没有禁足,是不是二阿哥就不会有事,是不是姐姐也不会被皇上斥责?
皇上,你果然是最多情也最无情之人!
姐姐才刚刚到了冷宫,冷宫就失了火,不是有人害姐姐,是什么!
好在,她发现皇上有派人偷偷将冷宫保护了起来,才放了心。
可,她还是恨皇上,皇上既然关心姐姐,为什么还要将姐姐打入冷宫?
顺治十三年正月。
姐姐出了冷宫,却住进了咸福宫花舞堂,与她还是相隔有些远啊。
姐姐,你怎么了,你和皇上到底怎么了?
顺治十三年八月。
雪蝶在坤宁宫看着新入宫的贤嫔董鄂素衣,才明白,原来姐姐和皇上闹僵的原因是这个董鄂素衣。
灵月竟然也进宫了?看着那个出落得越发像姐姐的灵月,雪蝶也是疑惑,皇上到底是为何?
到底是念着姐姐,还是忘了姐姐?
“三姐,”灵月走进翊坤宫,叫了她第一声三姐,“三姐如今可真不错,能得皇上青睐,还生下了二公主。当初若不是妹妹我,姐姐还没有这个富贵呢。”
“哼,”雪蝶冷哼一声,“当初你们为了不让灵玉进宫,就让我进宫的时候,可没有想到给我富贵呢。”
“三姐,话可不能这么……”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敬嫔娘娘,你这样叫可是不合规矩的。”雪蝶瞥了灵月一眼。
“三姐,我……”灵月还要再说,被锦江姑姑拦住了。
“灵常在的规矩莫不是没有跟嬷嬷学好,回头奴婢禀告给太后娘娘,给灵常在重新请了教引嬷嬷。”锦江开了口说道。
“你!”灵月看着锦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丹儿拉住了袖子,只得强忍怒气。
“灵常在,这里不是杨府,这里是皇宫,尊卑有序,由不得你坏了规矩。”雪蝶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大伯父到底是怎么教导她的!
幸好,她如今是一宫之主,送回家的银子很多,大伯父不敢克扣她爹娘太多。表哥也告诉她,爹的腿请了老大夫,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表哥他……他也已经娶了媳妇,如今日子也过得好了不少。
“是,”灵月忍着怒气叫了一声,“敬嫔娘娘,嫔妾刚刚失了礼数,还请娘娘宽恕。”
“嗯,”雪蝶点了点头,“如今宫里不是杨府,在本宫这里,本宫念着同脉情分,别人可和你没有情分的。”
“是,多谢敬嫔娘娘教导。”灵月讨了个没趣,也明白雪蝶已经不是以前的雪蝶了。
顺治十三年十二月。
她和姐姐说了很多很多之后,就离开了花舞堂,再没有踏入。
姐姐,以前都是你护着我,也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她不是那个单纯的雪蝶了,她是宫里的敬嫔娘娘,是可以为了姐姐做任何事的敬嫔娘娘。
她手里有一种毒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为了姐姐,她可以去做。
顺治十四年四月。
灵月死了,一尸两命。
雪蝶犹豫良久,还是去看了她,毕竟,她也是杨氏家族的人。
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爹娘在大伯父府上安稳一些,她也要去看看她。
还好,皇上追封她为淳嫔,算是留了一些说辞,不至于让大伯父把事情怪罪到她头上。
顺治十七年八月。
哈哈,她终于熬到了这一天,董鄂素衣死了,死在了她的计谋之下。
咳咳,她也染了毒,虽然避之又避,但到底染了一些。
还有巴氏吉祥,她没有想到,最后除掉巴氏吉祥的会是云常在。
真好,除了董鄂素衣,也除了巴氏吉祥,那么就只有康妃了……等等,还有贞嫔!
顺治十八年正月。
贞嫔的事情,有她和姐姐的掺和,才让她没有得逞。
可是没有想到,贞嫔会那样大胆!
虽然不知道到底因何染了天花,可是贞嫔无意带了天花之疫去了乾清宫一事,也的确让人惊讶。
皇上驾崩,贞嫔殉葬。
雪蝶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拦在乾清宫外面,没有给皇上守灵。
康妃成为贵妃,又变成了太后,只因为那新皇是三阿哥玄烨。
而她是敬太嫔,姐姐是宁太嫔。
康熙二年十月。
慈和皇太后死了,再也没有人能使坏了,她可以和姐姐好好在宫里,守着二阿哥,守着璟妍,慢慢变老。
可是,姐姐却走了。
这个深宫关不住姐姐,而她除了为姐姐遮掩,做不出任何阻拦。
她不能自私地让姐姐也留在这里。
姐姐,你放心地去飞,妹妹在宫里,替你守住秘密,守着二阿哥。
雪蝶擦干了眼泪,怕姐姐看见。
康熙六年二月。
璟妍出嫁了,玄烨为了让璟妍嫁得风光,不仅封璟妍为和硕公主,还赐了封号,是为和硕恭悫长公主。
而她,也从敬太嫔加封为敬太妃。
康熙六年八月。
表哥来告诉她,爹娘都安心地去了。
自从两年前大伯父去世之后,表哥就将爹娘接去了他的府上,如今已经都走了。
是啊,老了,她也老了。
璟妍出嫁了,比璟妍大的福全还单着,可着实让她担心不已。
康熙六年十一月初八。
福全的王妃可真好看,也很活泼。从福全看铃儿的眼神里,她明白,福全是真的爱这个丫头。
那就好,那她就放心了。
姐姐,你在宫外还好吗?是不是宫外的天空要比深宫里的更蓝一些?
是不是你在宫外的笑容也比深宫更多一些?
只要你好,我就安心了。
若有来生,我希望还能再遇见姐姐,只是下辈子,让我护着你好不好?
姐姐,这一辈子,我欠你的,没敢都还了。妹妹私心里害怕与你没有纠葛,下辈子遇不上。所以下辈子,让妹妹慢慢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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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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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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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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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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