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陈未轩。
“这是陈未轩太医,是太医院左院判陈老太医家的公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静婉时,苏沫儿姑姑的介绍。
这样的介绍,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过,以后还会再听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与静婉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会是这么个场景。
在几个月前,静婉这个人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别人口中的名字。再见面,她是婉答应,而我是陈太医,是太医院左院判陈老太医家的公子。
别人都说我傻,死脑筋,只知道醉心医学,从不出去耍玩,导致至今独身一人。
太医院的洒扫匡嬷嬷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女子,说是慈宁宫的一个小宫女,在太后跟前侍奉,名叫静婉。
匡嬷嬷对我说,静婉贤惠臻淑、落落大方,若是让我父亲去太后面前说上一说,也可以成就一段良缘。
我微笑着没有回应,打算置之不理,毕竟比起成家,立业更重要。
只是,没想到,后来,父亲也对我说,太后跟前新进的几个服侍宫女,都挺大家闺秀的,问我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有,哪怕觍着脸去求太后,也行。
我没有说话,父亲却又和我说,有一个叫静婉的宫女,善良大方,与我也相配。
当然了,还有一个叫雪蝶的,虽然家世上差了一点,但做事利索,心地善良,但也般配。
静婉?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让那么多人上心呢?
后来,我只在慈宁宫远远地看到她一回,再见就是此刻了,在花舞堂。
静婉册封为常在的时候,我知晓。匡嬷嬷还道可惜,没想到那么好的姑娘,原来是太后留给皇上的。
父亲在得知圣旨后,也是责怪我,为什么没有早些定下来。
如今我看到的静婉却是因为得罪皇后,而被降位,没有得到太医及时医治的婉答应。
不过,病了一个月的静婉,不仅仅是受寒,更关键的是,她有心病,对于继续活下去并没有多强烈的心病。
“婉答应的病情并不是很厉害,臣回去开了药着人送来,婉答应按时服用,不出三天定会有所好转。只是,有句话,不知臣是否当讲?”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竟然有些难受,忍不住想要劝慰一两句,虽然这本不是我的职责。
但若是依照宫里的规矩来说,我这是冒犯了主子。
“陈太医但说无妨。”静婉很是洒脱,我这冒犯,她也没有在意。
“婉答应切莫思绪过重,人这一生很是短暂,看尽天下繁华,才不枉此生。”
我虽然从医,但是还是很想有一日能游遍天下,只是父母在不远游。
“多谢陈太医提点,静婉明白了。”虽然低着头,但我还是感觉到静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应下。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不该在宫里郁郁而终。
好在很快,静婉就振作起来了,也慢慢得了皇上的宠爱。
那天元宵节,有人来传,说花舞堂来请的时候,我还以为静婉受伤,到那里一瞧,原来是花旗被猫抓伤了。
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心里的不对劲之处。
顺治九年正月三十。
我看到奄奄一息的静婉时,心抑制不住地痛了。
她与大阿哥一同落水,不仅要担着害了大阿哥的嫌疑,还丢了自己的孩子。
丽贵人的疯狂,我很理解,但更理解静婉,也相信静婉不是那样的人。
最后,皇上虽然相信了静婉,可是也因为那个丢失的孩子,冷落了静婉。
顺治九年四月。
又是花舞堂传唤,我去得匆忙,踏进花舞堂时也是有点恍惚。许久没有来花舞堂了,自静婉身体恢复之后,再没来过,有近两月了,是吗?
在香雨的引领下,进入内室。内室中,静婉在花旗等人的服侍下正在服用午膳,最简单的两荤两素,也就比答应的份例稍好一点。
我没有近前,就立在远处,等着静婉吃完。午膳已经凉了很多,余光中我看见静婉只拿起筷子夹了几处食用,便放下了筷子。
“小主……”我听到花旗去劝静婉再多食用一点,静婉摆了摆手,“撤下吧。”
有宫女上来将午膳撤下后,又给静婉取来水漱口,净手,之后静婉才开口。
“应该午膳后请陈太医来才是,偏香雨心急,耽误了陈太医午膳。”
“臣给婉贵人请安。”听到静婉的声音我连忙低头近前行礼时,眼角余光却瞥到静婉的脸蛋,自是惊心不已,一时忘了规矩,“婉贵人的脸……”
“吓着你了?”静婉微微一笑,从笑容中看到苦涩。
“婉贵人言重了,臣斗胆,敢问贵人脸上可是……”
我话还未说完,门外传来太监传旨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富察氏天资聪颖,贤良淑德,又身怀龙种,朕心甚悦,故而册封为妃,是为蓝妃,授协理六宫之权……于吉日四月十八行册封大典。”
太监宣完旨后,收了圣旨就要离开。在静婉的眼神示意下,花旗上前拦住了他。
花旗和那太监聊了一会儿后,又返了回来。
“小主,蓝嫔娘娘真的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却也封了妃呢,难怪她敢对小主……”香雨嘴快,却也被静婉瞥了一眼,没有说完。
“富察又蓝有个大家族做后盾,自是不一样的,我如何能比?更何况我不过想在这宫中求得一席安稳之位,慢慢终老。”静婉淡淡说出口,心中无限伤感。
原来这脸是被蓝嫔打的吗?我心中替静婉痛恨,却只能默不言语,静静取出医药箱中的小瓷瓶。
“陈太医……”
“婉贵人放心,臣并未听到。”看到静婉犹豫的表情,我知道静婉的顾虑,便出言告知。
“是了,陈太医给我瞧瞧我的脸要如何医治。”
“婉贵人脸上红肿,只需消肿即可,”我举起手中的瓷瓶,“这是冰肌霜,小主每日两次细细涂抹伤口,忌食辛辣,不过两日便可消肿。”
“这冰肌霜效果这么好?”静婉接过药瓶,满是怀疑。
“婉贵人放心,臣担保,两日后一点红肿的痕迹都没有。”我笑了,对自己的成果自是信心满满。
这是冰肌霜,我一年只能炼制出这么一小瓶的。
“多谢陈太医,那我就试一下,两日后还请陈太医来复诊。”
静婉的笑容很是复杂,一丝仇恨,一丝不甘,一丝狡黠。
“婉贵人多虑了,这是臣应该做的,臣告退。”看到静婉这样的表情,我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告退。
我并没有猜到静婉那笑容中的含义,倘若知道,定会阻止,定不会让她冒着如此的危险。
很快,两天就过去了。
我早早来到咸福宫花舞堂,要给静婉复查,也想看到静婉惊讶于我那冰肌霜的功效。
我抬步进去,第一眼就见静婉蒙着面纱坐在桌边,也是一愣。转而一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免。
我按例请安,然后让花旗替静婉取下面纱。静婉的脸,已经不能用红肿来说,红得发黑,已经溃烂,甚是揪心。
“婉贵人,你……”
“小主,怎么会这样?”不仅是我,就是香雨一见,也顿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wWW.ΧìǔΜЬ.CǒΜ
“没事,我自有分明,你们不必担心。”静婉的镇静,让我更加心痛。
“婉贵人并没有使用臣的冰肌霜,是吗?”我有些生气,静婉怎么可以这样不顾自己的容貌,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用,也不想用。”
“婉贵人你这是为何?婉贵人可是不相信臣的医术?”这话出口,心中却是苦涩万分。
“陈太医言重了,我并没有此意。”
“那婉贵人……”我细看静婉的脸,一丝灵光闪现脑海,猛然明白了,“婉贵人大可不必如此,若是不想快好,告诉臣就是,何必如此冒险用其他药品伤了自己的脸呢?”
若是没有用我的冰肌霜,虽不会好得太快,但不至于溃烂,定是用了其他伤人的药物。
“那,陈太医可容我信任?”静婉冷静地将心中想问,也需要问的说出了口。
“婉贵人若信臣,臣自当可信;婉贵人若不信任臣,臣也无话可说。”说着,我衣摆一掀,又跪在了静婉身前,“婉贵人自入宫起,就一直是臣在医治,臣的人品婉贵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我不希望静婉会对我怎么样,我只希望她不要伤害自己,那样,我也可以好过一点。
静婉没有叫我起来,而是起身走至窗前,静思。
随后,静婉和我说清楚了事情,我也可以配合她。
“陈太医请起,这次就算留疤也是我自作自受了。”
“婉贵人放心,臣有自信能确保贵人脸上能医治得没有痕迹,不会留一点疤。”
我对自己的冰肌霜还是很有信心的,果然后面,不仅没有耽误静婉的打算,也将静婉的脸恢复了曾经的模样,还更加细嫩。
顺治九年六月。
果然,静婉不是那样容易被打倒的女子,虽然跳舞失败,被人打伤了小腿,但是最后成了赢家。
宁嫔,入主翊坤宫。
御花园,静婉穿着霓裳绿罗裙在御花园翩翩起舞的样子,印在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也明白,这样的一个女子怕是以后只能放在心里了。
那一日,父亲去了慈宁宫,而我去了扶云轩。回来后,才知道,原来静婉有孕了。
欣喜之余,心里又万分苦涩,而我只能想着法子,助她保住这胎。
静婉封妃那天的情况,是那般的危险,想起来也是后怕。可是,我也明白了,原来在皇上心里,静婉也是很重要的,那么,就够了。
顺治十年四月初八。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隐藏得那么好,还是被人看出了心意。
是我隐藏得很不好吗?
我没有想到出来指证我的会是匡嬷嬷,那个一直和我玩笑,要帮我找夫人的匡嬷嬷。
我极力辩解,可是刚刚我进坤宁宫往静婉那儿看的那一眼,已经将这事下了指证。
后来,花旗站了出来,不顾名声地将事情担了下来,而与我一起被赶出了宫。
花旗跟在静婉身边那么久,我本该是认识的,可是这一天,我却重新认识了花旗。
陈府。
出宫后,我和花旗都住进了陈府,可是也都被打得去了半条命。
我颓废了很久,还是花旗劝我,一点点振作起来。
我明白,花旗做的更多,失去的也更多,所以我娶了花旗,就算给彼此一个交代吧。
毕竟花旗的名声算是毁在了我的身上,而我是个男人。
与花旗成婚后,我在父亲的帮助下在城里开了康济堂。
这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刚进了府,才抖了抖披风上落的雪,便看见了前院梅花树下的花旗。
“这么冷,怎么没有待在屋里?”我走上前,又将自己的披风披在花旗的披风外面,想要多遮挡一些风雪。
我与花旗成亲几月,并未同房,也并不亲近。但我明白,她是一个好女人,好主母,好妻子,好儿媳。
“娘娘在花舞堂的时候,也很是喜欢看雪中的梅花,可惜现在翊坤宫里没有,也不知道娘娘今年要去哪里看梅花。”花旗没有回头,看着梅花,心里有些空落,不在宫里的日子,是过得那么慢。
“在哪里看都好,没人敢再去拦着她了。”我静静地说道,静婉在宫里生下了二阿哥,又得了协理六宫之权。
“嗯,如今娘娘的位置,不是随便谁就能动得了了,有二阿哥在,有皇上宠着,又得了这些个权利,”花旗点了点头,“只是,怕……唉,回去吧,晚饭做好了。”
“好。”我应了,往后院走去,走在了前面。
走了几步,见花旗没有跟上,我回头,才看清花旗一深一浅地跟着,颇有些辛苦,遂伸出了手,“拉着我一起走。”
花旗愣愣地看着我的手,后来见我有些坚持,只好将自己的手递了过来。
握着花旗手的那一刻,我心里有种感觉,也许,我和花旗也该好好相处,因为她是陪我一辈子的人。
三个月后,我搬去了主卧,与花旗圆了房。
顺治十二年七月。
我在康济堂看到静婉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好在,还没等我相帮,皇上就找来了,而我都没来得及告诉静婉,花旗的现状。
晚上回去,我扶着花旗去院里将白天的事情告诉了花旗。
花旗摸着已经有孕八个月的肚子,不禁替静婉欣慰,果然皇上更加疼爱静婉。
我没有想到,仅仅两个月,我们以为最疼爱静婉的皇上,竟然将静婉打入了冷宫。
而花旗,在得知静婉入冷宫的消息后,激动下生产,后来生下儿子。
康熙六年。
静婉的二阿哥福全,被皇上封为裕亲王,搬出宫来,另立门户,而静婉好像在寿康宫并没有出来。
康熙八年。
那个夜里,门拍打得特别急迫,雨也下得很是大,门房来通传的时候,我从梦里惊醒。
我让花旗放心睡下,自己一个人出去,原来是有人急着要我去救诊,说是难产。
我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跟了他冒雨前进。
在那个比较偏僻的府里,我看见躺在床上的人,痛得泪汗满面,而那人的面容是那么熟悉!
难产的竟然是静婉!应该一直在宫里的宁太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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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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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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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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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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