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机场的上空,不停有飞机起飞降落,隆隆的声响把一团一团的乌云搅得片刻也不安宁,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天色尚早,满地的积雪在这两天化了很多,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蒸腾的雾气。
纪长安裹紧外套,手里拽着登机牌,站在机场大厅靠近入口处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在盼什么。
青城机场不大,候机厅倒是大得不可思议。
“走吧,我们先去过安检。”不知什么时候他爹已经站到他面前,笑得跟一大朵牡丹花似的。
纪长安额角抑制不住抽了两下,从来没发现他爹笑起来这么惊悚。
“怎么了?”纪父看到他的表情,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纪长安撇撇嘴,“没什么,你先走吧,我待会儿就来。”
纪父看着他,眼中闪着不相信的光。
纪长安无奈,“你放心吧,我们既然已经有诺在先了,只要你不食言,我绝对不会半路溜走的。”
他老爹这才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转身往安检口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来,复又回过头,“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不着急,你慢慢等。我先过安检,在登机口那边等你。”说着指了指二楼透明的玻璃门,“就是那里,我看得见你的。”
纪长安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看着老头的背影,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背影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简直是岂有此理。
纪长安冷哼一声。
他手里握着的手机,还停留在短信的页面,发送出去那几个字一动也没动,冷冰冰地宣示着那人的冷漠无情。
纪长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后感受一回这个城市的气息。
别了,青城。
别了,钟荩。
他万般怅然,一转身,就看到钟荩站在面前。
纪长安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无声一叹,“真是走火入魔了。”
正目不斜视地绕过去时,听到一道魂牵梦绕的声线,“纪长安。”Χiυmъ.cοΜ
轰隆一声,脑袋断片,一片空白。
纪长安僵直的立在原地。
钟荩就站在身后,声音穿过嚷嚷人潮,一字一句落在心头上,“听说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
纪长安暗暗握紧双手,心中默念着“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纪长安你不能激动”,如此念了几遍后,脑子总算是重启成功了……
他转身,故作轻松道:“对呀,要过年了嘛。好多年没在家过年了,这不我爸都亲自来逮人了,不回去也挺过分的……”
钟荩笑了笑。
“你和你爸,现在挺好的吧?”
纪长安不明所以:“嗯?”
“当年没有人告诉我,爸爸出车祸的肇事者是谁,其实我知道的,是你爸。为了这件事你们关系很僵。这些年,这件事也一直压在你心上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纪长安。”
纪长安喉结滚动了一下。
钟荩继而又笑道:“既然都要离开了,就不要再继续背负着那么重的包袱了,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我也没有怪你。以后,要开心哦。”
她调皮的挤挤眉,脸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看着她,面色柔得像是揽入万千华彩,那是除了面前的这个姑娘以外,他从未给过任何人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一份温柔。
飞扬跋扈的纪长安,他把自己最纯粹的爱情给了这个叫钟荩的姑娘。
他愿为她敛尽一身的荆棘,只要她需要,他随时可以为她赴汤蹈火。
所以呢,为了将她护在她温暖的城墙内,为了保她此生无庾,如今他不能再守在她的身边了。
他必须要离开她,他必须要回去,去做那些他不想做的事情。
有什么将胸口堵住,闷闷的难受。后来他才晓得,那种东西,叫放弃。
他的手在袖中握紧,努力抑制住想伸手去抱一抱她的冲动,声音干涩得含了一把沙似的。
“你也要开心。要保重。”他说。
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守护你的日子,你要保重。
钟荩笑着点头,一如既往的,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我会的。”
“他对你好,这里便是家……不然为异乡,我来接你回家。”
寒风乍起,天色渐暗,辽阔的天际上乌云齐聚翻滚,酝酿着一场冬日的蒙蒙细雨。
估计是这冬日的寒风有点刺眼睛眼睛……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怎么会觉得眼窝发热。
面前的人朝她绽开一个尤其灿烂的笑容,一如十多岁的时候,无数次他看到她的样子,满眼都是细细碎碎的星星,每次都让她沉迷。
如今心动不再,那份感动依旧盈满心间。
她也笑。
“该登机了,纪长安。”
广播里,某一趟即将起飞的航班在催促乘客登机。
纪长安转身。
又转了回来。
“对了,那天晚上杨思瞳喝多了,被她男朋友接走了,现在没事了吧?”
钟荩一愣,“瞳瞳她,没有男朋友啊!”说着立刻觉出哪里不对劲来,“你说,瞳瞳她喝醉了?”
纪长安不由神色也凝重起来,把那天晚上遇到杨思瞳的事情说了一遍,看到钟荩一寸一寸渐渐苍白无血色的皮肤,他急急道:“没事的钟荩,你不要担心,或许那是她交了男朋友你不知道,当时我看杨思瞳跟他关系挺不一般,我以为是两人闹矛盾这才把杨思瞳交给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钟荩喃喃着,“难怪我这两天给她打电话打不通,我以为她是和以前一样忙得没空理我……”说着猛然对纪长安道,“那个男的,才是最居心叵测的混账!”
还没等纪长安说话,钟荩急急忙忙转身就往外跑,情急之下纪长安拧着登机牌也跟着追出去,恰好被隔着几道玻璃门的纪老头子看见,老头急得跳着脚捂着心口肝肠寸断,“纪长安你这个骗子,你说好要跟我回去的,现在又跟个女人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字字句句犹如泣血,吼得惊心动魄。吼得路人频频回望……这下大概整个机场的旅客都知道外面那个衣冠楚楚一表人才一路狂奔的男人为了追个女人连他亲爹都不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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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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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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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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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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