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五官薄凉眉眼俊逸的男孩子,他没有将那个值得他放在手心疼一辈子的女孩子好好收起来,去疼爱她一辈子。
在纪长安往反方向跑的时候,年燚抱着杨思瞳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踩得脚下的雪咯吱响不停。
越往前,路越来越窄,光线也越来越暗,杨思瞳在他怀里喃喃碎碎念,年燚凝神听了会儿,她一直叫着年燚两个字,一遍遍的叨叨着。
年燚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随着空洞洞的足音响起,他已然抱着杨思瞳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
皑皑白雪覆盖在一栋栋青砖白墙的屋脊,映得这寂寂无人的巷子仿若裹了一层银装。
走着走着,在一个巷子与巷子相接的交叉口出现了两道人影,雪白屋脊反射的光映在两人脸上,竟是妖冶精致的女人模样。两人皆是一头短发,稍后一些那个肌肉紧实,高出的一个头高傲的吸着海拔上方的空气。
怀里的杨思瞳迷迷糊糊的扯了扯年燚的衣服,“我们到家了吗?”
年燚身体微僵,却是没有答她的话,雪夜里他盯着较矮一些的女人,说:“莫代。”
莫代走过来,森寒的夜色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是什么样子的。
她凑到杨思瞳耳边道:“到家了,宝贝。”
声音冷湿粘腻,像是一条细而长的蛇,缓缓的攀上杨思瞳的身体。
杨思瞳猛的打了个激灵,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来,被酒精灼烧过的脑子尚不清醒,眼里亦是漆黑一片。
莫代没有给她清醒的机会,对着身后道:“裘骁,来。”
裘骁悄无声息的走过来,黑暗中还很有礼貌的对年燚点了下头,这才从他怀里接过杨思瞳,杨思瞳预感到了什么,紧紧抓住年燚的一片衣角,裘骁大力一扯便把她扯开了。
年燚问道:“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夜色里听到莫代轻轻笑了一声,“心疼了?”
短短的三个字,是怎样的一种语调呢?那时候在年燚听来似乎有一丝撒娇,一丝醋意,一丝软软的示弱,和想要得到他的怜惜。
后来年燚想,那其实不过是一声最常见的讥笑罢了。
那不过是他内心深处对莫代的执念,他只是对她纵容,无条件的纵容,这才把一声讥笑当作了深情,装聋作哑的忽视了杨思瞳。
他伸手揉一揉身边这个让他甘愿赴汤蹈火的女人的头发,“你明知道,我只纵容你。”m.xiumb.com
黑夜里莫代靠过来抱了抱他,“放心吧,带她去见几个朋友,我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被裘骁死死禁锢的杨思瞳求助的声音弱弱的,“年燚,我不要跟和她们在一起。”
年燚没理杨思瞳,对莫代说道:“早点送她回去。”
“好。”
空洞洞的足音又响起来,在苍凉的夜里格外的刺耳,刺耳到,几乎湮没杨思瞳清浅柔细的声音:
“年燚,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年燚,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多少年后,已满眼霜华的当时少年耳边再回响起这句话,心口都是钝刀割扯一般的疼。
他丢下了她一个人,在这初雪凛凛的寒夜,任她独自走向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那个让纪长安撒腿狂奔的电话是他爸打的,裘骁从年燚手中接过杨思瞳的同一时间,这对父子正在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如果不是看在老头在电话里那些话的重要性,他真想转身就走,头都不回的那种。
他站在老头面前,一身的寒气未去,一身的怒气也未祛,“大半夜的不睡觉,又在发什么疯?”
纪父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要是我在发疯你会来吗?你心里清楚得很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你是我儿子,可是这么些年来我们还不如陌生人,要不是我说的这件事跟钟荩有关,你会这么快出现在我面前?”
纪长安冷笑,“我可不敢跟你太熟,我怕被撞死。”
“你你你!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是我儿子,我会害你吗?”
“你害钟荩,不就是在害我吗?”纪长安冷冷的反问。
“长安,那不是我做的。”纪父的眼睛黯下去。
纪长安冷笑更甚。
当年说撞死钟荩父亲的是他,用钟荩的生命来威胁他逼他离开她的也是他,现在说不是他的也是他。纪长安看着老头,觉得这老头子实在是可恶得很,鬼话连篇,一肚子坏水。
纪长安作势要走,被他爹一把拉住,
“当年是几个车一起撞上了,可是真正撞人的不是我,我只是出来挡箭的。真正撞人的那人我惹不起,不然我何苦出来背这个锅?”
纪长安一本正经的讥讽道:“还有你惹不起的人?”
纪父忽略掉自家儿子的嘲讽,兀自冷哼一声:“哼,要是别人我会怕他?可那人是谁,那人是付余生!”
纪长安顿时觉得一股极冷的气流划过皮肤,激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脑中嗡的一声闷响,那三个字来来回回的响着,余音经久不息。
“你说什么?付余生?”
纪父没有察觉到纪长安的异常,提到付余生,他神色肃穆:“不会错的,就是付余生。那会儿啊,付余生这三个字是神亦是魔。多少人瞻仰其项背,又有多少人敬而远之?一般人哪里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所以出事的时候,出面处理的人亮出付余生的名字,我哪里还敢说什么!”
纪长安不解,“若他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那既然人是他撞的,为什么他不自己出来承认?”
纪父莫测一笑,“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孩子。他的手上是沾了不少血,可他不会明面上沾的。”
纪长安心头一震。想起他查到的那些关于纪长安的传闻,这话也不是不可信。
老头子虽然脑子一直都需要治疗,但杀人这种事他却是不敢做。
可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钟荩她掏心掏肺去爱着的那个男人,才是她家破人亡的背后推手。
虽然那是一场意外。
纪长安不敢再想下去了……
纪父没有看到纪长安眼里的变化,还在自顾自的滔滔不绝:“我今晚在夜倾城看到个人,觉得很面熟,回来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当年这事就是他出面处理的。这就更让我奇怪了,他既然是给付余生做事的,怎么现在又会在夜倾城?他上面那人好像还是钟荩现在的男朋友,这其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还要再查一查……”
“够了!”
纪长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出言阻止他父亲。他伸手做了个阻挡的手势,声音破天荒的柔和了一些,“别查了。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就少去招惹些吧。”
纪父怔怔看着他,显然是对纪长安这突如其来的温和有些措手不及,怔了好半天才说道:“不能不查的……”
纪长安急忙抓住他的手,像是忙着把他爹拉回来似的,“当年的事情早就尘埃落定,肇事者是你,也只能是你。”
纪父难以置信的看着抓着自己的这双手,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要查、一定要查的,我得还我自己一个清白,不然你会恨我一辈子的。”
纪长安又破了一次天荒的笑了笑,“我相信你是清白的。这么多年我其实只是拉不下面子,哪有儿子会不信自己的爹?跟你折腾这么多年了你也累了我也累了,就大家都别折腾了吧,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他暗暗恨自己这副虚伪的模样。
若不是为了钟荩,他怎么会这么舔着脸对这老头说这么些好话。
纪父呆愣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看看纪长安脸上久违的那抹纯澈的笑,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紧走几步上去抓住纪长安的手,越发激动得手抖。“你说的是真的?”
纪长安深知自己已在这场僵局里输了,亦然义无反顾的点点头,“只要你别再查这件事,我说的自然做数。”
“是你自己亲口承诺的,你心甘情愿跟我回去?”
他当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那个他想守护的女孩子糊糊涂涂的过得很开心,她的生活风平浪静,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这就足够了,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思及此,纪长安再次缓缓的点了一下头,唇角那抹笑越渐放大,对着这个自己恨了多年的老父亲笑得又柔和了两分。
纪父糊里糊涂的,心花一路怒放着从心底蔓延到脸上来,皱纹已爬到眼角眉梢的脸此时越发显得皱巴巴地。
这一刻纪长安才注意到,这个曾经盛气凌人的老头子头发白了很多。
他其实也只是个父亲。
或许也是初为人父没有经验,当年才会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拆散一对少年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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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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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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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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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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