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医院并不是离鸡公山最近的医院,相反,它属于这十里洋场中的英租界,离小东门巡捕房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驱车也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到达。
肖寒借过医院的电话,打回小东门,告诉他们自己的所在。
傍晚时分,冉飞带着谈天才急匆匆地赶来,肖寒看着这两人脸上露出的胡茬,她嘴上笑着打趣他们,内心却涌过一阵暖流。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冉飞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问肖寒。
“也没什么大事儿,发现一个熟人的秘密,差点小命给弄丢了。”肖寒无所谓的答道。
“什么熟人?什么秘密?”冉飞又问。
“只你未见过,不过,你见过另外一个人。”肖寒看冉飞和谈天天一脸好奇的样子,故作高深道:“易先生。”
“什么?易先生?”谈天像被狗咬了尾巴似的一下从病床边跳了起来,嚷嚷着,“我早就看他不像好人了,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去胭脂巷吗?他一直神神秘秘的,我当时就觉得他,偷偷摸摸的准没干好事!”
肖寒摇了摇头,这一下牵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不,不是他,也许,他也被蒙在鼓里呢。”
“不是他那是谁?”谈天嗤叫道。
“是他夫人,你俩都没见过。上次连环杀人案老李带我去沉香寺,我和易先生的夫人见过一面,当时我只知道她是个聋哑人。后来我又看见过她一次,就在王月雅死的前一天晚上,她似乎不记得我了,从四牌楼路经过的时候我和她打招呼,她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记得当时,她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可我当时没有多想。直到……”
肖寒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她问:“话说,我走了几天了?”
“今天是第三天。”冉飞回道。
“那就是……大前天,对,直到大前天,我接到老李夫人的电话,又去了一趟四牌楼路。意外的是,我又碰到易夫人,她当然还是不认得我,我也是鬼使神差的,竟跟踪了她。从四牌楼路一直到鸡公山,她连头都没回一下,当时天已经黑了,见她上了山,我也跟了上去。”
肖寒说到这里,又停了停,那日鸡公山上的场景,仍让她心有余悸。
冉飞问:“然后你就在鸡公山上发现了她的秘密?”
肖寒点头:“是的,你们知道苗巫吗?”
“苗巫又是什么?”谈天惊问。
而冉飞却是轻点了下头,低声答道:“我听别人说起过。”
肖寒接着说:“我也曾在书上见过,具体的也不清楚。但那日,在鸡公山上我敢肯定,我听到的就是苗巫的咒语,虽然我不懂她吟唱的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易夫人是巫女?”冉飞有些吃惊,苗疆巫术只是传说,没想到能从肖寒这个留洋归来的法医口中说出来。
“八九不离十。”肖寒眯起了眼睛,“那日鸡公山上月黑风高,又没有个灯什么的,易夫人刚一上山,我就将她跟丢了。我就像个瞎子,慢慢摸索着朝山上的小路走去,可没走到一半,就忽然听见了乐声,这声音凄怆悲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但我又能清楚地听见,其中夹杂着说话的声音,什么吧嗲哦又好像有嘎哩哟哈哩噶这样的……听着这声音,我一直朝山顶的方向走,终于……”
肖寒又想起那群蝴蝶,她觉得身上又痒了起来,双手抓着手臂上的纱布,目光却已飘渺,就连冉飞将她的手拉开都没察觉到。
只听她继续说下去:“我看见了一间屋子,一间小黑屋,被一层朦胧幽蓝的光包围着,乐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当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我控制了,竟不由自主地朝小黑屋走过去,可我还没走到,一群硕大且浑身通红的蝴蝶就从那层蓝光中飞出,瞬间朝我扑了过来!我似乎能感受到它们的情绪,它们愤怒,它们焦躁,它们带着无比的恨意,好像要把我撕咬了一般。就在这时,我又看见了易夫人,她从小黑屋里面走出来,她走到我的面前,问我是谁。”
肖寒有些失控,她缠满纱布的双手紧紧拽着冉飞的左臂,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知道吗?她竟然问我是谁,她不是哑巴吗?她不是聋子吗?她怎么会说话的?”
冉飞用手轻轻安抚着肖寒的后背,他实在不明白,连死人都不怕的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就能让她惊惧如斯。
肖寒的情绪慢慢放下来,她忽然好想睡觉,似乎这一觉睡过去,那些事就能当没有发生过一样……然后她就不会害怕,不会懊悔,不会内疚,不会觉得疼痛和周身刺痒。
“肖寒,肖寒,你醒醒。”
冉飞轻拍着肖寒的脸,等她再次睁开眼睛,这才松了口气。
“我说到哪儿了?”肖寒茫然地问道。
“你听见易夫人对你说话。”冉飞回道。
“哦,对,她对我说话,愣得我当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然后她就生气了,她念着那种咒语,指挥着那群蝴蝶朝我扑来,那些蝴蝶扑到我身上,我突然觉得身上好痒,我情不自禁地想去抓挠,可是越抓越痒,似乎我的每一寸血肉都包裹着一个蛹,它们要破茧而出,而我却生不如死,我好想结束这种痛苦,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肖寒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她被纱布缠绕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牙关打颤,眼神痛苦。
“然后呢?”谈天问道。
肖寒深呼吸几下,终于感觉内心舒坦了好多,语速慢下来:“然后我脑袋好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之后的事儿就不记得了。直到我醒来发现在这儿,这里的护士说,我是被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送来的。”
听肖寒这样说,冉飞连忙站到她身后,拨弄开头发,发现她的后脑勺有一道紫红的淤痕,颜色已经淡了许多,他皱眉:“你不是撞上什么东西了,而是被人敲了一闷棍。”
“什么?闷棍?”
冉飞又坐下来,非常肯定地回答道:“从你脑后的淤痕和伤痕形状可以判断,你就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不过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人应该是想救你,他把你敲晕后,才把你送到了这家医院。”m.χIùmЬ.CǒM
“可是,他既然要救我,为什么把我送来这里?瑞安医院距离鸡公山可是远的很,也不怕我半路失血过多而死?”肖寒反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只有找到这个人,所有的谜底才能解开。”冉飞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你照顾好你们寒姐,等她伤养好了再回来,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去一趟。”
“你要做什么?”肖寒问。
“去找易先生。”冉飞说着转身出了病房。
瑞安医院有点冷清,冉飞在想,要不要把肖寒转到小东门巡捕房就近的医院?然后他又想,事隔三天,不知道这易夫人还能不能找到……想到这些,他的脚步不禁又快了几分,夏天的天日长,清风微凉,夕阳正好,案子也应该快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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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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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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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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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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