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穿蓝布长衫,头戴一顶毡帽,看年纪五六十岁的样子,他不慌不忙地走进巡捕房,开口直接找冉飞。饶是奚奇见惯了上海滩的大人物,他还是对这人处变不惊的样子折服。
这人正是易书仁易先生,他坐在冉飞对面,在冉飞将近一刻钟时间的注视下,依然不动如山。
冉飞终于问道:“你就是易书仁?”
“如假包换。”
“你这易先生的名号,我可是如雷贯耳,你想来巡捕房与我们共事,我正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却自己来了。”冉飞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递给易先生并给他点上,随后他自己也点了一根,猛吸了一口,这才将烟雾从嘴中喷了出来。
只听易先生淡淡说道:“我也没想到。”
他抽烟的姿势很是娴熟,像是多年的老烟枪,看样子比可冉飞深沉多了,他不紧不慢地说:“不过今日,我不是来谈工作的。”
“那你想谈什么?”冉飞问。wWW.ΧìǔΜЬ.CǒΜ
“谈谈梅江水,或者王月雅,或者沈公馆的二太太,实在不行,咱们谈谈醉红颜也可以。”
易先生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和无所谓的态度瞬间激怒了冉飞,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水杯的盖子被振得飞了起来,回去又“哐”的一声掉回原位。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易先生,说道:“好,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个什么说法。”
“我没有说法,是来认罪伏法的。”易先生将头上的毡帽取下来放在膝盖上,左手食指轻轻地抚摸着帽沿,而他夹着烟的右手纹丝不动,似在自言自语,“梅记绸缎庄的老板梅江水、四牌楼路的活寡妇王月雅,以及沈公馆的陈宛如都是被我杀的。”
“目的是什么?”冉飞蹙眉道,他话语间的火气显而易见,仿佛随时都能变成杀机,然后将易先生就地正法。
“我说是报仇,你信吗?”易先生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冉飞是怒是喜,他甚至不把冉大探长放在眼里,只是自顾自说下去:“我给他们每人家里都寄了一幅画,当然,你们也许已经查到了,画上的人,就是他们的故人。我就是要让他们想起曾经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里他们做过的那些事。”
“你所谓的画上的故人究竟是谁?他们又做过什么事?”冉飞将手里的烟头掐灭,扔进烟缸中,他目光如炬。
“钱班主的女儿,也就是他们的同门师妹钱梅花,十年前被他们害死的钱梅花。或许,他们早就忘了,他们各自都过着安逸的生活,却不知黄泉底下的人并未安息,我为他们寄画,是想帮他们想起往事。”
易先生顿了顿,他手上的烟火已经燃到指间,可他并未察觉,他继续说道:“可惜我忘了,他们的良知早就让狗给吃了,只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又能对他们做什么?当年钱班主对他们有多年的养育之恩,都没能换回他们的感念,反而被这群白眼狼恩将仇报,让他自己和亲生女儿都死于非命……所以,我只好给他们都下了毒。”
“可是,你跟钱梅花又有什么关系?”冉飞又问。
“她当然也是我的一个故人而已,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做的不就是行侠仗义的事么?”易先生终于将烟头丢进烟灰缸,随意的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真的是这样吗?钱梅花十年前最多也就二十来岁,而你……”冉飞朝易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眼,继续道:“你告诉我,你们何以来的故交?”
“老实来说,我和钱班主有些交情,他出事儿之后我曾经去戏班找过他。不过,这似乎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吧?冉探长,”易先生坐直身子,正色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夫人现在牵涉其中,我大可不必自投罗网,你们想要的不过就是杀人偿命嘛,我来,就是为了了却这桩事。”
“我想问的是,贵夫人在这件事情当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冉飞又用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似乎这样有助于他思考,或者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着急。
“我猜,你们已经找到肖法医了,她肯定也告诉了你鸡公山上的事。对于这件事,我要先解释一下。”
易先生又停顿了一下,他摸着帽沿的那只手速度更快了,他低着头,沉吟道:“我夫人不仅聋哑,而且有癔症,也就是梦游症,她能毫无意识地走到鸡公山,是曾经我带她去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肖法医才能跟着她去到山上,才发现我豢养火蝴蝶的秘密,我之所以没有杀肖法医灭口,是因为她是个好人。”
“火蝴蝶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冉飞插话问道。他知道,他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我给钱梅花的画像上,多加了一种颜料,这种颜料能吸引火蝴蝶,并且能让它们狂躁不安,而它们身上的鳞粉,只要沾上人体,会让人的皮肤瘙痒难耐,在抓挠止痒中还能体会到一种快感,那种生不如死的快感……最主要的是,抓挠所留下的伤口,会随着时间慢慢溃烂,直到肌肉化为脓水,只剩一堆白骨。当然,这样的死相,实在太残忍了,连我都心有不忍,所以又给他们加了另外一种料,醉红颜。”
冉飞对于这火蝴蝶的存在实在是感到震惊,可他依旧面不改色,目不转睛地盯着易先生。
只听易先生又说道:“醉红颜也是一种毒,中此毒的人皆是即刻毙命,而整个人又像是睡着了一般,它和火蝴蝶一快一慢,一静一动,却都会置人于死地。”
“那就是说,你也去过玉女桃花楼?”冉飞问道。
“当然,玉女桃花楼的掌柜可以证明,我从她那里买的醉红颜至少还可以杀死三个人。”易先生说着将右手插入左手的袖子中,取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冉飞。
冉飞接过来将纸包打开,土黄色的蜡纸上大概还有五六钱分量的白色粉末,这粉末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它更像是女人妆扮时所用的干粉。
“另外三个人又是谁?十年之前的戏班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冉飞又将纸包好,问道。
“吴追,刘小兰,刘小琴,只不过这三个人,我还没找到,当年就是他们三人伙同梅江水,王月雅,还有陈宛如,设计将钱班主杀害,然后又杀了他们的师妹钱梅花。”易先生淡淡回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冉飞再问。
“这件事当年知情的人的确不多,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的,我要想知道内情,自然有我的办法。”
冉飞收回敲击桌面的手,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上:“最后一个问题,贵夫人目前在哪儿?”
易先生站起身,将帽子夹在腋间,摇头道:“抱歉,我无可奉告,如今我人在这儿,该走该留悉听尊便,至于其它,恕我无能为力。”
“当然,在案情没弄清楚之前,你自然要留下来,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冉飞也站起身,带着易先生朝外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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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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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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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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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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