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已经七十一岁了。而他绝想不到,这本书,仅仅是不朽的一个开端。
白轶恭敬的接过钱源递过来的稿件,比之前给无用的稿子多出不少。显然钱源这段时间将那本书原有的内容又填充整理来一遍。
“多谢钱老,我们定然不会辜负这本书的。”白轶眼睛盯着手中的稿子,燃起了斗志。
钱源洒然一笑,说:“那就要看你们跟它之间的缘分了。我先回香港一段时间,你们编书也需要时间。”
白轶回到家,迫不及待的将书稿摊开放在桌子上。
虽说如今网络发达,但是钱源依然惯于手写书稿,笔墨落处,才是文章。
一行行铁画银钩的字迹,一点点勾勒出钱源的整个人生。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钱源的母亲是一个日本人,父亲则是中国人,在那个年代,钱源的父亲随母亲一起逃到了日本,一家人穷困潦倒,母亲生生饿死。无奈之下,父亲只好让他在京都的金阁寺出家,换口饭吃。自己却流落江湖,不知所踪。
钱源此生,一如出家的寺院,如金子般灿烂,也如流云聚散,缥缈无定。琇書網
日本的佛家规训与中国不同,僧侣一样可以喝酒吃肉,一样,能够为情所苦。
据说钱源年轻的时候声明响彻四岛,英姿飒爽、身材高大健美,长于刀剑,虽入空门,然而剑术之精湛,可堪日本第一。
钱源曾经和朋友打赌,一口气吃了六十个肉包子,然后被送进医院。朋友劝他别再吃了,钱源却坚持言出必行。包子落肚,又饮了一杯咖啡。
佛制戒律,包括“非食时戒”。然而相比之下,钱源则食欲与性欲一样旺盛。
在日本,他曾一日饮酒六斤,结果躺在地上差点死过去;还有一次,他想吃糖又没有余钱,就变卖了自己的金刀换糖吃。
执迷与匮乏,构成了钱源的全部人生。他时僧时俗,时而壮怀激烈,时而放浪不羁。“行迹放浪于形骸之外,意志沉湎于情欲之间。”狂悖之名,因此而来。
那时候日本战败的阴影尚未散开,钱源却经常在京都各大歌舞伎町夜夜笙歌。据说他母亲当年就是一位艺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身拿手的剑舞,名动四海。
钱源年少时,眼见回国无望,母亲早逝,父亲又遍寻不得。孑然一身的寥落,时时刻刻缠绕着他。二十岁上,终日饮酒,郁郁寡欢。因一身的好武艺,加上跟平成将军过命的交情,所以也无人敢惹。
然则世事就是这样有趣。
一日,钱源应平成将军之邀,来到了艺伎所在的游郭寻乐。金子一摆,点遍秦楼楚馆的伎人。
柳绿深红处,女子们或斟茶,或弹唱,或舞蹈。三味线的曲调悠扬,长长的烟斗云雾缭绕,熏神染骨。
姑娘们听闻今天钱源到场,更是卖力表演。谁人不知,钱源给银钱最是大方。
人间风月酒过三巡,钱源眼眶熏染上一丝绯红,更趁着一双似挑非挑的桃花眼清如泉水。
“你这双眼睛啊,可比女子还要人命。一喝酒,简直就要把人的魂儿给勾进去了。我今天可要找个跟你旗鼓相当的官家来,好好压压你的煞气。”
将军大笑着,抬眼望向门口探头探脑的主人:“妈妈桑,你这里的姑娘,不行。没看见我这位朋友不满意么?把你们这的花魁叫出来。”
游郭的妈妈闻言滞了一滞,“大人,明子一般接待客人……都需要客人先奉上自己的名帖,提前三日交到她婢女手上,然后再择一侍奉……今日,今日恐怕……”
“嗯?!”将军把刀一横,呛声到:“从未见过如此高傲的艺伎!她今天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大人,明子今日着实不便见客……”妈妈桑似乎痛下决心,“她房里有贵客在,实在,实在是……”
“贵客?哼!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贵门公子!”言罢,拿着佩剑,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
“大人!使不得啊,大人!”妈妈桑也紧随其后,生怕惹出祸事。
一时间,诺大一个厢房,就剩下低头喝酒的钱源跟另外两位公子,加上四个艺伎,一时不免尴尬。
坐在钱源旁边的灰色女子见状忽然轻轻一笑,扶着坐榻的把手轻轻一靠,似倒非倒的样子,左手拿着一只烟斗,缓缓道:“钱大人,您不去看看将军?”
钱源拿着酒盏,晃了晃,抬头:“我为何要去?”
“不好奇那花魁是何模样?”
“花魁在此,何须上楼?”
一言既出,余下几人均是大吃一惊。
“大人如何知道……”其中一褐衣女子脱口而出,话说一半,忽然捂住嘴巴。
“美人在此,我若不识,岂不是唐突红颜。”
“大人如何得知?”明子忍不住问道。
“三点。”
“请说。”
“第一,日本重粹,在衣着上,灰色为上,青色第二,茶色第三。在座四人,一人为青,一人着紫,一人衣褐,只有你,穿了灰色。”
“我若刻意换了衣衫呢?”
“第二,艺伎表演中,既要吸引男性,然则更要有自己的傲气。刚刚席上,红衣姐姐的舞,上身蹁跹,然则下身不稳,当是训练时日颇短,我料定她修习时日尚浅,不可能是当家花魁;青衣者歌,紫衣者弹,曲调悠扬,且媚且冷,极矣。”
“那为何不疑心到她们二人身上?”
“这首和歌,倒数第三句的第二个字的音,低了。”
明子眉梢一挑。
“那时,弹奏着没有察觉,但是你为我斟酒的手,顿了一下。”钱源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我倒是小看了你。第三点呢?”
钱源一个使力,将明子拉入怀中,明子却也不躲,寻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看着钱源:“听闻金阁茶室有位当家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雅善剑舞。这四个人里头,你步子是最轻的,而且每一步都落得很稳。巧了,我母亲也专擅此道,是以知晓。”
此刻,平成将军正一脸晦气的进屋,见到这一幕,大笑道:“名妓谈情,高僧说禅,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也!”
“大人既喜欢,让明子为各位大人一曲剑舞如何?也当是,跟将军赔罪了。”明子也不害羞,依旧躺着。
“好啊!今日来这里,可不就为着姑娘一曲剑舞吗!”
明子闻言,也不起来,拿眼睛看向钱源,“大人,可否劳您扶我起身?”
钱源闻言,微微一笑:“自当从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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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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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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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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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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