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一身白衣站在场中回旋腾挪,艳丽逼人。刀光剑影之际,剑尖一抹绯色,映衬着她的雪肤花貌,竟有种出尘之美。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前面的故事太过美好,却也趁着后面的故事更加的悲切。
事情发生在钱源三十一岁这一年。
“子墨,子墨。”明子从屋里打着帘子步入中堂,走向正在练剑的丈夫。
钱源一路剑法使尽,转头正看见妻子大着肚子,手端茶盘向自己走来。碧色的茶汤青瓷的茶海中更加澄澈。
夏日的太阳格外毒辣,此刻已过晌午也是让人觉着酷热难当。明子的额头汗津津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天气热,快喝了这盏茶。刚从中国运来的碧螺春,你尝尝。”
“辛苦夫人。”钱源闻言走来,搀扶着妻子走到中堂右侧的石桌处落座,这才端起茶碗,“果然是上好的茶!”
这一场景,在钱源与明子成婚三年以来,几乎日日重现。
不过今日的温存,却被一封加急的电报打断。平成前日出发赶往日本,书信往来之间,似乎得到了钱源父亲的下落,但是由于事情已经过去太长时间,加上他也并非当事人,所以未敢确定。这一封,已经是第四次邀请钱源一同去台湾认亲的信件了。钱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看着手中的电报,许久不发一言。
“大人,你不妨去一趟看看吧。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是或不是,也好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如今你……”
“大人请放心,这才第六个月,孩子如何就生出来了?不过我却觉得,你们中国有句诗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怕才是大人真正迟迟不能动身的缘由吧。”
绿树荫浓。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明子的脸上。乌黑浓密的长发因已经嫁做人妇而高高盘起。脸上因为怀着身孕,也有了一丝浮肿,往日盛极的容颜也打了折扣。但是此刻钱源痴痴地望着妻子的笑靥,忽然觉得很满足。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三日后,钱源登上了去往台湾的轮船。而一场翻天覆地的地震,也在一个月后悄然而至。
这场地震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包括钱源。当时他人在台湾,正与平成打探父亲的下落。人是找到了很多,但一个都不是。两人也是有些灰心丧气。正打算回日本之时,忽然得到关东大地震的消息。两人即刻启程赶回去……
太迟了。
妻儿殒命,断壁残垣。临行前紫衣罗衫留在港口前望着自己的女子已经变成了天地间飘散的一缕青烟,再无痕迹。她的离去一如她的到来,疏忽而至,飘然而去。琇書蛧
只是,只是让他一个人如何活下去?
十岁上的时候,母亲离世,父亲将他寄送在寺宇之中,从此再无消息。从小他就孑然一身,而当他觉得自己终于也有了一个家的时候,美好的梦幻却似泡影一般破碎。那种生死之别的无力感,足以击垮任何人。
钱源再一次走到了山穷水尽,一无所有的时刻。
当所有人逐渐从地震的悲痛中走出,一点点重建家园的时候,钱源终日流浪街头,浑浑噩噩的乞讨为生。
也是因缘际会,当日京都茶室的紫衣女子正好在街边经营一家胭脂铺子,因着往日的情分,时常接济他。
这一日晌午,钱源又不知在哪里喝得烂醉,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向胭脂店后门,那里通常会有紫衣女子给自己留的一些饭食。
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一群街头的黑社会团伙,手握短刀,在钱源每日必行之路上拦在他面前。
“小子,这条街是我们在照看,你去别处要饭。”
钱源看了为首之人一眼,低头又往前走了几步。
“我们老大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一个黄色头发的小罗罗站上前来,狠狠搡了钱源一把,钱源立时倒在街边。
“刚刚请你离开,是跟你客气客气,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旁边一个胖子拿出一把军用刺刀,明晃晃的一立。
“大人,我就是个乞丐,不会妨碍各位大人的事。你们从我身上,怕是也寻不到什么钱,求各位通融通融,让我走吧。”
“让你走?岂有这么便宜。哥几个今天心情不好,你要是心意诚,就从我裤裆下面钻过去,雪狗叫两声,让我们都乐一乐。”
钱源闻言,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
此时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行人再看见一伙黑社会将钱源团团围住的时候就已经快步走开,并不想掺和进来。
钱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黄发青年,看了很久。又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右侧胖子手中的刺刀上。
然后他趴下,欲从黄发青年的裤裆下钻过去。
“你们干什么!”平成带着手下的一队警察从远处巷口跑过来,“光天化日,有没有王法了!”
一伙喽啰,惯常欺软怕硬,看到警察来了,四散奔逃而去。霎时间,一条窄巷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躺在地上,似乎不省人事的钱源。
平成朝着手下摆了摆手,让他们各自散去。他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好友,一阵心疼。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钱源仰面躺在地上,脸颊消瘦得看不出往日的模样。
“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平成席地坐在钱源身边,他看向街道的尽头,那里是曾经钱源的家,也是唯一一户没有修复的私宅。
街道古朴安静,并没有一个行人。
他们两个就这样沉默的坐着,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怕谁先开口眼泪就会止不住的往外流。
钱源翻身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许多个日子里,他都没有在意过身上是不是沾了尘土。
平成看着钱源的动作,微笑了一下。他跟着站起来,拍了拍钱源的肩膀,往另一条街道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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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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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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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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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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