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私生子在外面厮混那么多年,居然比养在家里的正常孩子还要聪明,这种现象并不多见,以至于让他成为家里女主人的眼中钉,幸而他会审时度势,迅速收敛了自己的锋芒。
他的父亲赞赏他:“不错,过几年就可以正常上学了。”而祁母总是会瞪丈夫一眼,甚至会瞧不上他做的这几道“鸡兔同笼”。Χiυmъ.cοΜ
晚上他特意路过二楼,假装到一楼的厨房喝水,听见房间里传来闹声。
祁嵘不动声色地凑近房门。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把这个野种接回来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要是再敢在儿子们面前说那些话,姓祁的,别怪我跟你翻脸!”
“我说什么了?你讲讲道理!”
“······”
“好好好,我分得清楚主次,别闹了好吗?”
祁嵘扯了扯嘴角,下楼倒水喝了。
*
周末,口语老师照例来上课。
祁嵘没有从小耳濡目染的口语学习,说起英语时蹩脚得很,口语老师看他试卷上的题目答得不错,便惋惜地评价了一句:“祁嵘这孩子学习能力不错,如果能在国外磨练几年,想必口语也不会比同龄孩子差。”
祁母抿了一口清茶,笑着附和:“老师说得对啊。”
祁嵘立马紧张得绷直了背。
他在这个家生活得还算富足,至少比以前风餐露宿的生活好多了,何况有一个血缘关系的父亲。老师口中的国外是哪里他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又要被抛弃。
祁父看了一眼妻子,仿佛心领神会一般。
“祁嵘,你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终于,他的父亲开口。
祁嵘一向妙语连珠、哄得人开心不已,只是这一次,他难得沉默,漆黑如墨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后者压根注意不到他的情绪,只当这是默认。
祁嵘就这样,又被送到其他地儿了。
*
回国前夕,祁家正因为一块竞标和对家争得不可开交,祁父忙得焦头烂额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和公司董事会交代。
一次嘘寒问暖中,祁嵘无意提到了这件事,顺便给出了他一个方案,祁父不禁为儿子这些年积累的才华而惊叹。自从祁嵘被送出祁家后,祁嵘便默默无闻地留学国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美国顶尖学府,期间做的一些小项目还得到了圈内人士的赞赏。
祁父细细琢磨着,家里几个不成器的,不仅学术方面没有天赋,经商方面更是一窍不通,公司高层早就对他谋私将几个儿子安排在祁氏的决定有所不满,他董事长的话语权也一直受到牵连。
“祁嵘啊,你想不想回国?”祁父笑眯眯地问他。
“我一个人在国外挺好的,爸你是有什么事吗?”祁嵘装作不知的模样。
祁父干笑一声:“外面终究是外面,家里还是不一样,再说了,公司嘛,还不是留给你和你弟弟们的,你回来也好接手。”
“如果爸爸想要我回来的话——”祁嵘陪他上演“父慈子孝”的场面,“我当然乐意回来。”
景城的现状,祁嵘摸了个大概。
他知道这只老狐狸把他喊回国是因为什么,但如果他不另寻出路的话,很有可能一直受祁家压制,最后所做的一切都拱手让人,那群白痴弟弟们迟早会戳着他的肺管子、骑在他头上骂他“野种”。
可野种又如何?
野种也会发芽生长,吃得人骨头渣也不剩。
*
到了这片祁嵘如数家珍的故土,来接机的只有家里的管家和祁嫣。
他这个妹妹待他还不错,过节过日倒是贺卡不断,像是真的把他当作哥哥。十几年的成长也让一个抱着布偶熊的娇弱小公主蜕变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此刻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欢喜地冲他招手,一点也不生分。
这顿团聚饭吃得太迟,祁嵘八面玲珑地感谢家里阿姨做饭的手艺、夸赞女主人这么多年一条皱纹也没长、然后送给弟弟们心头好的礼物。
见儿子把家里人哄得服服帖帖,饶是刻薄的妻子也无法指责什么,祁父乐得合不拢嘴,急忙夹了一块红烧肉给他,关切道:“一看你就没在国外好好吃饭,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国外的菜可没有家里的菜热乎。”祁嵘应答。
祁父大笑一声,转而恨铁不成钢地说起其他几个儿子:“他们三个,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不用操心了。”
眼见祁母脸又要黑下来,祁嵘不慌不忙地岔开话题:“他们年纪还小,过几年接管公司就知道孰轻孰重了。”
“······”
祁母瞥了他一眼。
祁嵘反而笑得从容:“他们现在正是任性的年纪,我辅佐过好几个上司,他们有时玩心比下属还重,很多事情我都得催他们。”
无意的一句话,把位置摆得清清楚楚。
祁嵘对上祁父满意的目光,微微弯了唇,笑意漂浮在表面。
*
毕业论文审查完毕,祁嵘还在公司里处理相关事宜。
同事们倒是知道他是祁大少,说话一直恭恭敬敬的,祁嵘反而会更加客气,尤其是他会主动到茶水间给组员们泡咖啡,加班加点从不搞特殊,再加上他是名校毕业,为人亲和,自然让人好感倍升。
祁嵘又盯着夏令营的报名表,暗自斟酌了一番。
这些年,景城的发展动态他再清楚不过,犹家、宋家这几年大有独占鳌头的趋势,对于这几家的内部结构,祁嵘也打听得分毫不差。
这次回国,也是因为这个。犹家大小姐的名头在景城实在是响当当,相比于宋家刻板又单一的家庭,这个犹家倒是让他更好入手一些。犹立伟虽说对这个女儿头疼至极,可毕竟是发妻生的女儿,不会过分苛求太多。
祁嵘了解过这位大小姐的所作所为,除去张扬的性子,只觉得和他那几个纨绔弟弟大同小异,耳根子软得很,都不用他挑拨离间,随便说几句就自动找上门了。
刚交完报名表,祁嫣就打电话过来了,软乎乎道:“哥,我想吃日料。”祁嵘不会拒绝她的要求,自然订好了餐厅。
日料店里人不多,祁嵘接了祁嫣到订好的座位上就餐,小姑娘苦着脸和他抱怨学校的事,三文鱼片却一口不落地往嘴里塞。
“哥,我去下洗手间。”祁嫣不等他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座了。
祁嵘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手机,远处的一道女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年轻女生眉眼凌厉至极,不满地呵斥着服务员:“一道菜也能上错,你们服务生都是干什么的?”紧接着,服务员便不停地道歉。
祁嵘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那张脸,和他调查过的照片上的人一摸一样。
犹夏。
他暗念这个名字。
“哥——”对面座上,祁嫣喊他。
祁嵘立即看向她,笑:“好了?”
祁嫣脸有点红,但还是解释:“遇到点小状况,幸好有好心人。”
“嗯。”
他一边回应完祁嫣,一边小心瞟向某个方向。似乎是问题解决好了,动静也小了很多,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了。
不过没有关系,还有个夏令营。
启程那天,祁嵘上了大巴车。
前面有几个女生小声议论着他,看到他旁边空着位置,推搡着走过来,扭扭捏捏询问:“同学,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祁嵘笑着拒绝:“不好意思,有人了。”
女生暗叹可惜,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祁嵘偏过头,像守株待兔一样,随时关注着车上的动态。而犹夏也如他所料,缠着那个叫宋晔行的男生上了车,后者即使冷着一张脸也是目光的聚集之处,刚刚屁股坐下,一个不怕生的女生就抢占先机,坐到了他旁边。
这一坐就踩到狮子尾巴了,犹夏气得不行,怒气冲冲叫那女生让开。
女生唇齿相讥:“同学,这是公共汽车,我坐哪里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犹夏当场就要把那个女生拽起来,祁嵘径直走到她身后,极有分寸地按住她的双肩,发声:“坐我那。”
她立马回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祁嵘微笑着解释:“同学,我那里没人,坐我那里吧。”
犹夏迟疑地点了点头,看到坐在座位上戴着耳机一动不动的宋晔行也来了火,赌气同意,然后顺势坐在了祁嵘旁边的座位上。
“谢谢你啊。”犹夏懒洋洋的,听不出来几分谢意。
祁嵘:“不用。”
夏令营的生活倒是多姿多彩,毕竟有这个犹大小姐的搅局,祁嵘每次都能看见宋晔行铁青的表情以及私下同学对她的讽刺,不过她本人倒是乐此不疲,每天变着花样送“惊喜”。
他也没闲着,每次看到犹夏都是友好地打招呼,对方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直到夏令营结束,犹夏又坐在祁嵘旁边的座位上,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我发现你这人脾气是真的好啊,那些女生整天缠着你也不见你发脾气。”她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不像我,宋晔行每天像快冰一样,捂都捂不热。”
祁嵘温声:“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么火热的追求方式吧。”
犹夏剜了他一眼:“你嘲笑我?”
祁嵘没见过这么直球的女孩,就算是在国外,人家直来直去也不会死缠烂打,像她这种女孩,倒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听到犹夏的话,连忙解释:“没有,我就是分析一下。”
“······”犹夏翻了个白眼,不过看他还算比较顺眼,便主动提出,“你有微信吗?咱俩加个微信?”
祁嵘的“温水煮青蛙”的确奏效,不过他觉得自己需要加快进度了。
他在公司如鱼得水,已经引起祁母的警惕了,祁父的态度也不明朗,他手中的东西太虚,除了他私下的笼络人心、见不得光的勾当,其他方面他也必须采取行动了。
犹夏现在俨然把他当作知心好友,他得挑明对这位大小姐的意图,否则日后关系破裂、场面会更加难堪。
祁嵘主动请她吃晚饭,后者一面切着牛排一面对他表示膜拜:“你说的那些真的有效诶!我感觉宋晔行有点喜欢我了。”
祁嵘笑而不语。
犹夏差点就要冲他举杯,苦恼道:“我都数不清欠你多少人情了。”
“······”
“犹夏,我听说伯父娶了妻,还带了一个儿子,”祁嵘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说起这件事时也是一脸的小心翼翼,“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比较担心你的状况。”
犹夏听到这个就吊胃口,咬牙切齿:“你听说得太迟了!”
祁嵘明知故问:“怎么?和家人相处得不太愉快?”
“他们占着我家,每天还假惺惺地关心我,恶心死了!”犹夏愤怒地诉说着他们的罪责,说到最后,嘴里的牛排都索然无味,干脆放下了刀叉。
祁嵘认真地聆听着,等犹夏停下理气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陈述:“犹夏,我和你一样,也很恨我的家人。”
犹夏听说过他的惨状,眉毛皱成一团,仿佛他们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可是在对方眼里,根本无法有感同身受。
“我听说一句话,人的命运一直掌握在自己手中,”祁嵘朝她发出邀请,“怎么样?要不要试着信我一次?信自己一次?”
犹夏愣住了。
“与其摸索那些看不见的机会,倒不如自己抓住自己的命运,站在最高点俯瞰所有人。”
“我会让你知道,我们有多合拍,多离不开对方。”
“而能让你获得这一切的,只有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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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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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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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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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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