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梦境之后>倒霉律师
  陆云锦被带到了这家警局的拘留室内。因为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主动招认,局里甚至没有来得及给她申请下来逮捕证,之后的司法流程也需要时间准备。所以今夜,陆云锦不得不暂时在警局公用的拘留室度过一夜。

  陆云锦进去的时候,拘留室内已经有了几个人。一个体型彪悍靠墙站立的年轻女人,看见陆云锦进来,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一个穿一件格子衬衫,染着满头红发的十几岁女孩子蹲在墙角,正在无所事事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甲。还有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女人,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陆云锦看了看四周,在中年女人的边上找了个空地坐下,那个体型彪悍的年轻女人吓唬人似地冲她挥挥拳头,她本能地一缩,挨到了中年女人的身上。

  女人缓缓睁开眼,看到陆云锦的眼神好像是饿狼看到了肉,手也不老实地在陆云锦身上摸来摸去:“姑娘,你,是一个人么?”

  陆云锦尖叫了一声,不远处的两个警察呵斥了她们一句,让她们保持安静。

  这时,红发女孩儿站了起来,说:“琪姐,你别逗她了,你看她像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么?”

  说完就把陆云锦拉到自己的身边,低声说:“这女人慈眉善目,其实比那个大个子吓人多了,她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年轻女孩,肝够好,贵。”

  陆云锦吓得一哆嗦。

  女孩又看了看那个还在冲陆云锦挥舞着拳头的大个子,说:“这姑娘其实人很好,赚的钱都买了hellokitty,出门在外故意惹事儿,是为了不让人看扁自己,怕受欺负。”

  陆云锦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了女孩衬衣上被扯掉的扣子上。

  “噢,这儿开了,不好意思。”女孩儿咧开嘴,冲她笑了笑,看起来面貌清秀,陆云锦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这一行儿,不在乎每次拿到的手机有多贵,关键得跑得快,今天跑慢了,就到这儿来了。”

  陆云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女孩儿看她依然不做声,用手指捅捅她的胳膊说:“喂,那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陆云锦没说话。

  “她们这种人到这儿来,”中年女人突然开腔,“多半是重罪。你见过几个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女人是跟我们一样,为了讨口饭吃被抓进来的。你看她手上那个表,这个牌子我知道,贵着呢!”

  陆云锦的左手上,带着一只卡地亚的钻表,正好盖住了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那我就更好奇了,”女孩儿来了兴趣,双手环膝,歪着头看着陆云锦,“你这样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到这儿来了?你家人不来捞你么?你们这种人家不都有个操心的老爹和一个爱哭的老妈么?”

  她满不在乎的语调刺痛了陆云锦,她挑衅似地盯着那个女孩,用冰冷的声音说:“我父母都不在了。所以没有什么操心的老爹和爱哭的老妈会捞我出去。我杀了人。”

  整个囚室安静了下来。

  半晌,女孩儿才拽拽陆云锦的袖子:“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进来了,就什么都不要想,这里自然有这里的流程,会有人帮你办接下来的事情。反正进了这里,事情就不由你自己做主了。”

  接下来果然如她所说的一样,凡事都不由自己做主了。

  陆云锦在囚室里待得百无聊赖,有人送饭来她就吃,到点了她就睡,对于好吃不好吃、床硬不硬之类的问题完全没有一点抱怨。

  她已经对自己的生命无所谓了,既然认了这个罪,那等待着她的无非是漫长到毫无边际的牢狱生活,或者干脆一死,在认清这两点现实之后,她竟然觉得解脱了,好像一直悬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把剑终于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她再也不用时刻提心吊胆了。

  那个女孩一直观察着她,几次在陆云锦发呆的时候想要挑起话头。陆云锦没有心思搭腔,但她始终锲而不舍地和陆云锦搭话。

  “我跟你说,我觉得你不会死。不仅不会死,说不定还很快就会放出去呢!”

  她的话成功吸引了陆云锦的注意力。

  “为什么?”

  “因为我对这个地方了解。”女孩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可是老江湖了,在这里进进出出多少次了,在这附近讨生活的男人女人我差不多都认识,什么人会倒大霉,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不是那种倒大霉的人么?”

  “不是。”女孩干脆地摇摇头。“那种人,浑身都散发着戾气,别说警察要抓他们关起来,就算是我,也会绕着他们走。但你不是那种人。”

  女孩拍拍陆云锦的肩膀:“虽然你是个阔佬儿,但是你心不坏,那些坏心眼儿的阔佬儿才不愿意跟雯雯说话,但你不是。雯雯看得很准,从不骗人。”

  “你叫雯雯?”陆云锦问。

  “对我喜欢的人,我叫雯雯。对我不喜欢的人,我的名字可多喽,《白富美养成记》里的每一个角色都是我的名字。”琇書網

  陆云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雯雯也笑了起来:“对咯,笑一笑,但别笑得太明显,被警察觉得你犯了事儿还欢天喜地,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陆云锦点点头。在这里还能有一个像雯雯这样的朋友,自己真是太幸运了。雯雯看陆云锦坐回属于自己的那一片空地去,很快紧贴着陆云锦坐下。

  警局第二天查抄了一个洗浴中心,这会儿整个囚室里都是穿着紧身短裙的女孩,香水味一个比一个重,刺得陆云锦鼻子直疼。

  我可得看好这姑娘。雯雯想。这女人看起来心思简单,又家境阔绰。她心里很有数,一般这种家庭的女孩子,家里人就算只是为了面子,也会想尽办法把她救出来。

  如果这个女阔佬儿能够出去,那自己这回可就交了好运气了,她落难时拔刀相助的朋友求她找个好点的出路,她还能不答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女孩儿被判进去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说几句漂亮话、哄哄人开心罢了,怎么着都比在街上提心吊胆地翻人包强百倍。她已经看出来了,再不找个机会从这个盗窃团体脱身出去,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不是被拘留一下这么简单了。娘的,想混出点名堂,怎么就这么难呢?

  陆云锦进来的第三天下午,一个警察把陆云锦带了出去。她被安置在一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的会客室里,而她对自己即将见到谁毫无兴趣。

  她心里坠着一个铅锤,让她整个人都好像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提不起精神,对于自己的命运,也更是不关心。

  爱谁谁吧!生或死,她一点都不在乎。

  她就这么毫无精神地瘫坐在椅子上,直到大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当然不是卢天晟。陆云锦在短暂的失望之后暗自嘲笑自己傻,他既然会把录像带交给刘畅,就是打算和自己恩断义绝,期待他会出现,可不就是傻么?

  来人是一个男人,大概175cm左右的身高,好像有点鼻炎,一直在不住地抽动着鼻子。他往桌上放了一个公文包,仔细地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了出来:几张纸,一支笔,一盒印泥,一瓶药。他把空了的公文包内膛展示给警卫,随后举起药瓶晃了晃,说,“你们局长说过了吧?这女人有病,必须吃药。医院新开的。瓶子没开过。”

  警卫确认过他的包里再无其他物品后,关上门,出去了。

  男人放松似地吹了个不响的口哨,眉毛一挑,说:“陆云锦,我是张南,你的辩护律师。”

  陆云锦睁大了眼睛,自己什么时候请了个辩护律师么?这律师是什么人,他可靠么?这会不会是另一个什么自己看不出来的陷阱?这男人喜欢吹口哨怎么可能是个律师?

  天啊!陆云锦闭上眼睛,嘴角抽动,看起来像一个神经质的微笑。

  老天真是帮忙,看来这回我真是,死定了。

  她决定尽量不让情绪影响到自己,对着张南点了点头说:“你好,张律师。”

  张南仰坐在椅子上,前后轻微地晃动着:“我说,你就对我是什么来历这么不感兴趣么?”

  陆云锦摇摇头:“都已经这样了,谁来都一样。”

  “屁!我来就不一样!”张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算了,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是你放心,我保证让你好端端地出去。”

  “我现在的状态,还可能好端端地出去么?”

  “当然。”张南指指自己的脑袋。“小姐,我这颗脑袋可贵得很,但它现在在为你服务。没办法,谁让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举着大把可爱钞票的人们需要我帮助呢?”

  “我没钱。我结婚的时候签了婚前协议的。”

  “钱的事情自然不用你操心,”张南打断了陆云锦,“不过既然我收了人家的钱,你就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如何?你想不想让我帮是一回事儿,我帮不帮你是另一回事儿。”

  陆云锦强打起精神,告诉他刘畅是如何从家里搜出了那双作为凶器的高跟鞋,以及他是如何审问自己的。

  “他刑讯逼供了么?我听说有些人很有些手段,能够打得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留下一点痕迹。”

  “没有,他挺和善的。”

  “他威胁你了么?比如要是你不说就有你好看之类的?”

  “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呀宝贝儿!”张南脱口而出,随后发觉不妥,忙找补着说,“一般人都会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你确实招得太快了吧!”

  “其实我早就怀疑是自己,看了他的录像觉得更是自己了。”

  “是你又怎么样?难道是你你就得说真话么?”

  “谎言是这个世界上代价最大的选择。我累了,想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张南的眼中闪过了警惕的神色,“你是有自杀的念头么?”

  “曾经有过,几乎都死成了。”陆云锦微微一笑。

  “现在呢?”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活得太累了。”

  “这样。”张南若有所思,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什么,然后把几份文件推到陆云锦面前。“你现在不太方便处理自己外面的事情,所以你需要一个全权委托人来处理你的个人事务。你打算委托谁?”

  卢天晟。陆云锦的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依然是卢天晟那张很少有笑容的脸。不行,他已经放弃了我。陆云锦摇摇头,说:“张晓芸。”

  “好。那你现在写下来,你委托张晓芸女士处理你的所有事务,她的决定等同于你自己的决定。”

  陆云锦很快写好了这张授权书,并在上面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然后,这是你的药。”张南递给她一个白色的瓶子,瓶子上的标签是她平常熟悉的药名。“你的药不能停,我看你现在精神不好,估计跟没有吃药也有关系。一会儿出去了我就让人给你一杯水,吃了药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出庭的时候见。”

  陆云锦手里拿着药,发呆了好一会儿。只两天的时间,卢氏大宅里那安逸的生活,就已经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谢谢你,律师。这药,是卢天晟给你的么?”

  “咳,他怎么有空管这些小事。我去你家帮卢天晟先生拿文件的时候,赵姐给我的。”

  “噢。”

  两个人干坐了一会儿,张南看陆云锦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那今天先这样。他们的逮捕令马上就下来了,你在这儿估计暂时回不去了,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点东西来。你放心,我是全城最贵的律师,我以人民币发誓:毛爷爷在上,我贵,自然是有我贵的理由。”说完拉开门,转身出去了,警卫随后拿过来一杯水,陆云锦把药吃了下去。

  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陆云锦想。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坐牢是一定的,说不定还会把命也搭上。

  她觉得自己心里的石头,似乎又重了一点。

  回到牢房,陆云锦发现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还好好的雯雯已经痛苦地躺在地上,腿上依稀可见不少青紫色的痕迹。她心里一紧,忙问雯雯是怎么回事儿。

  她咬着牙小声说道:“不要紧,那堆人里面,有几个老熟人。”

  昨夜那群被临时收押的小姐里,有一个女人嚣张地瞪着雯雯和陆云锦,五个手指上满满地带着各种尺寸的戒指,梳着一头脏辫儿,头顶用一块鲜红的头巾打着结。

  虽然她是一个女人,但却有一双最恶毒的男人才会有的眼睛,正放肆地上下扫视陆云锦,好像用目光把陆云锦从内到外摸了个遍。

  要躲着她点。陆云锦被那目光逼得本能得往后一缩。

  陆云锦看看蜷缩在身边的雯雯。警察们并没有过来,估计是在最激烈的时候他们已经处理过了,她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恶斗之后留下的痕迹而已。雯雯应该是被踢了几脚,蜷缩着身体,腹部好像很疼。

  陆云锦想起刚进来时雯雯对自己的关怀,一股勇气慢慢又回到了胸膛。

  “喂,我说你,你要是再动我妹妹一下,我绝不放过你。”陆云锦的声音不大,但整个牢房里的人都听到了,大个子女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那个曾对陆云锦上下其手的老女人,则从嘴边哼出了两个几乎听不到的字:“有种。”

  那嚣张的女人明显听到了陆云锦的话,她嘴角单边上扬,朝陆云锦走了过来:“你?你是觉得有警察在就没人敢动你么?”

  “我是说我妹妹,你离她远点。”

  “妹妹?这骚货还有姐姐?噢,让我闻闻看,果然是骚得一个味儿。”女人翻了个白眼。“那好,以后我不动她,她以前欠我的,都算到你头上来怎么样?”

  陆云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雯雯这是欠了人钱了。

  “她欠你多少钱?”

  “看口气像个阔佬啊!”女人眯着眼睛,对陆云锦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多,也就三万多吧,我跟你说,最好别护着这妮子,到时候小心伤心又伤钱啊!”

  “护不护她是我的事儿,不用你管。”陆云锦说着,把左手腕上的表摘了下来,“这个表售价是十万,你拿到二手店去卖了,四万肯定是有的。”

  女人用狐疑的眼神看着陆云锦:“水钻表?值这么多?逗我吧你!”

  一旁看着的中年女人忍不住插嘴说了一句:“我说你眼瞎啊,卡地亚!这是正经卡地亚,卡地亚有他娘的什么水钻表!这是真钻!”

  女人狐疑地接过陆云锦手上的表,冲着雯雯扬扬,说:“算你妮子运气好,在这儿也能遇到贵人。”随即冲着雯雯啐了一口,便回到她的同伴身边,和她的同伴悄声说着什么,还不时往陆云锦这边看两眼。

  雯雯拉着陆云锦:“谢谢!谢谢姐姐!我……我会努力还给你的!可能要花些时间,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说着她强行把自己脖子上的一条链子挂在了陆云锦脖子上,“这是我这会儿最值钱的玩意儿,镀金的,你先收着,算是个信物……”

  “不用,真不用……”陆云锦推搡不过,最终由着雯雯把链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先躺着吧。我在这儿呢!”陆云锦随后在她的身边坐下,像是一只守护着蛋的老母鸡,警惕地望着对面那伙人。

  我比自己想得要强大和坚强,她想。陆云锦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做过的那些冒险:

  在姥姥家的北方老宅里,她攀爬过整个院子的孩子都不敢攀爬的槐树,在枝头把一树槐花晃下枝头,树下的人们为她的每一个动作欢呼,之后的家传槐花宴上,她总能作为小功劳臣分到一大碗。

  她坚持两年终于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劝她和亲戚家的孩子一样,找一个一般的大学上几年,然后早早嫁人算了,但她不。

  她为了爱情和林君复重返f市,每个人都在送别的时候长吁短叹,说她放弃了太多,她却潇洒地挥挥手,说为了爱情,自己可以是最勇敢的斗士。

  我比自己想得要强大和坚强。

  守护着雯雯的陆云锦,仿佛突然变成了那个多年前,在太平间痛哭后,独自守护着父母遗体的女孩。她的眼泪已经流尽了,那次她守护的是注定要失去的东西,而这一次,她守护的是一个比自己更加年轻的生命。

  那个在她心里拖着她不断下坠的铅锤,像是被人系上了一个彩色的降落伞,开始减缓了下坠速度。

  陆云锦一直守着雯雯,直到晚上才朦朦胧胧地睡着。雯雯这些女孩犯的不是重罪,关不了两天的,只要自己守过这一两天,她自然就没事儿了。可她还是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一直灯火通明的警察局突然迎来一次大规模停电。在整个警察局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陆云锦感觉到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的身上猛击了一下,旋即有人开始从她的手指往下撸她的结婚钻戒。

  她尽全力反抗着,但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扭打中她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撕开了,有锋利的长指甲在她的皮肤上掐着。她身上疼,心里愤怒,很快头疼得也要裂开了。好像有什么人在她的脑袋上开了个洞,再把一根长铁丝伸进她的脑壳里反复搅动,她觉得自己身体瞬间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清醒而惊恐的自己,一半是癫狂而无端喜悦的自己。

  她的手指触到了什么东西,连忙抓住它扔了出去,同时用最大的力气踢打每一个冲到她面前的黑影,她的嘴似乎被松开了,她抓住机会连续不断地大声尖叫,还狠狠咬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一口。

  噢,我是美人鱼!癫狂的她在说话。美人鱼的叫声能够震碎玻璃,然后王子就会来接我了!美人鱼!美人鱼!

  她听到无数嘈杂的声音朝她涌来,无数支明晃晃的手电筒朝她晃动着,很多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朝她冲来,有人在喊“别打啦”,她怎样也赶不走他们,于是她只能不断尖叫!尖叫!尖叫!

  陆云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意识。现在是几点?她的第一反应是去寻找钟表,但除了她躺着的这一张床之外,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房间里光线很暗,四面都是暗灰色的软包墙壁,一扇有着栏杆的小窗开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

  我这是在哪儿?她想。还是说我其实还在梦里,还没醒?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这一定是一个最枯燥的梦。没有闹钟将她从梦里惊醒,她只能枯坐在小床上,怔怔地望着小窗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有人来了。

  张南还是那副容光焕发的浪荡样,站在门口冲着穿病号服的陆云锦挑挑眉毛。他得意地看着陆云锦,这可是他的杰作啊!

  突发精神病这一招,估计没几个人能像他用得这么娴熟了吧!那位批准他把药丸带进来的局长估计做梦也没想到,尽管看起来没有开过封,但其实他那天带来的药丸是被换过的,和陆云锦之前一直用的药物相结合,就会引发强烈的副作用,有人会突发癫痫,有人会暂时失去方向感,而陆云锦这种有精神分裂前科的,出现急性精神分裂是最可能的情况。

  眼前这个女人,已经瘦得皮包骨,穿在病号服里晃荡得像是一片秋天的树叶,要不是有警局里的录像为证,估计谁也不信她需要五个警察和数根电棍才能被勉强制服。女人,发起疯来果然比老虎还厉害。

  虽然那个局长听说出了她这件事摔了好几个杯子,还指天指地地发誓,再也不和张南来往了,但张南心里无所谓,随他便。出了局长的办公室,张南就吹了吹口哨,拨通了移民中介的电话。

  老子的移民已经办下来了,有了这个案子的这笔钱,伟大的人民币保佑,我就要去加拿大和北美妞儿一起滑雪啦!

  他走到陆云锦面前,试探似地拍拍她的肩膀,陆云锦抬起头,仰着一张苍白消瘦的脸。

  “张律师。”

  “不错,认识我了。治疗效果看起来很好。”张南满意地点点头,在陆云锦面前蹲下,说:“我是张南,你的律师。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到这儿来的么?”

  陆云锦艰难地在大脑中搜索着,隐约回忆起卢家的生活、刘畅的审讯室、那间关了太多女人的牢房、张南和那瓶药,以及在自己癫狂的瞬间,那些从眼前飘散而过的七彩幻像。

  “你,想起来了?”张南问。

  “算是……算是吧。”

  “那我们就可以办正事儿了。你病的这段时间,我可替你办了很多事儿。”

  张南一边掏文件,一边对陆云锦说:“没事儿,那些治疗经历你想不起来也没事儿,反正也算不上什么甜美的回忆。忘了正好。你需要知道的是,在你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法院已经下了判决。这是判决书。”

  哦对了,自己杀了人。张南递过来的那张纸似乎一下子变得有千斤之重,陆云锦接过来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看清了上面的判决声明。

  这判决声明的关键点有两个:不负刑事责任,强制精神治疗。

  这几个简单易懂的文字在陆云锦脑子里突然成了一纸天书,她觉得自己怎么都弄不懂其中的意思。这是说她被没罪了么?她不用坐牢了么?还是她看漏了什么?

  “没看懂?这判决书的意思是,你被鉴定在林君复一案时丧失完全行为能力。所以你没有刑事责任了。但是要在精神病院强制治疗。”

  “我没罪了?”

  “不是没罪。”张南不耐烦地解释说。“是没有刑事责任。你不用服刑了,但是要接受治疗。”张南拍拍她的肩膀说:“宝贝儿你要加油啊,治好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可以出去了!这句话犹如一道光,一下子照亮了陆云锦的生活。她望着那扇小窗,那里不仅有光,还有未来生活的希望。

  “我会好么?”

  “会好的。”张南鼓励地说。“那我先走了,你安心治疗,争取早日出院。卢先生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陆云锦听到卢天晟的名字,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一样,怔怔地坐在床上不动了,两行泪沿着脸流了下来。

  她不想回去了,再也不想回去了。

  张南出了病房,冲几个熟悉的医护人员打了招呼,心情轻松地朝门外走去。

  这次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诱发陆云锦的间歇性精神病本来只是为了给她减点刑,但没想到陆云锦在发病前正好遇袭,和他提出的陆云锦被林君复袭击突发精神病的说法不谋而合。这妞儿还真是有一手儿啊,咬烂袭击人屁股的做法也真是绝了!

  张南想到这儿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卢先生活动的结果,还是陆云锦被袭后发疯的场景太让人印象深刻,最终陆云锦的司法鉴定结果显示,她在林君复遇袭时没有自主行为能力,她被免除了所有刑事责任,直接住到了精神病院。

  张南打定主意,等一会儿见到卢先生,要问他额外要点服务费,自己简直他妈的就是一员法律界的福将啊!

  他哼着小曲,从医院的大门走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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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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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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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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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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