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情。”刘畅一坐下,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被抛弃的感觉肯定不好,尤其是你和林君复这么多年的感情。再见面下狠手,也是难免的。是不是?”他看了一眼陆云锦,声音里带着哄劝的味道:“只要主动自首,我相信法官在判案的时候也会充分考虑这个因素,不会判得太重,这样我们也都好做了。”m.xiumb.com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说得是很合理,但这不是我的情况。”
“那你的情况是什么?”
“我的情况是,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云锦用胳膊肘把自己支撑在桌子上,双手捧脸,抽泣了起来。
刘畅也并不劝她,任她自己哭累了停下,继续慢悠悠地说:“做警察这一行,最有趣的就是会见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我入行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些见识,说话不至于没谱,你猜猜看,我接触到的杀人犯里,哪种人最多?”
“我不知道……我不是杀人犯……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好,你不用说,你听我说。普通人大多觉得杀人犯都是那些满脸横肉的人,在机场火车站重点盘查的也都是这样的人,但我告诉你,真正能下得去狠手的,恰恰都是那些看起来非常冷静而无害的人。他们可能是金牌基金销售员,可能是冷静的财务,也可能是滴水不漏的家庭主妇。能决定夺走一个人的性命,要么是情急之下,要么就是心思细密,不然断然是成不了事的。”
“您是说,”陆云锦抽泣着,看着刘畅的眼神很是不解,“我心思细密?”
“我觉得你就很心思细密啊!一个孤女,被相恋9年的男友甩了之后,能火速搭上f市本地第二大地产商的少爷,这不是心思细密是什么?”
陆云锦怎么可能忽略他话里的弦外之音,顿时勃然大怒,声音嘶哑着喊道:“我和卢天晟是高中同学,我们是偶遇!你这是血口喷人!”
“你要是没问题,我再瞎喷也喷不脏你。就怕你别有用心,自己还不承认。”
陆云锦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个刘畅根本没打算听自己好好说,而是早就从心里认定了自己就是凶手。她开始在心里反复回想,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个刘畅,上次在办公室,明明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为什么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没有要杀林君复的动机呢?”陆云锦看着刘畅,刚擦干泪的眼睛里又有泪水在打转。“不管他怎么对我,毕竟他是……他是我曾经最爱的人啊!”
尽管睁着眼,林君复的笑脸还是在陆云锦的眼前回闪着。陆云锦!我爱你!林君复在校园的操场上大喊,连夜跑的同学们都忍不住朝他们这里多看了几眼。陆云锦被林君复抱着在操场上转圈,整个人都是眩晕的,她心里像是住着一千只扑腾扑腾的蝴蝶,携带着她美好的憧憬朝天空飞去,当时的她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未来他们的房间里应该用什么样的窗帘,摆什么样的床,生几个孩子……
陆云锦牙咬着嘴唇,瞪大了眼睛。不要哭,坚强点!陆云锦在心里反复对自己如此告诫着,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把她的手背打湿了。
“哭是没有用的。”刘畅不为所动。“实话告诉你吧,我之前也没想到你用的凶器竟然是一只高跟鞋。林君复脑袋上的伤口小得蹊跷,不是一般的钝物击伤,我们已经对比了伤口尺寸,你这高跟鞋的鞋跟大小和伤口分毫不差,纯银浇筑的鞋跟因为自重大,在近距离内只需要相对小的力道就可以造成重大挫伤。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愿意交代的。”
“有那鞋子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说得好。不愧是快线传媒看重的人。我们通过国际刑警的渠道得到了那个品牌的客户名单,那个品牌每个男人一生只能用护照买一次,记得么?那个品牌推出限量版至今只有3年,共推出过3000双鞋子,这3000个顾客名字里,只有林君复一个人是f市的。”
“那f市的女人就没有可能通过其他地区的男人得到这个鞋子么!f市里难道没有跨国恋情的女人能通过别的国家的男人得到这个鞋子么!天底下的事情难道你都知道么!”
“这个想法在我拿到新的证据之前可能不还成立,但如今我有了新证据,你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这个罪名了。”刘畅对陆云锦的问题似乎有备而来,他冲着单面镜挥挥手,整个审讯室的灯灭了,门外有个警察拿进来一架小型的幻灯播放机和两个小音箱。洁白的墙面上很快出现了陆云锦和卢天晟在书房里的画面。
“还记得这个么?”刘畅指指墙面。“这是几天前卢天晟对你进行催眠时的录像资料。你在催眠过程中,明白无误地交代了自己对林君复的恨意以及当时的情况。”
“不可能!卢天晟告诉我,我在催眠状态下跟他谈论的是什么大白球、小黑屋,他说这些都是我对失忆的应激反应,非常正常!”
“这是他告诉你的?为什么他说什么你都信呢?”刘畅露出了一脸惋惜的表情。“你知道这录像带我是怎么拿到的么?是他主动交给我的。要不怎么说,你是个傻姑娘呢!”
刘畅按下播放键,录像中陆云锦很快进入了催眠状态,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卢天晟拿着记录本在旁边问道:“现在告诉我,你在哪里?”
“这里很空旷,好像是一个什么废弃的地方。远处能看到一些车床什么的。”
“这里是废弃工厂么?”
“我猜,是吧。”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是来找什么东西,还是见什么人?”
“我来见……他来了。”
“谁?谁来了?”
“林君复。他要我晚上来这里和他见面。”
“你现在看见他了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看到我很高兴,但很快他就生气了。”
“为什么?”
影片里的陆云锦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她眉毛皱了起来,试探似地问:“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我是你的医生。”卢天晟平静地回答。“我问这些是想帮助你。”
“噢医生,恐怕你帮不了我了。”
“为什么?”
“因为他太生气了。他生气我离开了他。他……啊……他按住了我肩膀,我起不来……”
躺椅上的陆云锦抖动了起来。
“放松!我是你的医生,我在照看着你!你不会有危险的,深呼吸!”
“我掰不开他的手!”
刘畅突然停下了影片,直勾勾地盯着陆云锦说:“三年前,我们警局曾经接到过一个关于家暴的求助电话。那个报警的女人在电话里哭着说自己被男朋友虐待了,男朋友用打火机的防风网在她胳膊上烫出了好些个水泡。我们的接警员请她留下自己的家庭住址,那个女人只惊恐地说了一声‘他来了’,就迅速挂断了电话。接警员没有地址不会随意出警,于是就在接警记录上写了一条:打火机防风网烫伤。然后你猜我从你的住院记录里找到了什么?”
刘畅紧接着在陆云锦面前甩下了一袋文件。“你的身体检查里面显示,你是瘢痕体质,所以很容易留下疤痕。除了你左手腕因为自杀留下的疤痕外,记录显示,你的左臂上还有一大块长方形瘢痕,为了对比形状我还专门去买了个zippo打火机,用防风网的大小对比了一下,你猜猜,又怎么着了?”
说完他自己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大笑了起来,只留下表情木然的陆云锦盯着桌面。
他说的没有错,那次是林君复用防风网烫伤了自己,但他那次是失手,“爱的签名”这个变态主意还是自己从书里看来的,自己也是疼疯了才会打电话报警的,但很快就意识到不该迁怒林君复,便挂了电话。
这和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啊,问题的答案这么明显,你怎么还想不起来啊!”刘畅看她不说话,不可思议般瞪着眼睛,“怪不得卢天晟要给我这卷录像带啊,看来你确实是如他所说,药吃得多了,脑子都不好使了,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罢了罢了,我来告诉你吧!林君复有虐待你的前科,你们3月5日晚约在废弃工厂见面,然后你们发生争执,林君复对你痛下狠手,你情急之中抓住高跟鞋敲烂了他的脑袋!得了吧,这逻辑太简单了,别装作你想不起来了,你在被催眠时不是说得一清二楚么!”
说着,刘畅再次点开了录像的播放键,录像里,陆云锦正在激烈地挣扎着,嘴里大声说着什么,卢天晟试图想要唤醒她,却始终没有成功。
“我会去把这个瘢痕磨掉!找最好的整容医院!”
“什么爱的瘢痕,你胡扯!你根本不爱我!你在我胳膊上签名了为什么还和别的女人结婚?”
“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我结婚了!你疯了……你疯了!……去死吧!”
刘畅按下了停止键,总结似地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用高跟鞋也是慌乱之中情急下的选择。法官也会考虑到这一点的。”
这是真的么?陆云锦的头深深埋在胳膊里,大哭了起来。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情急之下杀了林君复是么?但为什么连卢天晟也要背叛自己,他不是说过要永远保护自己么!
陆云锦紧紧咬着嘴唇,不知不觉嘴唇边已经咬出血来了。她这会儿已经哭得没有了肌肤的痛感,整个人被犯罪后的愧疚感和被人背叛的疼痛感所包围了。
她边哭边喊:“卢天晟为什么要把这个录像带给你?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他是我丈夫,为什么一点不帮我!别跟我说他喜欢大义灭亲!”
“这么说,您是承认了?”刘畅赶忙招呼一位警官进来做笔录。“案发过程是怎样的?”
“大概……大概就是您说的那样吧!”陆云锦只顾着哭,根本没有心情回答刘畅的问题,断断续续地说:“我想不起来……如果我当时受到攻击,用高跟鞋打他是非常可能的。”
“没错,而且我们还在您高跟鞋上采集到了废弃工厂的土壤样本。现场还有一些不完整的高跟鞋鞋印,看花纹应该是您的这一款。”
“那可能就是我吧!”陆云锦心烦得要命,那股曾经诱惑她割断自己静脉的情绪又开始在她血液里蔓延。
怎么还没结束?她想。怎样才能让这一切结束?是不是我死了,这一切就能结束了?卢天晟也背叛了我,我果然如那些网络评论说的一样,是个不值得祝福的女人,虽然我也并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但如果每个人都认为我错了,好,那我就错了吧。
“好。如果你也认可了,这事儿就好办了。”一个警官把记录好的笔录送到她面前,扶着恍恍惚惚的陆云锦的手掌,在笔录上按下了一个手印。
刘畅一点头,警官立刻带着陆云锦出去了。刘畅走出审讯室,对着单面镜所在的办公室看了一眼。
记笔录这会儿,全警局都出去学习,反正嫌疑犯已经认罪了,这就是一桩已经毫无新意的结案的案件了。所以难怪,这会儿单面镜后面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连那个记笔录和关灯的小警察也已经下楼去给笔录存档了。
然后,他再次回到了审讯室,从里面反锁上了门,继续按下了播放键。
“……去死吧!”陆云锦说完这一句,整个人突然瘫软在躺椅上。
“云锦,云锦你能听得到么?”
“我能听见。”
“你现在在哪儿?”
“一间小黑屋里,四周都是黑的。”
“不用怕。你用手摸摸自己的口袋,那里会有钥匙。”
……
刘畅在审讯室里点燃了一根烟,青色的烟雾环绕在整个房间里,在幻灯机的光线和烟雾的双重作用下,刘畅看起来样子颇为诡异。
“陆云锦啊,你也真是傻!”刘畅喃喃自语道,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他的脸也在幻灯机的光线下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催眠材料不能作为司法证据,而且,你在催眠里什么时候又真的承认过自己是凶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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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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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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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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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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