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吴芄芄和唐文起求见的时候,范言玉倒是和颜悦色,待见到月镜先生后,吴芄芄便明白原来她和颜悦色是已然暗中递了小话。
月镜先生不愧本朝贤士之名,大约五十多岁年纪,清癯风雅,不过从他精心打理过溜光水滑的发髻和美髯,以及素色如仙的衣衫来看,倒是颇重视形貌之人。
“我听言玉讲,二位贤侄昨日已到客栈,”月镜先生微笑着说话,嘴角的胡须也跟着翘了翘,“老夫还打算一会用过早饭便往前边去瞧你们,你们倒是先来了。”
让师长挪尊步来见晚辈,吴芄芄和唐文起可当不得这个殊荣,二人忙垂首告罪,“原本昨日就想着来拜见先生,只是我二人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容色不佳,贸然拜访先生,恐有失礼之处。”吴芄芄含着谦和笑容娓娓解释,“因而便私心想着等第二日一早,我们精神抖擞来拜见先生,既不污先生的眼睛,也不堕咱们书院的名声。”
月镜先生打量她两眼,“贤侄所言倒是有些道理,现在可在上舍读书么?”
吴芄芄刚想说自己才疏学浅,唐文起已然插了话道:“他年纪还小,现在在内舍读书,不过他已被尹超然先生收入门下。”
“哦?”月镜先生不由大感意外,“你是远之的徒弟?他不是从来都不肯收徒的么?”
“承蒙师父错爱,怜我向学之心,这才收我为徒。”吴芄芄适时露出羞赧之色来。
“也好,他孤苦小半辈子,有个徒弟也不错。”月镜先生脸色渐渐柔和起来,倒是随侍一旁的范言玉浅笑有些僵。
“他是远之的徒弟,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来历?”月镜先生饶有兴味的看向方才楞冲冲的唐文起。
“我爹是唐慎河。”唐文起大喇喇的咧嘴笑道:“这次就是他派我们来迎接您的。”
月镜先生上下扫了唐文起几眼,“那么端方雅正的一个人,竟有这样一个楞儿子,这下子可有他头疼的。”他说着竟朗声笑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一通寒暄过后,月镜先生便带着范言玉和两三丫鬟仆人跟随唐吴二人赴上去往谷远书院的路途。
“大姑娘,这书院怎么建在这么一个破地方?”阿宁扶着被山路颠的头晕眼花的范言玉靠在自己身上,语带不满的抱怨道:“莫非这书院穷的叮当响,买不起城中的地皮么?”
“莫要胡说,修在这样清净隐逸之处才是高蹈之风。”范言玉气短无力的轻斥一句,“这样的话上山之后可别再说,若是叫人听见,还笑话我范家见识断呢。”
阿宁乖觉的应了一声,从旁边的矮柜里取出一枚半手掌大的小玉盒,她一拧开一股清凉怡人的薄荷味道便散满车厢,拔下银簪轻挑些乳膏出来,为范言玉抹在太阳穴上,“贵妃娘娘送给您的膏药果然好用,奴婢单闻见些许气味就精神了许多呢。”
“姨母向来疼我,”范言玉因着薄荷膏之效,稍微打起精神来说道:“可这次是我任性,着实叫姨母和舅舅为难,就怕姨母心里恼我。”
“贵妃娘娘和傅大人待姑娘万般疼宠,怎么会生您的气,”阿宁宽慰道:“再说无论怎样,您和九皇子的婚约也一笔勾销了,您以后都不用担心要嫁给他。”想起在她们面前尽显阴鹜的九皇子,阿宁仍心有余悸。
“不仅不用嫁给那个煞星,我还能再见到祁公子。”想起祁赡,范言玉玉容微红,眼中泛起星芒。
“是啊,您打起精神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吴芄芄本以为祁赡还要在家中逗留一阵,谁知才刚与月镜先生进了山门,就见祁赡立在鄂飞之后,与诸位先生和学子一同迎接月镜先生。
许是察觉到远处吴芄芄笑靥如花,祁赡柔了眉眼像是应和她一般。“没出息。”唐文起牵马立在吴芄芄身侧,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在说吴芄芄。
“大姑娘,他在朝您笑呢。”阿宁远远望了祁赡一眼,垂首与范言玉咬耳朵道。
范言玉羞的轻推了阿宁一把,心里却不由欢喜起来,等月镜先生与山长及诸位先生进去之后,她故意落在后面,扶风白柳一般仪态雍容朝祁赡慢慢走过去,“祁---”她充满柔情的呼唤就被一个朝气蓬勃的声音打断,“祁哥---”一个青衣身影越过她,兴冲冲的向祁赡扑去。
“祁哥,你怎么回来了?”吴芄芄说着喜气洋洋的挽住祁赡的胳膊,“我本以为还要等几日才能见到你呢。”
“还不是怕我不在书院的时候,你又莽莽撞撞闯下什么祸事,”祁赡宠溺的摸摸吴芄芄的头,眼角眉梢的温柔醉了吴芄芄,却酸了站在不远处愣愣看着眼前一切的范言玉。
“阿宁,他--他--他们--”她在霎时间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一眼看见吴刓成这个精致俊朗的少年就厌恶不已,因为她的祁公子竟然给他那样的笑容。
“祁公子,怎么不认识我们姑娘了么?”阿宁大声说道。
吴芄芄和祁赡停下了既热切又温情的交谈,祁赡目光中略带诧异,“范姑娘?这是?”
“月镜先生是咱们姑娘的堂叔公,大姑娘这次是奉老爷之名跟随月镜先生来书院的。”阿宁的语气得意洋洋。
范言玉在两人说话的当儿垂首整理了面上表情,抬首笑的温婉,“叔公年岁已高,言玉奉家父之名随侍左右,不想又遇见祁公子,太原府一别,公子别来无恙?”
祁赡本对范言玉无意,再加上他心中已然确定吴芄芄的女儿身,两人有了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因此言语间便显出些微疏离,他微一颔首:“范姑娘,许久不见。”
“范姑娘?”唐夫人听闻月镜先生带了女眷,忙带着丫鬟迎出来,“当真是我的疏忽,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范姑娘见谅,我已经着下人们去安排姑娘闺所,不如先随我回房小坐一会,如何?”
范言玉将隐晦痴缠着祁赡的目光收回来,“哪里是夫人招待不周,分明是言玉不请自来令夫人徒添麻烦。是言玉该向夫人致歉才是。”
唐夫人因没有女儿,最喜爱别人家里这样端庄灵秀的女孩子,见范言玉文文静静,越发欢喜,牵着她回房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范言玉也无暇再用那种沉沉的目光看向两人,倒叫祁赡松了口气。www.xiumb.com
“祁哥,我跟你说---”范言玉话还没说完,唐文起便拉起她胳膊要去后院,“文起,你做什么?”祁赡皱眉问道。
“大黄载你来回走这一遭,劳苦功高,你难道不给他喂点好吃的,再洗个澡?”唐文起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尽量放柔声音问道。
吴芄芄也算爱马之人,自觉唐文起说的颇有道理,便扯扯祁赡衣袖,“我去给大黄洗澡,祁哥你先回房去吧。”
“大黄?”祁赡觉得这名字十分陌生。
“是我---是唐文起替我在山下买来的一匹性情温顺的大黄马。”祁赡见吴芄芄说话时眼神微微朝唐文起一瞟,唐文起像是会意什么一般应声道:“对,是我替他买的。”
祁赡心中两人有异,却不点破,只点头道:“那你记得早些回来。”
吴芄芄告别祁赡和唐文起朝后院走去时,却想到祁赡临走时看她眼神怎么像丈夫盯着出去偷人的妻子。
范言玉安顿好之后,虚以委蛇的同唐夫人说笑了一通,送走唐夫人之后就冷下脸来,“阿宁,取一把铜子儿出去和人聊会大天,给我问问这吴刓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怎么会和祁公子那么亲密。”
阿宁迟疑道:“大姑娘,吴公子毕竟是个年少,不过像是小孩子与兄长亲昵些罢了,咱们何不笼络他,让他为咱们所用?”
范言玉冷冰冰横她一眼,阿宁立刻噤息不再多言,“管他是什么玩意,让祁公子那样爱重他就是不该。”范言玉说着卸下头上的玉莲钗磕在几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阿宁当下便福了一福快步向外走去,她能在范言玉身边呆上五六年靠的就是听话又会看眼色。
大约傍晚的功夫,阿宁才步履匆匆的回来,“都打听清楚那吴刓成是什么来历了?”
“吴公子是今年六月份才上山读书的,书院的人只知老家是浙江嘉兴,其他的父母家世却一概不知。不过大约是家中有些势力,才刚上山就敢与山长的小公子顶牛,平日里也是财大气粗的模样,后来又拜了尹先生为师,越发在书院横着走了,平日里学子们都不敢惹他。”
“既然才上山两三个月,怎么就与祁公子那般要好?”范言玉一面对镜描眉一面问道,她一会要去赴唐夫人的晚宴。
“谷远书院是两人同居一舍,吴公子自上山后就与祁公子共居一室,两人又颇合得来,因此十分要好。”阿宁压住心跳语速略快的答道。
果然她话音刚落,范言玉手里的眉笔便啪的一声砸在她头上,“共居一室?怪不得那么要好---好的那样旁若无人---”范言玉的声音里充满让阿宁有些不可思议的嫉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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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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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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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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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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