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骤变,外头人声依旧鼎沸,香烛的香味弥散在大街上,一身素白姜涣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如同大海之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无人注意,也无人在意。
一年四季轮着转,姜涣又转回到了原点。
喧嚣声中,一个脚步声悄然地跟上了姜涣,不出十步,姜涣悄然察觉到,却未当场戳破对方的身份,而是脚尖一拐,走到阴暗僻静的小巷子里。
那人紧跟上去,姜涣大步流星向前走,渐渐远离了人声,跟着再拐进更深的小巷子里。脚尖一点,飞上了屋檐。
那人拐进了巷子,却没看见姜涣的身影,当即反应过来,暗叫声道:“不好。”
这时后颈蓦然被人扣住,那人抽出腰间的软剑向后推去,姜涣猛然收手,掸了掸衣袖,“看来还是练家子了。”
四周光线昏暗,瞧不清那人的神色,只听得微弱的喘息声,“若想知道你爷爷的冤案就和我来。”
这等手段姜涣见多了,“要说就在这里说,现在不说日后便不必说。”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姜涣脚步不停。
那人又问:“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姜涣的脚步声快要消失在黑夜里。那人颇为头疼得叹了一口气,估摸从未见过如此性情古怪之人,“真的不想知道你爷爷葛臧的事情?”
姜涣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杀机,“你究竟是谁?”
“想知道就跟我来,这里真的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那人说完,向后走去。
“那里是一条死路!”姜涣好心提醒一声。“你还是要绕回来的。”
那人:“……”
“跟我走吧!”姜涣反客为主。跃上了屋脊,朝东南方向去了。
北风迎面吹来,如同刀锋般锋利。二人一路向东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了慈恩院的东苑小轩。这里地形姜涣熟悉,即便动起手来,十招之内便可制服他。
“慈恩院”那人语气略微惊讶,“原来那日的事情是你的手笔。”
姜涣自然是不会承认,装傻充愣道:“什么那一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赶紧说正事。”
对方不着急,转身朝前院走去。
冷风在耳旁呼呼直响,仿佛是野兽在耳边低吼,前院大殿内的油灯在呼啸的北风之中不停摇晃,佛像的影子在大殿内来回摆动。
那人手持油灯,摘下了面具,昏黄的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身后的姜涣双目圆睁,震惊得无法言喻,“你是…你是…。”
“又见面了,姜涣。”
“赵烝!”姜涣侧身的五指骤然握紧,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居然没有死!”
赵烝那日逃离皇宫之后便没有离开京城,而是潜伏在京城内的一个据点里。赵誉重回朝廷,第一时间便挖出赵烝生前所有耳目和暗线,赵烝早有打算,他断臂自保,放弃了大部分的据点,总算保留了一丝生机。
“我当初很好奇,以他一个人的本事,是无法回到京城,更不敢只身一人待在皇宫,没想到他居然找到了你。”赵烝也难以相信,“居然是你。”
赵烝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赵誉和姜涣,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走在了一起,还联合于思堂颠覆了他三年的精心部署。
“你想借着赵誉的手查清你爷爷的冤案。”赵烝点破了姜涣隐藏在心里的想法,他和姜涣并不是初次相见。
早在几年之前,姜涣在京城之中备考时,赵烝就瞧中了姜涣出类拔萃的身手和头脑,这样的人才若是能够为自己所用,何愁大业不成。
可惜姜涣志不在庙堂,而在他葛家的冤案上。当初赵烝许诺他若助自己达成大业,定会帮葛家洗清冤屈,心高气傲的姜涣却拒绝了这诱人的条件。
赵烝讪笑一声,“你选择了赵誉,可是他也不是没有帮你查清真相。”
被人戳中了伤心事姜涣也不觉得羞愤,“虽然我不知道你今日叫我来是否会告知我爷爷冤案的真相,但是我敢确定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你不想知道真相?”
姜涣反问一句,“你会这么轻易地告诉我吗?”
他虽不知赵烝究竟在打什么注意,但是对于赵烝这类人来说,秘密就是他们钳制人的法宝,“喜欢威胁的人,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当年我拒绝你,我现在依旧拒绝你。”
赵烝放下了油灯,眼神若有所思,似乎在追忆,“当年,北方金人窥视我大昭的疆土,朝堂里更是混入了金人奸细,你爷爷被人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而后你爷爷的下属顺利地取代了你爷爷的职位。”
姜涣兴趣淡淡,赵烝还未说到他感兴趣的点上。
赵烝继续道:“你以为你爷爷遭人陷害了,不!实际上你爷爷就是金人的奸细。”
“胡说!”姜涣矢口否认。
“刑部的档案毁了,大理寺的档案也查不到什么,不如去史院瞧一瞧,元辉二十八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赵烝说道。“看完之后你就会明白的。”
冷风蓦然穿堂而过,交横树影在地上铺设一张纵横交错的巨网,姜涣才不信赵烝的鬼话,他引自己前来,本身就是别有心思,这说不定是他设下的圈套。
“有空的话,我会去的。”姜涣敷衍说完,转身离开了寺院。外头冷冽的寒风卷地而来,风云忽变,一场祸事将起。
姜涣回到城中,此时灯已息,人已散,唯有贵胄人家中笑声不断。
这时,一个人身穿华袍的人突然拦在了前头,“我家主人有请。”Χiυmъ.cοΜ
姜涣环臂抱胸:“你家主人是哪位呀,姜某一届草民,可没这福分结识什么达官显贵。”
赵誉中一旁走出来,推手退去身旁的內侍。
云海无声退去,皎月的光辉映在二人身上。自前上次不欢而散也有一年多光景了,当初姜涣便暗自下定决定,今生绝对不再和赵誉扯上任何关系,谁知道前头一个姜婉,后头一个古朗,兜兜转转又遇上了赵誉,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皇上。”姜涣说道。“皇上好呀,草民膝盖硬,就不给你下跪了,也知道自个讨人嫌,不碍你眼了,这就走了。”
“等等!”冲着姜涣的背影大喊一声。
姜涣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冷面无表情地看着赵誉。赵誉走到他跟前,二人相距咫尺,心隔天涯。
对视了半晌后,赵誉低声道:“你是不是恨我!”
赵誉没用皇帝的自称的‘朕’而是该用了亲密的‘你我’,可是在姜涣的耳里听不到任何亲密的意思。
姜涣说话阴阳怪气道:“恨不起,谁敢恨皇上,万一惹怒了皇上,一气之下拿我鸿云寨的数百条人命解恨可就因小失大了。”
赵誉心说姜涣果然还惦记这件事,这个家伙记仇得很,为了这事心里指不定在怎么骂他。他解释道:“古朗是太后的侄子,你杀了他太后不会放过你的。”
“那怎么说来,皇上还仁慈地救了我一命了。”姜涣心里没有半点感激,说话还怪里怪气,赵誉听了只想按在地上打一顿。
赵誉深吸了一口气,忍了下去,拿出那一卷黄色的卷轴,姜涣瞅了一眼,“圣旨,皇上这是做什么?定我大不敬之罪吗?”
“你此番立功,我把你弄回京城。”辞呈他收了,不能出尔反尔,可没说不能再下旨封官。
姜涣轻哼一声,说了半天还惦记着之前的事情,这皇上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他不嫌累,姜涣看了还费劲。
“干不了!”姜涣直截了当拒绝,“皇上不是有古郎这等逸群之才了吗?要我一个不听话的山野村夫做什么?”
其实姜涣明白,赵誉之所以想让他入京当官,只不过是想利用他处理棘手的事情。这些事情弄不好要丢命,赵誉惜才,不想让古朗去处理那些见不得人麻烦事,看上了自己这个皮糙肉厚的替死鬼。
一提到古郎赵誉的眼神暗了几分,而后又道:“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语气还带着几分耍赖的意思,非得让姜涣履行约定不可。
“你当初也答应过我的。”姜涣直视着赵誉。“我要知道那个人谁。”
赵誉一如既往还是那一句话:“他已经死了。”
姜涣看着赵誉眼睛,深邃又黑亮,仿佛高深莫测的夜空,缺少了星辰点缀,让人感到神秘又恐惧。
“那退一步,肃清天下的冤案,还我葛家一个真相。”
赵誉有点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姜涣冷笑了几声,又不能给我真相,也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似乎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山高水远,后会无期。皇上告辞了。”
“不许走!”赵誉在后头大喊道。“你敢走我就……”
“再拿山寨来威胁我吗?”姜涣蔑视地笑了笑。“赵誉,你知道我平生不愿受人威胁,逼急了,我不介意再生一场清碧之乱。”
赵誉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帝王宽仁,总有一处旁人无法触及的逆鳞,而姜涣好巧不巧触碰到了赵誉的逆鳞上。咬牙斥责道:“放肆!别以为……”
“别以为什么?”姜涣何止是触碰了这一片逆鳞,还上手了。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宣泄出来,口无遮拦道:“赵誉你觉得这龙位做得安稳吗?吃山珍海味,喝仙琼佳酿,知不知道你只是在喝百姓的骨血,寝他们的皮,你知道去年寒冬烆州死了多少人吗?民乃国之根本,根基动摇,我看你的皇位还能做多久!”
赵誉怒不可遏,那神情仿佛要将姜涣大卸八块才解恨。
“怎么,我说不对吗?你去烆州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哪块地方不是饿浮遍野,十室九空。再看看你们自己。锦衣玉食,铺张浪费,赵誉我看你是在这酒池肉林的地方待久了,脑子都不清醒了。踩着别人骨头安富尊荣,你是皇帝你狠得下心,你有你的打算,我做不到。”
料峭的春风骤然转急,柳影晃荡得好像要被吹折了腰,冷风吹凉了衣襟,却消不了二人之间的火气。
姜涣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寒风,冷风灌喉,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江山是你的,你要怎么造作是你的事情,我确实不该管。既然你选择为那个人说谎,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转身走入了黑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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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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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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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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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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