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这是西天那边的意思。
佛祖将他与辛广叫到面前,说辛广虽然执拗,但进退之间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大义永远凌驾于私情之上。
“仁义在心中,万事万物皆要三问,问漫天神佛,问地下普罗,问内心无愧。”
求内心无愧。
二人一同站在佛前听佛偈,佛祖说了辛广,说了众生,却唯独没有说到他。
“颜渊。”直到他别人带离时佛祖才叫住了他:“你道法初成,本应有所作为。”
颜渊恭敬答道:“愿听佛祖教诲。”
佛祖宝相庄严:“万事随本心,既可铸心志也可牵行为。”
颜渊听不懂,想再问,佛却不肯再说。
阿厌不知这平日里沉默寡言还总是瞪着她的颜渊今日是抽了什么风,竟然还要带她出高岭。
激动的心情实在难以掩盖,甚至忘了这小子自己也在这里,都不懂他能不能冲破结界了,就忍不住先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颜渊被她这没皮没脸的一下撩的脸色通红,少年俊俏的面皮飞了一层薄暮似的红晕。
阿厌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二百五:“我从来没有出过高岭,我和阿朱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外面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也不懂能不能出去,到时候我能不能带上阿朱啊,她也很想念米糕的味道。”
真是……颜渊心里飞奔而过无数词,轻的感觉概括不了她这滔天的罪行,重的又舍不得放到她的身上,想了半天,最后憋了三个字:“随你吧。”
随你吧,你这个傻妞。
颜渊默默的将后面的话咽下了肚,只不过阿厌的注意力向来转的飞快,颜渊被她猛戳一肘子,听到她说:“看,到了。”
窥往镜。
看来真是鼠族的宝物,地宫特地建了一个高抬,将窥往镜放在上面,供人瞻仰。
巡逻鼠兵一炷香的时刻过来巡查,阿厌像条泥鳅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钻到了窥往镜的后面,将镜子拿下来往颜渊那边一丢。
“什么人!”一声凄厉的哨响打破所有的宁静,一个鼠兵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阿厌,紧接着地洞里乱作一团,四面八方的鼠兵纷纷赶来,阿厌倒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向颜渊打了个手势——
快走,我殿后!
颜渊抱着破镜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生怕那群鼠兵真将她怎么样,没想到阿厌手脚灵活的像山里的老猴精,那群不见光的老鼠还真不是她的对手,正在颜渊纠结之际,她已经赶了上来,拉起颜渊的袖子就玩命的往外奔。
“你不会什么武功吗?”阿厌气喘吁吁道:“就比如,打架很厉害的那种啊,或者是法术?”
“惭愧。”颜渊怀里抱着个镜子,颠簸的像个怀胎的妇人:“我不会。”
两人运气实在太好,等出了洞天色已经大亮,那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呼啦啦”的又涌回了地洞,阿厌拖着颜渊,颜渊夹着窥往镜,两人逃难似的到了蛇族的地盘。
阿信隔了老远看见他们吓了一跳——阿厌身上全是泥水,脏的像个野人。
“怎么一回事?”阿信扭着五彩斑斓的身体上来。
阿厌摆摆手,直奔先前装神蛋的饲笼去:“没时间废话了,你先去给我打盆水,让我洗一下。”
阿信又扭着身体走了。
阿厌确定阿信走了后,做贼似的要将镜子放到了饲笼里——
“你为什么不在他面前看?”颜渊接着说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窥往镜靠近了饲笼渐渐浮现出一幕,镜子里那个熟悉的人拿了神蛋后又不慌不忙的将饲笼关上。
毫无悬念。
颜渊本以为她还会替那个人辩解,却没想到阿厌将窥往镜拿出来,往地上狠狠的一摔——
那个破镜子瞬间四分五裂。紧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如果不是她有意让人尾随,旁人怕是长了翅膀都追不上她的影子。
两人并行走了一段路后,颜渊就被阿厌甩回了他住的那片黄土地,然后就跃进了苍郁的树海中,再也没了动静。
他知道她是去找阿朱了。
可找到阿朱了,她会不会怪她,勒令她将神蛋还回来?
颜渊手里捏着一角镜片。那是刚刚阿厌打破镜子时他偷偷藏下来的。她的心思太通透了。她知道阿朱不会还回来,所以已经做好了包庇她的准备。
另一面,阿厌面色沉重的穿过林海,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扭成了一团。窥往镜跌倒地上的声音像一把割风的刀,又一刀将她脑中所有的事情砍得七零八落。
她想:阿朱为什么要偷神蛋。所有替阿朱找借口的答案一一被她否决,脑中想起蛇族长老的那句话——神蛋可以帮助蛇族离开高岭。两人又不是刚认识第一天,两人心中的想法与渴望互相都能猜到那么一点。
阿朱想离开高岭。
等她找到了阿朱时阿朱正在烧水。
她将厚厚的荷叶裹实了,在里面放着清浅干净的溪水,见了浑身脏兮兮的阿厌,也不吃惊,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好像这一切真的就与她无关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厌上面一步,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了下来,往边上一扔,瓢泼的水立马撒了一地。阿朱被她弄的恼了,一双冷目静静的盯着她。阿厌毫不畏惧,两人对峙半天,阿朱终于还是投了降,又捡起了身边多余的荷叶继续裹出一个锅子的形状。wWW.ΧìǔΜЬ.CǒΜ
“你说我为什么?”阿朱没好气道:“当然是为了我们啊。”
阿朱对自己的行为倒是坦荡:“阿厌,难道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阿厌心里一紧。
“说实话,我觉得高岭不是久呆之地,我最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悬着,睡觉也睡不踏实……我都想好了,蛇族不是说这神蛋有他们蛇族通族的神力吗,既然如此,我们两人就一人一半,一起突破高岭的神界。”
阿朱撒娇似的摇着阿厌的胳膊:“没有下次了,这次我也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和你说,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你这就找上门来了。”
阿朱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最吃哪套,阿厌心里忍不住一软,口气也松了不少:“行了,我知道你不会有下一次了,等等把神蛋送给蛇族,就说神蛋自己长脚跑了,你在路边捡到了,人家都吓成什么样了。”
“送?”阿朱陡然提高了嗓门:“我为什么要送回去?阿厌,难道你不想离开高岭吗?外面的花花草草,外面的世界,难道你要一辈子守在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高岭之上吗?”
阿厌被她这一嗓子惊到了,她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阿朱,好生宽慰:“那也不能偷人家东西啊,颜渊同我说了,等以后他带我们出去,你就再等等吧。”
阿朱张了张嘴,放在阿厌手臂上的手一松,垂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厌:“阿厌,你变了。”
“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你就变了,你们才相处多久,你就相信他的鬼话,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他也不是来去自如,他也还在这呢!”阿朱气的不行,暴躁的将手中荷叶一撕:“高岭多少年没有来过外人,那个人不过来了短短几天你就这么相信他,你是不是疯了!”
“阿朱!”阿厌也生气了,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不认识阿朱一样,阿朱眼里有种挥之不去的血光,好像随时都能变出一把刀,然后插进自己的心脏——不得不说,这一瞬间,阿厌心里隐隐生出了怕觉。
她与阿朱自小一起长大,那时高岭已经早已经形成了四大派,与他们所有人而言,她两个小崽子与其说谁不速之客更像是从天而降的美食,是阿朱站在她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同所有人谈判,那时她拿着锋利的树枝,一副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模样。
当时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们两人也会这样。
“算了。”阿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与她擦肩而过:“你什么都不明白。”
阿厌像是被定在了原地,静静的看着阿朱离自己远去。
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样。
颜渊本来在屋前来回踱步,那窥往镜不愧被鼠族供为神器,他虽只捡到一角,但若放到哪里,依然还能看出那儿原先发生了什么。如果阿朱不承认自己偷了蛇族的神蛋,他就将这角碎镜带着,一起同阿厌去作证。
只是不要那阿朱见事情败露反咬一口阿厌才好,越是这样想着,心里就忍不住焦虑起来。最后颜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虑什么——阿厌是他来高岭之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是在担心朋友。颜渊默默的安慰自己,
就在他担心朋友的时候,他的朋友失魂落魄的走了过来。
颜渊轻咳了一声,总算将心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强压了下去:“怎么样?她同意还了吗?”
阿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何止是不同意,简直是有理了,弄得好像做错事情的是她一样。
这倒是在颜渊的意料之中。
为了帮蛇族找到神蛋,两人去鼠族偷了窥往镜,结果为了帮阿朱隐藏罪行,阿厌直接将镜子给打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是她脑子不够使的还是该说冲动行事。她是袒护完阿朱了,那她呢?鼠族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了,是跑就完事的吗?两人颓废的坐在门前大眼瞪小眼。
“你上次说带我离开高岭是真的吗?”阿厌艰难的开了口。
颜渊没想到这时候她还有心情说这个,但也回答:“真的。”
没想到阿厌犹豫了一会儿,饱含期待的问:“那你能带阿朱离开这里吗?她偷神蛋是想离开高岭,可如果你带她出去的话,她就没有理由偷神蛋了。”
少女的额前亮晶晶的挂着一层薄汗,眼里尽是他不忍拒绝的渴求之色,可偏偏这个要求他必须要拒绝:“对不起。”颜渊将不忍含了下去,解释道:“我现在不能走。”
他又何尝不想早些离开这,他来这里的第二天就巴不得能离开这里,西天只给了他守在这里的指令,却只字不提何时离开的话,他像是一只被人剪断了收线的纸鸢,连自己为什么而来都不知道,更别提未来在哪个地方。
阿厌眼中的光芒逐渐暗了下去。
颜渊心里突然没了滋味起来。
阿厌手肘撑着地,伸直了两条长腿,仰头看缎子似的天空,上面月朗星疏,一片好江河海,可偏偏她什么都看不到,千年所见的只有头顶这一片,她这里盛夏晚晴夜,那外面呢?是风疏雨骤、还是绵绵细雨、亦或是颠倒日夜的朗朗白日?
阿朱说她想出去,她又何尝不想?她做梦都想,她与阿朱两人奔跑在苍茫无边的滚滚大地上,越过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上,渡过浩瀚无边的波涛大河,两人一起站在这个尘世的最高处,冲着远远的,看不到天边的天空大喊……
她的渴望不曾比阿朱少半分。
可是这份自由万不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阿厌又恢复了絮絮叨叨的本性,同颜渊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颜渊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嫌她烦,反而端端正正的坐在她身边听着。林间燥热的风吹着,将两人都吹出一层燥汗来,颜渊在心里悄悄的给她拉了个勾:会有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说来这种感情实在奇特,两个人想的事情南辕北辙,却又因为同一种迷茫而惺惺相惜。如同两个迷途困惑的小兽,相互依偎着对方,试图从对方的眼里找到自己的答案。只可惜,大千世界,只有时间不等人。还未及夜半,丛林中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鼠军。
阿厌对他们身上那股阴沟里的酸臭味极其敏感,她的耳朵动了动,将准备和她一起去的颜渊硬生生的塞进了屋里。
“别出来,或许是阿朱,她不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阿厌的心中带了点不安,她本能的将颜渊阻隔在身后——如果他知道了来的人是谁,一定又会跟过来,单是她一人,还好糊弄,大不了谈崩了就跑,反正臭老鼠们也抓不到她。可是颜渊不行。
颜渊点点头,他没有阿厌那样厉害的鼻子和直觉,顺从的进了屋,看着她在月光下的身影渐渐远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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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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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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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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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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