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天山放肆!”
梁浅大喝一声,疾步走到众人面前,巡视了一圈——
梁深在路上便同她说过,如今人间战火不断,百姓被迫流离失所,这一拨应该就是逃难来的。眼见一群人衣不蔽体,一张张脸瘦的饥黄,最大的发须皆白,足有七十多,顶小的那个孩子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光景,头发却乱的像稻草,远看之下像是从煤堆里挖出来的一样,只有一双水灵的大眼怯弱的看着梁浅。
“怎么回事?”她快速的扫过一众门徒,众人一时掂量不出这年轻的长老心里的火气有多甚,没人敢出声,只有莫泽往前一步,将前因后果交代了清楚。
其实也简单,无非是人间两国战火相交,城墙内的百姓苦不堪言,本想携家带口去邻国或是山野间避难,后来才发现四处都在打仗,他们走到这里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别说一口粮,半口水都没得喝,碰巧遇上山上一个门徒下山办事,才得知这山上有人,几家老小商议之下决定爬天山,在山上定居。
老大爷偷换概念着实是一把好手,他挥舞着拐杖,歇斯底里的喊道:“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去,这山上写你们的名字了吗?我们就是要上去住!今天你们有本事就将我打死在这里,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的!”
常年乱世,生活艰难,人人都练出一身要钱不要命的功夫,横竖都是死,一把老骨头饿死之前为一家老小争些希望也是好的。
老大爷这么说着,竟拐杖一扔,四仰八叉躺倒了地上。
天山人讲道理,又宽厚,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老人,莫泽一张脸气的通红,恨不得真将这老人抬扔下了山。
梁浅冷笑一声,她素来软硬不吃,更别提对方是老女老少,既然老东西着急去死,她就成全,梁浅抽了鞭子,往地上狠厉一甩,事已至此,饶是那老头真有泼皮无赖的心也没了放肆的胆,更别提在一旁哆嗦吓成一团的难民。老头心中一凉,干脆闭上了眼睛——死在这也比出去饿死好!
只见人群中挣扎着飞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身影,奶声奶气的扑了过来:“别打我爷爷!”
梁浅提鞭的手一歪,软绵绵的打到了旁边的空地上,激起一阵飞扬的白沙。琇書蛧
小小却又充满倔强的身影瞬时与记忆中的自己重叠。
五长老将她救醒后,不是没有问过她——你不怕吗?
怕。
记忆里的薛绍身上总是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血光,红恹恹的带着杀戮的味道,他那把弯月大刀泛着森冷的青白,架到她脖子上时梁浅总觉得自己半截身子被压入了地里。稍有不慎就能被他劈成一顿炒肉片。
反而薛绍让她吃喜乐草的时候,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阵平静。
那天她和梁深只挖到了一份树皮,她把那份树皮让给梁深吃了,梁深咂着嘴,睁着水灵的大眼睛问她:“那姐姐怎么办?”
“我有办法。”梁浅摸着他的头宽慰道。
这片山头是别人家的,主人说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娃娃,她们两人不能再来挖东西吃了。山就这么大,所有人都要活下去,所有人都要填饱肚子,不能因为你是个孩子我就要让着你啊。
喜乐草,味甘,一口吞下肚后竟也饱了几分饿了几天而饥肠辘辘的肠胃。
如果她是为救山民而死,总会有人念在旧情给梁深一口饭吃吧。梁浅这样想着。
往事总带着一股封闭多年的霉味,梁浅抖尽了身上所有的不堪如今再回头看,那个小身影的眼神竟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带着某种誓死捍卫的强硬、和视死如归的笃定。
死就死了,但是她爱的那个人不能受伤。
老大爷见自己年幼的孙女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将自己护住,哭的不能自拔,一张干瘦得只剩下皮的脸上泪痕交错。
围观的门徒们直掉眼泪。莫泽更是直接将脸偷偷的扭过去。
时间的齿轮重新咬合,只是当年空有一腔孤勇的小姑娘如今站到了对立面,拿着武器要鞭笞几十年前的自己。
“阿姊,我这就赶他们走。”梁深上前一步,他知道薛上一事给梁浅带来的阴影,于情于理之下她都不会松口的。
“长老。”莫泽听梁深这么一说,心中焦急:“我最近一直在想,天山资源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族人日益壮大,若是长居与天山一隅,怕是日后天山会不堪重负,与其坐吃等山空,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莫泽!”梁深皱眉打断他的话:“天山山民在人间一天,我们一年,你如何主动出击个法?你的意思难道是收留这些凡人吗?薛绍之事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吗?是不是非得让五长老再死一次你才甘心!”
“梁深。”梁浅收了鞭子,道:“让莫泽将话说完。”
莫泽本被梁深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问闭了嘴,得了准许后微微向梁深辑一一礼,接着道:“莫泽认为,我们不一定非要同他们对立,可以试着与凡人和谐共处,互帮互助。”
也算为自己的一条后路。
梁浅听后难得的笑了笑:“莫泽,长大了。”
莫泽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易夫子教的好。”
易宗将躺在地上的老大爷扶了起来,老大爷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梁浅将那个小黑球唤到自己身边,小煤球脸上的灰真的算是陈年老灰了,梁浅替她抠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抠出一块白净的皮肤。
“你叫什么名字?”
小煤球怯怯的看了一眼梁浅,确定她不会再伤害自己爷爷后才弱弱的开口:“耿容。”
百十名难民就这样在天山住下了。他们围聚山脚,梁浅特地拨了一块地给他们,每日耕种,除了好奇心旺盛的天山山民会下山偷看他们几眼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易宗作为天山山民与凡人之间的关系纽带,自觉扛起了两方友好的大旗,伙同莫泽办了个“山中宴”,美名其曰过中秋。
窗前过马,白驹过隙,斗转半年有余,起先众人还有些拘束,但架不过黄酒上心窝,在好酒好菜中溺了一轮又一轮,每人抬起头来都已经是脸红脖子粗,张口黄段子了。饶是平时在文静的莫泽此时也抱着老大爷跳起了舞,笑起来“咯咯吱吱”活像吃了老鼠屎。
梁浅也一头栽进了酒里,挣扎着举了好几次手,也没有起来,跟着莫泽老鼠一般的笑声跺起了脚,疯疯癫癫的伴起了奏。
易宗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切,远处一道微弱的金光自圆月下划过,易宗神情一冷,起身走到远处,刚接过那道金哨就看见远处仓皇闪过一道白影,易宗将金哨放妥帖,拔脚就去追,山高近月,银白的光辉将一切照的无可遁形,果不其然,刚拨了乱草丛就看见梁深正对着他站在不远处,背后即时万丈高崖。
梁深今日穿着素净的白袍,他与他姐姐生的那般不像,却又殊途同归的都是美人,那秀丽的面颊被银光一洒竟生出了几分谪仙的光辉。
“梁深?”易宗试探的问道。
“信上说的什么?你一直与外界联系?你们要干什么?”梁深后退两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大喊,我让莫泽杀光所有凡人!”
“你要杀便杀,要喊便喊,反正你挑的好位置离他们还有些距离。”易宗神色骤变,他本文弱书生那般天真无害的面容倏然变得犀利了起来,一双浓眉紧皱,细长的眼眸泛着无情的冷光——他平生最恨别人威胁自己。饶是如今在执行任务也不例外。
碰到易宗这种软硬不吃的人,梁深也没了招,如今他再蠢也看得出易宗远远不是什么迷路的教书先生那样简单,只怪当初睁眼瞎,听信了几句话便将老虎给热上了山,梁浅警备的问易宗:“你究竟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是家乡母亲修的一封家书,你是不是太过挂怀了?”
梁深输人不输阵。张嘴啐了一口:“什么家书能用金哨?”
竟然被他看见了。
易宗手里剑暗地里折射着银光,一触即发的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梁深。”易宗踱步走近他,决定一搏:“只要我放出信号,山脚潜伏的两万大军就会上来。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天山山民安居乐业,景色又这么好,若是被血玷污了太可惜……我只想同你做个交易。”
“或者说……各取所需,我派人帮你制服梁浅与一众门徒,助你坐上天山长老的位置,而你只需要与我们山庄交好,助我拿到长生不老的草药。”
“你……”梁深哑声道:“你和顾绍究竟是什么关系……”
易宗一愣,显然没想到梁深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追问这种谬言,于是把玩着手里剑道:“衡裕山庄已经三代人之手,庄内族谱错综复杂,顾姓为首,易姓为底,你要不要猜猜,我们是什么关系?”
易宗的耐性渐渐消弭,越发逼近,梁深自觉两条腿软的像两根面条,偏偏身后一侧便是万丈悬崖,跌下去定要摔个粉身碎骨,回想自己竟然愚蠢到这个地步,早在易宗第一次挑拨他与阿姊关系时就应该撵他下山,偏偏还将他收留在身边养虎成患。
如今小命都攥在人手上。
梁深禁闭着双眼,等到四处无声时才将眼睁开一条缝,只见易宗的鞋距离自己不过一丈却停留在原地不再动弹。梁深猛地睁开眼,发现易宗胸口被一柄利剑穿过,而梁浅正眼神清醒的站在他的身后。
“你与顾绍生的那般相像,我又怎么敢掉以轻心?”梁浅猛地拔出长剑,易宗的胸口瞬间血流如注,嘴角喷涌出一口黑血。
梁深本来悬在嗓子口的心瞬间回到了原位,先前那些小孩子的负气转眼都烟消云散——
为什么他一定要如他阿姊呢?为什么他一定要证明给他阿姊看呢?
没用就没用吧。他只想他的阿姊可以平平安安。
躺在地上的易宗还没死透,一口怨气支撑他睁开了眼睛,对着梁深诡谲一笑,迅速将怀中的金哨往外一扔——那金哨像是长了风眼,顺着风一飞冲天,小小的身体里包含五光十色,越发的鼓胀,眼见就要爆了开来,突然,原先要往梁浅那去的白色身影纵身往空中一跃,将那金哨抱了个满怀,小小的金哨却好像有无穷的力量,连带着人都在空中不稳了起来。
“梁深!”梁浅大叫。
梁深的身体在空中四处摇摆,偏偏那小金哨还是没有丝毫要灭的意思,情急之下,梁深一口将他吞下了肚。
只听一声闷响——
数块连皮带血的肉块自空中横溅了开来,一块径直打到了梁浅的右脸,在她的脸上掀起数道泛白的血沫,还带了几分燎人的痛感。
……
两万大军终是没有上山来。
后来只听说天山的五长老发了疯,先是用剑将易宗的尸体剁了个粉碎扔下山喂狗,又亲自带兵下山围剿杀了那两万大军个措手不及。只要是见到黑头发、黑眼睛的就杀,一夜之间,天山山脚尸横遍野,凄清冷白的天山一时血腥绕鼻,余梁数日而不绝,一时成了远近闻名的凶煞之地。
只可惜哪怕杀尽了所有人都平息不了她的怒意,天山本就灵气最胜,后来梁浅也不知干了什么大功德就成了仙,这落到谁的头上都是天大的好事,做神仙后每日浑浑噩噩也就过去了,怎么也比她原先当的那个五长老潇洒,偏偏梁浅不知好歹,硬是一人大闯阴曹地府,闹了好几天才肯罢手。
没人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只后来听阎王爷身边一个小鬼说她是去做生意的。
至于拿了什么,又换了什么,大概只有阎王爷知道了吧。
倒是在那之后,梁浅的行踪就越发神秘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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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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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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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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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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