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先前只同她讲仙人不能在凡人面前用法术,但是没讲能不能在鬼面前用法术,那阵像是冷冰冰的尖指甲在自己皮肤上摩挲,所到之处引起一片鸡皮疙瘩的笑声越发的靠近,渐渐的好似只在这个屋里徘徊。
偏偏大牛实在敬业,这个破绳子她这么挣都挣不开。
若来的是那个红衣女鬼,她总不能拿唾沫星子呸死人家吧!
浮生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壮汉鬼身上,又怕引起那女鬼的注意,只得刻意压低了声音喊:“大牛——”
大牛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官偶所在的方向。
若是大豪在这,定要开口骂娘,浮生不能,哪怕她落魄了,也得端个圣女的架子,她叹了口气,顺着大牛的视线看向那对官偶,那对官偶似乎眼睛更弯,嘴角的笑意更浓,见浮生看她,也倏的掉了身子看着她。
“咯咯,咯咯——”
笑声更甚了。
明明是供奉神仙的庙宇,却供了两个官偶,浮生屏了息细细聆听,更加确定,这笑声就是从这官偶口中传出来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浮生心想道,正要念口诀解开绳子之时,那扇一直开开合合的木门被人推开,来人一身墨蓝长袍,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狐狸面具,行走之间风姿缥缈——不是颜渊仙主又是哪个?
许是惧于来人,官偶在颜渊进来的瞬间变停止了那诡异的笑声,转了回去继续做它那可笑又粗鄙的官偶娃娃去了,而大牛身子一软,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大牛?”浮生有些焦急,却听见耳边一声温和的:“别动。”将她从大粽子变成自由身后,浮生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试探了一下大牛的,确定他的灵体没有消散后,才站起身来,问颜渊:“颜渊上神也来了,这次难道又是捡到河灯了?”
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师寒女仙化作雀鸟日日守在人家的家门口求着能见颜渊一面,她倒好,人家救了她她反而话里夹枪带棒,让人难堪。
好在颜渊也不是凡人,总能笑着消化她的所有,颜渊摘下狐狸面罩,笑语吟吟的看着她,一张俊脸也是让人格外移不开眼:“浮生仙子好眼力,一眼就认出了我。”
认不出你那才有鬼。
浮生笑了笑,径直走向那对官偶,乍看之下,那对官偶除却做工穿着比旁的要粗糙了些,好像与一般官偶无二,她的手轻轻抚上去,却似乎又能感受到一股凛冽的煞气。她将大致情况将颜渊提了后,看向颜渊问道:“表叔你怎么看?”
颜渊愣了半晌,换股屋中四周,确定浮生说的是自己,继而挑眉:“你叫我什么?”
“表叔啊。”浮生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与梁浅义结金兰了,既然她唤上神一声表叔,那我自然也是要唤一声表叔的。”
“好……甚好。”颜渊脸色微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了,甚至不惜说出这样的屁话。
颜渊看了那官偶一眼,说道:“我来时粗略看过这午门村的地貌了,这村子有些不对劲,明明背山靠水,却自败风水,村中有庙宇虽是常事,却少见有村中自盖了两间庙宇,你来时可有注意村角的河谷中,与我们现在所在的南庙遥遥相对,若我没猜错的话,河谷谷底应该还有一间庙,与南北二庙相互对应,三者之间形成三角方阵来镇压,寻常妖邪定是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的……”颜渊逼近了浮生,口气越发深重:“辛广给你的是哪份折子,他竟让你冒这份险?”
浮生有些心虚了起来:“是我自己要的,仙主不是说了么,若十安多积攒功德,定能早日飞升。”
“胡闹!”颜渊有些气了,声音也提了几分,吓得浮生身子一震,浮生与他相交虽浅,但也素闻这位仙主是个待人和善,性格温柔的性子,从未和谁红过脸,第一次见他气成这样。
“为旁人积攒功德?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有的恶鬼修炼千万年,就连辛广同它对上都有三分吃力,你一个刚飞升的小仙,若是遇上了,难道不怕灰飞烟灭吗?”
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浮生看的挪不开了眼,竟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嘴唇嗫嚅着。
他与薛上长得那般相像,却又天壤之别的两个人。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是薛上,事到如今,又为何以这幅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吓到你了?”颜渊轻咳了一声,有些后悔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浮生仙子此举太过莽撞,日后做事还是要得三思而后行。”
浮生也回了神,将那些莫须有的念头抛之脑后,掏出背在背上的拂尘,拔了本就要秃噜毛的拂尘一根毛,那根毛在空中飘了片刻,直接进了大牛的体内。见颜渊盯着大牛看,浮生解释道:“这拂尘是我一个故人送我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注入了灵力,每根毛都能救人,大牛刚刚被妖邪迷了心智显些魂飞魄散,可我见他虽然已经成了一具灵体,但是若事后好好超度,还是能投胎的,就用这拂尘毛先护着他,等解决完女鬼后再来超度。”m.χIùmЬ.CǒM
颜渊点点头,二人相伴走出庙宇,刚出门几步,颜渊便停了脚步,将手中狐狸面具戴到了浮生的脸上,那狐狸面具仿若一张面皮,贴到了浮生脸上就没了踪影,浮生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见颜渊手中化中水镜,送到她面前,哪还有双瞳剪水的女子——镜中男子看着刚及弱冠,长衫刺雪,凤眼长眉,就连手中的丑拂尘都变成了一柄画着金鹘展翅的纸扇,若是这幅模样放到女子堆去,定是又能掀起一波春水。
“仙主哪来这蹊跷东西?”浮生惊喜,揽镜自照了好几圈,看着自己越发喜欢,若真有这样的少年,她哪怕偷也要将他偷到家中,日日藏着。
颜渊淡淡的说道:“从狐族那讨来的,尘世不比仙宫,你一介女身,飞升之前又享誉四海,总归不方便的……若你喜欢,就送你吧。”先前她不过是去趟女戈,随手就捞了一个男人回来,若是放着她不管,真不知下一次又是哪个熟人面孔往她怀里塞人。
浮生全然不知颜渊心里所想,自觉这真是个好东西,谢过颜渊后,二人便以这幅模样出发,远看好似两个神仙下凡似的,村里人纷纷驻足探头,却没有一人敢向刚开始对待浮生那般粗鲁上前,反而行走之间放慢了步子,生怕惊扰了这对璧人。
浮生手持纸扇,心情一阵畅快,得意起来还后退着走路看颜渊,仿佛真是来这山间野游的二人,颜渊也笑着看她,一时间画面静止的好像天地间只剩他二人。
“小心——”颜渊说罢伸手去扶浮生,浮生自觉地身后撞到了一个实物,显些将她绊跌倒,就扭头看去,看见一个方脸布衣男人神色木然的行走在道路上,连撞了人都浑然不知,好似没了魂。
“你……”浮生下意识的开口,视线不经意的往脚下看去——又是一个没影子的。
男人对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漠然的走了过去,连头都没有回。
“他是刚死之人。”颜渊捻着手指,指尖上还残留一丝人的生气,他道:“这个村里活人气息重,说明并不是什么鬼村,但就如你所说的那个扎头巾的汉子和大牛,他们明明已经死了,却还在村子里游荡,那只能说明,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浮生沉吟片刻,联想到刚刚在那座庙宇中所遇到的诡谲事情,悟道:“他们之所以没有察觉到自己受伤是因为他们死的时候毫无痛苦,比如……被那官偶迷了心智后吃了魂魄。”官偶身上煞气极重,定是因为镇压了什么东西太多年而染上的,可若毁了官偶,那被镇压的东西一定会跑出来作乱,村里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身边的人渐渐变成了鬼,只觉得日夜相处的邻里渐渐有些不对劲,但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多想……
“糟了!”浮生脸色兀变:“我还没找着大豪和十安!”
大豪此刻只想骂娘……不,骂浮生那个挨千刀的。
说好让他先带着十安下凡,在午门等她浸完轮回的,他就带着十安坐在午门村口等了将近半个月。他是飞升的狗啊,自然是不用吃东西喝水的,可是十安这个小奶娃子不行,少年正是玩命长个头的年龄,他从锦元殿带的吃食一眨眼几天就被十安吃光了。
怎么办?
大豪命好,出生没多久就偷偷进了宫,被还是锦元长公主的浮生收做了神殿御狗,天天跟着长公主吃香的喝辣的,哪怕直到后来,锦元落魄了,他的日子变得穷酸了,但浮生始终是她吃什么,就给大豪吃什么,她既然把大豪当狗,大豪也就顺理成章把自己当人了,总结来说,除了会被宫侍架着不准出去找小母狗之外,大豪的狗生一帆风顺,虽长得像是野狗,但与那些只知道吃屎的野狗之间还不知道差了多少个档次。
就算饿死,他也是一只有风骨气节的狗。
但是现在,要饿死的人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个眼巴巴的一口一个“大豪哥”的少年郎。
大豪双手抱胸,坐在地上皱眉,这么干等着他那不靠谱的主人也的确不是个办法,于是和十安合计了一下,一人一狗往午门村里进发。
既然是千人血书,那活人总该是有的吧?
大豪屁股一扭,在一个风起的日子里回头同十安说道:“跟我走。”
……
然后他们就被村民们抓了。
当方脸布衣的男人再一次将一看就是猪吃的饲料盆放到大豪面前时,大豪显些气出了眼泪——虽说他不吃饭,但也不能这么糟践狗吧!
这破碗里的都是什么?白糊糊的面疙瘩飘着几根烂菜叶,上面还浇了一层油花花的菜汁,还没端到面前了,大豪就闻到一股怪味,直冲他的鼻孔里,显些将他恶心的晕过去。
男人照例扔了两个馒头给十安,将他的左手松开一些,让他弯腰便能吃到馒头,虽吃得极费尽,但好歹也能吃到。
男人坐到了大豪的面前,与怒气冲冲的大豪对视片刻,感叹道:“这么好的狗扔到谷里头去可惜了……”大豪被捆成了一个狗肉粽子,嗷呜一声回应男人的话,男人一听乐了,夸道:“还是一只有灵性的狗,就是瘦了点,不然炖了吃了又是一锅好菜。”
大豪:“……”
十安吃完后,男人又将十安捆得紧了些,这才站起身来,见香台上的女官偶衣服有些歪了,男人便伸手要去理。
说是理,实则是一通乱摸,女官偶身长三尺,身形却是按着女人模样打造的,前凸后翘,丰腴不足,借着大豪的视线,正好看到男人眼冒绿光,一双手上下其索,满嘴淫词秽语:“哎呀,衣服怎么歪了呢?让我好好帮你理一理,这样才能好好的镇住下面的脏东西嘛……哎嘿,这儿可真大……”
大豪一双眼白真想翻到天上去,心里暗暗的鄙视了一番这个男人。
门外阴风吹过,伴随着一阵挠人心窝的“咯咯”笑声,站在女官偶面前说话的男人陡然没了声音,他身前的笑的像个福娃的女官偶身形瞬涨十倍,化身成一个满嘴獠牙的女怪,张大了嘴巴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吞去。
“快跑啊!”大豪顾不上自己是条狗,不能说人话的规定,冲着男人大喊,男人却像是陷在了地里,任由女官偶阴森森的笑着将他的影子吞没。
“大豪哥,她为什么要吃他的影子啊?”十安头一次见这阵仗,忍不住也带了些哭腔。
“蠢货,影子就是凡人的魂魄,这妖怪不是吃他的影子,而是在吞他的魂啊!”眼见女鬼将男人的头吞下肚,大豪心叫不好,都怪自己平日好吃懒做,除了张口骂人什么都不会,他与十安背靠着对方被捆起来,两人相互磨蹭,拼出吃奶的力气想着解脱来了这绳子来逃命,也不知这男人是怎么捆得,任凭他俩怎么努力,绳子始终没有松动一分。
十安也急了:“大豪哥,你不是神仙吗?快施法术解开绳子啊!”
他倒是想!
大豪心里暗骂了一句,当神仙以来他只觉得自己有两个地方变化了,一是觉得自己离死的日子更远了,二就是会说人话了,其余的他毛都不会呀!
大豪心里欲哭无泪,嘴上还要硬着头皮吹牛皮:“用个屁,老子才不想浸轮回盘!”
眼见女官偶嚼了男人的影子下肚,正挪了步子往他俩这边来,木门忽然“吱呀”一响,一人走了进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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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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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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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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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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