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罗道:“我既劝不动你,你也别想劝动我。”
这个样子的殷罗,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说一不二、整日拿鼻孔看人的大师兄。北陵珂觉得有些头疼,自从狸花将师尊的书信寄来,她就一直撺掇着他回尧光,可对方却总能巧妙地转移话题。
他是尧光人,无论如何,北陵珂都不会让他在北陵遇险。
“师兄,”北陵珂语重心长道,“你是尧光人,你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前去宴都。”
“你叫我什么?”
“师兄啊。”
殷罗笑道:“这不就是了,师兄去宴都是为了师妹,才不是为了北陵。”
轻风起,头顶的合欢花适时地飘落在北陵珂鼻尖,状似羽毛的花瓣蹭得她有些痒,微不可查地扭了扭头。
“阿珂,我……”
“你必须待在云出,”北陵珂抢在他前头开了口,“我二哥不日就要返回封地,师叔他身份特殊,有旧伤未愈,一个人在云出,我不放心。”
此话一出,方才未说出口的“心悦你”被死死堵在了嘴里。昨日夜间,他亲眼瞧着谢康潜入王宫,又亲眼瞧着他一脸落寞地出来,一颗隐忍已久的心便开始躁动不已。
“这样啊,”殷罗又笑了,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些自嘲的意味,他想摘掉北陵珂发间的合欢花瓣,手却抬起又放下了。
他道:“既如此,那我就留在云出替你照看师叔。”
北陵珂木讷地点点头,心中很不是滋味。殷罗态度的转变,她比谁都看得明白,只是她这一颗心早已给了谢康,即使不与他在一起,也再无法接受其他人。
她翻身上马,目之所及,刚好是殷罗迈出军营大门的背影。照在他身上的分明是朝阳,可他周遭看起来却更像黄昏。
“驾~”北陵珂从他身边策马而去,伤人的话今日不说,以后就会有更伤人的话等着他。
殷罗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北陵琰的府邸,二王明日便要返回封地,整座王府忙碌异常。他在谢康房前敲了许久,也不见人前来应门,推门而入,哪里还有谢康的影子?
是啊,他们如此相爱,一个念念不忘,一个抵死相随。而他殷罗,只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局外人罢了。
罢了,既然这里也不需要自己,不如就归去罢。
此时此刻,南应王宫内,南应寻正冲断了一只指头的青松发火:“你怎么办事的?孤让你支开的是北陵洛,不是阿珂!”
额间被砸出一道口子的青松唯唯诺诺:“事情本来办的好好的,都怪林圣牧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东西……”
“孤不管是谁的问题,阿珂若出了事,你就等着拿命来陪吧。”南应寻冷冷道。
饶是知晓北陵珂乃君上的禁忌,这样的话落入耳中还是令人有些心寒,更何况青松为他断掉了一根手指。他一言不发地跪在那,任凭额头的伤口渗出丝丝殷红。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南应寻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包扎好后赶紧拿着解药滚去晏都,一定不能让阿珂出事。”
“是,属下领命。”
待他走到门口,南应寻又叫住他:“若是再遇上那个谢康,最好将其一击击杀。”
青松的背影有些僵硬,他缓缓转头:“不必顾及王后娘娘吗?”
南应寻头也不抬:“不必。”
晏都近南应,人口逾三万,乃北陵东南防守重镇。除了与南应通商之外,当地居民大都捕蛇为生,却不想会被蛇反噬至此。
北陵珂率军抵达晏都之时正值午间,街道上却行人寥寥,两边的店铺早已关的差不多。空荡的街头只余行军的马蹄声,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太守府师爷说,蛇疮爆发后,百姓们先是拼了命地往外逃,发现逃不出去后便有暴民开始烧杀抢砸,场面极度混乱,这边是阿珂带兵来的意义所在。
“目前共有多少百姓患病?”
师爷拿过一本册子:“保守估计,已有四千多人染疾。”
“这么多?”北陵珂心一沉,前两天的奏折上分明还只有两千五百余人,看来这蛇疮的传染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病患都安置在何处?”
“全都在下面,”师爷伸脚踩了踩地面,“张神医想出的法子,不晒太阳的话,皮肤就不会溃烂地那么快。”
“太守大人也在地下?”
“不,”年逾花甲的师爷鼻子通红,狠狠吸了一口气,“太守大人在空中。”
北陵珂明白了,他的尸体已经被焚烧,骨灰扬在空中。
“将军……”师爷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哽咽了起来,“太守大人真的是位好官,蛇疮爆发之初便递了折子上去,又为了百姓四处奔走,这才被传染的。您能不能求求陛下,不要治他的罪,让他的妻儿好生活下去吧。”
宴都出了蛇疫,总有人要为此负责,朝堂里的人互相推诿,地方官就成了替罪羊。君王和大臣需要人来背黑锅,百姓也需要人来撒火气。这样的事情,北陵珂已经看得够多了。
她扶起师爷,郑重道:“师爷放心,等蛇疫结束,我定将实情禀告父王。现在,先带我去地下室吧。”
特制的鲛丝防护袍十分又密又厚,北陵珂一边穿一边问:“宴都本就湿热,地下室尤其潮湿,病患待在那里真的没问题吗?”
师爷苦笑道:“那也好过在太阳底下眼睁睁看着皮肤溃烂流脓的好,而且张神医前些天新收了个修风灵的徒弟,有他在,下边儿能凉快不少。”
穿过幽深的甬道,二人来到了安置病患的地下室,这里光线昏暗,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恶臭,那是蛇疮破裂时流出的浓水味。病人七七八八地躺坐在凉席之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北陵珂和师爷。
微风拂面,虽夹杂着恶臭,但到底凉快了不少。北陵珂心道,看来这张神医的新徒弟修为不错。
地下室的正前方,还有好些穿着防护袍的壮汉拿锄头吭哧吭哧地挖着。得病的人越来越多,这间地下室很快就要满员了。
北陵珂见过尸骸遍野的战场,但战场上她起码能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可在这儿,她除了揪心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揪心有什么用?木灵修士本善治疗,她却剑走偏锋,选了武术这条路。若早知今日,她说什么也不会在医术课上打瞌睡了。
突然,一声凄惨的喊叫响彻整个地下室,但除了北陵珂外,其余人都已经习惯了。那是小孩儿被疼哭的声音,在这里每天都要响上十好几遍。
蛇疮最可恶的地方就在于,一旦患病,少儿和老人将是最先挺不过去的。
一老者背着药箱,左手捂住他的眼,右手从容不迫地在那孩子后背扎了两针,哭喊声便渐渐小了下去。
师爷道:“这便是张神医了。”
“多谢张神医。”北陵珂走上前去行礼,不料对方却转过头来对她说:“姐姐,好久不见。”
昏暗的光线下,北陵珂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他故意释放的妖气却让她倍感熟悉。琇書蛧
她冷笑一声:“还真是好久不见,若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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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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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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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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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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