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海战之时,她离开刘府,为的就是寻找若翁。
走在若邪山上,映入眼帘的是层峦叠嶂的绿色和飘浮在群峰之中的片片白云,偶尔有大雁和白鹭飞过云间,端的是一副泼墨山水图。
走了大概两三里路,北陵珂忽然瞥见前方陡崖上有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个采药的童子。
敌军入城还有心思在这里采药的,定然是若翁的徒弟!
于是北陵珂向他喊道:“喂,小孩儿,你师父在哪儿?”
那童子方才正一直手艰难地攀着岩壁,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要去采药,陡然被北陵珂一喊,吓得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尖叫着摔了去。
然而在他与大地亲密接触之前,一双手有力地接住了他。
北陵珂对于自己的速度和反应能力十分满意,对怀中的小童微笑着,等待着对方的道谢。
那小童惊魂未定,又看见北陵珂脸上诡异的笑容,连忙睁开她的怀抱,就要去找刚刚掉下来的背篓。Χiυmъ.cοΜ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北陵珂撇了撇嘴道:“小孩儿,你师父难道没教过你被救了就要跟人道谢的吗?”
小童看着地上的背篓,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而且有些都被背篓压断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哭丧着脸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摘了好久的草药.....”
北陵珂一看那小孩红着鼻头,眼里晶莹剔透,随时都会滴下几颗豆豆,也顾不得道谢的事儿了,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草药撒了可以再摘嘛,况且还有好多可以用呢。”说完,她就蹲下去捡那些草药。
可她是个习武之人,手劲大的可怕,又不会轻拿轻放,而是直接捡起来再使劲儿丢进去,好几株草药的叶片上都出现了掐痕和撞痕。
见状,那小童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边哭边控诉着北陵珂:“呜呜呜...你吓唬我就算了,还...还故意捏坏我的草药...你...”他大概是想骂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能用“你...”来表达他的愤怒与委屈。
北陵珂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谁知道喊他一声竟吓得他摔了下来,救了人连一句谢谢都捞不着,帮人家捡东西还捏坏了草药...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呀。
北陵珂正在心里为自己鸣不平,那小童却没再哭泣,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之后,背起背篓就要走。
北陵珂忙拉住他,后者怒而转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强行止住的眼泪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他问道:“干嘛?”
北陵珂心里突然有些愧疚,讪讪地说:“那个,你还没告诉我你师父在哪呢?”
“我师父?”
“对呀,这里是若邪山,你是采药的童子,那你多半就是若翁的徒弟了。”
小童上上下下地将北陵珂打量了一遍,道:“你走吧,我师父从不见外人的。”
“你师父见不见我是他的事,我能不能见到他可要看我的本事了。”说完,北陵珂扯着他衣袖的手又加了把力。
“你放手!”
“带我去见你师父,我就放手。”北陵珂打算流氓到底,威逼利诱这个小童。
小童试着挣脱,可他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拗得过北陵珂呢。这一次,原被生生憋回去的泪水冲破了闸口,小童开始一点也不克制地大哭了起来。
他这样一哭让北陵珂很不好意思,别人看了指不定要以为她把人小孩儿怎么了呢,虽然这山里早就没有半个人影了。北陵珂慌了,雅兰将军歌武兼修,哄小孩儿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她只得急病乱投医,抽出紫藤在空中拧成了一只猴子,献宝似的对小童说:“你看,姐姐我会变戏法哦。”
然而那小童只感受到了紫藤出鞘时的肃杀,还以为北陵珂是要用紫藤抽他,一下子噤了声,闭了眼。等了片刻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鞭子,他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只“猴子”正滑稽地在扒“香蕉”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鼻孔中鼓出了一个气泡。
北陵珂伸手戳破了那气泡,一点儿也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起来。
小童羞愤难当,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又要浮上来了。
幸好北陵珂这次会看脸色了,她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自己是个木灵修士,于是对小童皎洁一笑:“姐姐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罢,她拿起背篓中的一株草药,另一只手汇聚灵力,再用手轻轻一吹,那团绿色的灵力便分为十几个有手有脚的小人儿,向小童刚刚采药的峭壁上飞去。片刻后那些小人儿就抱着与她手中相同的草药飞了回来。
小童惊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北陵珂觉得好笑:“还愣着干什么,把背篓拿过来啊。”
“哦哦!”小童连忙把转过身去,让那些小人儿将采来的草药放了进去。这时北陵珂又换了一种草药,指示着小人儿去摘采。
如此几个回合之后,小童的背篓被塞的满满当当,他伸手摸了摸一个绿色小人儿,糯糯地开口道:“姐姐,你能让他们帮我去摘采龙虎草吗?”
“那是什么?”
“是一种珍奇草药,生长在最高的峭壁之上。”
“你这里有吗?”
“没有,我怕高,摘不到”
“那就不行了,这些小人儿有我的一点记忆,只能摘我见过的植物。”
“那,”小童抿了抿嘴唇:“那姐姐可以送我一个小人儿吗,这样我以后就不会再摔屁股了。”
北陵珂面露难色:“此乃我家传绝技......”
小童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楚楚可怜的说:“摔屁股好疼的,再说了,姐姐刚刚吓唬我,是不是应该补偿补偿我呢。”
呵,这小孩儿恩情不记,全记仇了。北陵珂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他:“可是我刚刚也接住你了,还帮你摘了那么多草药,还要怎么补偿呢?”
小童一下子想不出反驳她的话来,只是满眼期冀地看着她。
北陵珂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目光,让步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姐姐家里有人生病了,真的好想见你师父啊。”
“我师父只看疑难杂症的......”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正是!”北陵珂趁热打铁:“我正是有疑难杂症要来找你师父的!而且你师父家肯定有龙虎草吧,你带我去看看,我就摘给你。”
小童被彻底说动了,从袖中拿出一条白色的帕子让北陵珂蒙上眼睛,又拿出一根绳子让她牵住,道:“山路不平,你可牵好了。”
于是这一大一小就这样前前后后地走了起来,北陵珂总觉得这样有点像遛狗,自己还是被遛的那个。但是为了柳儿的病也只能忍了,回去定要二哥好好补偿自己。
走了一会儿,小童停了下来,道:“可以摘下来了。”
北陵珂发现自己被带进了一间小木屋,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和四条板凳,桌子上还放着许多药材,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小童将背篓里的草药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晾着之后,又给北陵珂沏了一杯茶,才对她说:“你先在这休息下,我去叫师父过来。”
半响,一位老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穿着与那小童款式差不多的白袍,但面料肉眼可见的要好上几倍,再配上满头华发,妥妥就是一世外高人。
然而,当他开始向北陵珂走来时,身上的仙风道骨便荡然无存,因为他走路太过颤颤巍巍,甚至可以说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样歪歪扭扭,偏偏他长得又很是严肃,这种反差无端生出一种滑稽。
好笑归好笑,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北陵珂站起来对他行礼:“久闻若翁仙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若翁坐在了她对面的板凳上摆了摆手:“姑娘不必拘谨,姑娘救了小徒,老夫还得谢谢你才对。”
“既然要谢我,”北陵珂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晚辈确有一事相求。”
若翁随手拿起小童今天刚摘的草药,也不看北陵珂,道:“你先同我说说,你要救的人,所患何症?”
“七年前被七角兽所伤,至今昏迷不醒,全靠灵芝仙草吊着一口气。”
若翁“啧”了一声,有点嫌弃地说:“先判断所中之毒究竟为何毒,割下对应的兽角,再辅以寻常的解毒方子即可。”
“试过了,没用。”
“你可判断对了?”
北陵珂苦笑道:“后来连它的心脏都给挖出来做药引了,人还是没醒。”
这就奇怪了,若翁心想,七角兽因头生七角而得名,携带七种毒素,咬人时随机释放毒素,需得对应兽角方能解毒,万万割错不得。若是实在没有医术高明之人,那挖出其心脏也是可以解毒的,只不过副作用极大。按理说来,患者早该苏醒了。
“仙医,眼下大虞城不太平,仙医不妨随我去一趟北陵,救救我那可怜的姐姐。”
“你是北陵人?”若翁拿着药草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有些紧张,张口就要拒绝她:“老身年纪大了,安土重迁,经不起车马劳顿,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北陵珂就知道此行必然不会如此顺利,换上了严肃的口吻:“若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医者,我肯定不会把你绑了去,但别以为我不知道,制出荒谷谜境解药,让贼寇得以大肆侵犯我北陵边境的,可不就是若邪神手,仙医若翁吗?”
若翁脸上丝毫不带愧疚:“我是北泽人,自然事事以北泽利益为先。”
“哦?是吗?”北陵珂从袖中摸出镜妖真身的碎片置于桌面,上面的妖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厉声到:“这是我在荒谷中捡到的,仙医不妨赐教一二,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药能够解镜妖之术呢?”
如果说上一秒若翁还是大言不惭,临危不惧,那么当他看见镜妖碎片的时候就只剩下谎言被拆穿后的紧张与慌乱了。
“怎么不说话了?”北陵珂一把扯住他的领口,那老骨头抖了抖,似乎马上就要散架了,但北陵珂向来不管尊老爱幼,只认是非黑白,“那我来分析分析,能解镜妖之阵,只有三种可能。要么是你若翁修为异常了得,要么是你与镜妖做了交易,或者......”
北陵珂故意停顿,意味不明地盯着若翁看,后者被看的心虚不已,想撒腿就跑,却无奈被北陵珂抓的死死的。
半响,他终于放弃了,讪讪开口到:“姐姐,又被你抓住了。”
这声姐姐从耄耋之年的老人口中喊出,令北陵珂恶寒不已,喝到:“你赶紧给我变回来。”
“好”若翁应声,一下子又变成了刚刚那个小童的模样,有些委屈地问道:“姐姐,你是怎么发现的呀。”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吧?”北陵珂毫不留情地吐槽:“变身术居然连腿都变不出来拿两根树枝凑数,真是......”
若翁有些不服:“若是没有风,你肯定就看不见我的腿。”
北陵珂赏他吃了一记暴栗:“你连妖气都收敛不好。”
挨揍的若翁不敢哭,只能自己摸摸头。
北陵珂重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道:“说说吧,你和镜妖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本是一株修行了千年的板蓝根......”
噗,北陵珂一口茶喷了出来,浇了板蓝根一身,还示意他不要在意,继续交代,后者为人鱼肉,不敢有异议,只得继续说道:“我本是一株修行了千年的板蓝根,修成人形之后一直潜心医术,这几百年救了不少妖精,也救了不少人。北泽苦寒,一到冬天物资更是奇缺,几年前有支商队来求我配制可解荒谷瘴气的解药,说是要与北陵通商。”
“通商?”北陵珂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你可知道,那些人拿着你给的药,在我国边境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每出谷一次,就会有人失去粮食、家人,甚至是性命?”
若翁惭愧地低下头,半响才小声说到:“我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时候药已经给出去了好多。你也知道我妖术修炼不过关,要全部收回那些药,很难。我与镜妖相识但是不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盘踞荒谷,但是她是不会阻止妖类出入的。所以我给的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不过是将我的衣服撕成了布条,上面有我的妖气,不会触动阵法。”
北陵珂心想,镜妖守住荒谷,最大获益人便是北泽王室,但是与妖怪做交易是有代价的,要守住荒谷百年,想必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临都康氏不可能坐视不理。
“你可知道北泽人用什么同镜妖做的交易?”
若翁摇头。
“那临都康氏就不闻不问吗?”
“临都康氏,”若翁苦笑道,“临都康氏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哪还有功夫管这些?”
“怎么说?”
“你也知道,玄士修灵是凭借着自身的神族血统,可是神族血脉在一代代的流传中已经逐渐衰弱了,他们只得内部通婚,可是这也加大了新生儿先天性疾病的风险。这一代宗主本来有四个孩子,前三个都先后夭折了,就剩下个羸弱的小女儿,这辈子都得泡在药罐子里了。她的药是我开的,所以临都康氏即使知道了我与镜妖相识,也并未为难我。”
北陵珂皱眉:“既如此,他们就更该打开荒谷与郡阳王氏或者汝南方氏通婚了。”
若翁继续解释:“你大概也猜到了,与镜妖做交易的是北泽王室,康氏想要破荒谷,哪有那么容易?”顿了顿,他又赞叹到:“所以你真的很厉害。”
“你知道我是谁?”
“大约猜到了,北陵四王姬,北陵珂。”
“正是在下。”北陵珂又喝了一口茶,正色道:“你本是为了救人给的药,却害了我北陵子民的性命,那些贼寇我是一个都留不得的。你若是知错,就跟我回去救个人,到时候我为你求情。”
思虑片刻,若翁最后下定了决心:“好,我跟你走。”
收拾好之后,北陵珂即刻就要动身,身后的小人却扯了扯她的衣袖,手里拿着一株草药,甜甜地开了口:“姐姐,龙虎草,说好的哟。”
北陵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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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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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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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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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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