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真的追上后,已然是半个月后,在刚进宁国边境的皇家驿站里。
人多眼杂,厢菡的眼线遍布在各个地方,于是终于在萧暄房内再次聚面的四人,连喜悦都不敢太大动作。
“刘寰也是个痴情人。”听了褚听风讲的救严陶陶那天的事情,宁昭沉吟道,“就是可怜了一些。”
不过宁昭的悲悯之心只有片刻。他喝了口茶后,再看向严陶陶就换了话题,“如今外界盛传醒世藏的秘密,你可知道了?”
他说着似乎还嫌自己的话指向性不够明显,用修长的手指朝着褚听风的方向敲了敲。
褚听风倒是不动声色,悠悠地喝茶。
之前,褚听风为了不让央顺和大忠开战,故意让萧暄用飞鸽传书向一半的分冢,传达了一条讯息:醒世藏之谜为“名楼中红袖,古寺中蹉跎”。即日起,命某某分冢内各人前往名因楼和利果寺寻找“红袖”和“蹉跎”代表的事或物。
讯息是传给各分冢的不错,可是萧暄在其中几只信鸽上动了手脚。
那几只信鸽不是已然训练出来的信鸽,而是常常会走错地方的半野鸽。
于是那些走错地方的、关于醒世藏的秘密的小纸条……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传播,便以星星之火燎原之势,使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与此同时,一传十,十传百……也早没人知道这条消息的源头是妄环冢。
褚听风那天夜里决定要向天下人泄露醒世藏的秘密的时候,其实一开始他并未想到要用真的歌谣里的前两句,他是想与萧暄共同编一个假的。
可是真到了下笔的时候,褚听风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若是真就把前两句抛出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
面对宁昭的询问,严陶陶点了点头。
她和褚听风赶路的这几天,早便见识了江湖之人对醒世藏的疯狂追求。
一开始在刚落脚的客栈的饭桌上,听到隔壁桌的人大谈醒世藏、名因楼和利果寺这些字眼的时候,严陶陶心中咯噔一下。
她当即就问了褚听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路上自己和褚听风闹的别扭,严陶陶有些脸红,接着跟宁昭进一步说:“哥,我现在理解了他,我觉得如果换成是我可以做点什么避免央顺和大忠的战争,不让那些无辜的百姓受苦,我也会这么做的……”
更主要的是,严陶陶还明白褚听风为何会独独将歌谣的前两句昭告天下。
宁昭显然也知道。他看严陶陶帮褚听风说话,似乎是预料之中。
他“啧”了一声,带些原谅意味的目光看向褚听风,“你这一出,不仅阻止了央顺和大忠开战,让一门心思开疆扩土的燕容和不一定咽得下那口气的刘珣,都把所有精力重新放回了寻找醒世藏上。还趁此机会,利用歌谣原本的内容,将厢菡在江湖上的左膀右臂——名因楼和利果寺置于了风口浪尖……”
如今所有想分醒世藏一杯羹的人,估计都已经聚集在了江湖组织名因楼和利果寺。这两个地方一乱,厢菡在江湖的势力,便直接被削弱。
所以即使褚听风让宁昭失去了在央顺和大忠开战时渔翁得利的机会,但褚听风也还了他一个大礼。
而且褚听风这一计,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均是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宁昭扪心自问,若是他站在褚听风的立场上,未必能想得到褚听风想到的这些。
所以看着褚听风,宁昭眼里还有赞许之意味。
见过宁昭和萧暄后,褚听风便带着严陶陶悄悄离开了皇家驿站。
他们四人方才在桌前严肃商议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褚听风就听到了严陶陶的肚子不那么严肃地响。
所以几乎是一出驿站,严陶陶就被褚听风拉去了最近的一家酒楼。
他坐下后,便招呼着小二赶紧上菜。
“宁国也算是你的故土,虽然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这几日赶路,吃得简单随意。如今既然回了家,我怎么能让你饿着?”一上菜,褚听风就每样夹了一些放到严陶陶碗里。
宁国菜不似大忠清淡,而是鲜香可口,十分刺激人的食欲。
严陶陶看着桌上一道像是干煸猪肝一样的菜,尝了尝觉得很是好吃,指着那道菜问跑堂的小二:“这是什么菜?”
“姑娘好眼力,这是店里的招牌菜,名字是‘心有灵犀’。是用咱们宁国才有的一种芽芽菜和猪心干煸而来的。”小二一见她就是初到宁国来,十分热情地给她解释。
严陶陶点点头。
提到“心有灵犀”,她便想到另外一件她不曾和褚听风多提,也不见褚听风多问的事情。
“那天抓我的那个神秘女子,我总觉得她的声音是熟悉的。尽管她刻意压着嗓子跟我说话,可我还是听得出一丝熟悉。”严陶陶边吃边说,“而且我顶着那张面具,她都十分笃定我的身份,就好像……在寰王府里就看透了我。”
前段时间选皇妃,严陶陶无心细想。这几日越来越有时间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便在心中越来越有一个清晰的怀疑对象。
褚听风见严陶陶提起那晚的事,停下筷子专注地看她,“你猜得到她是谁?”
“其实不难猜。”严陶陶将心中想法逐条捋出来,“我那时都将醒世藏的秘密告诉了她,可她还是不解恨地要让那些人侮辱我……会对我那样恨之入骨的女人,我只能想到一个。”琇書蛧
景兰儿。
说到这里,严陶陶又看见桌上那道“心有灵犀”,她夹了一块猪心放到褚听风的碗里,“说起来,我告诉那女人的关于醒世藏的事情,竟然和你不谋而合。”
那夜和那女人在一起的那些男人,不是一般的练家子,而是江湖中人。
因为他们虽然跟在那女人的后面,可看起来却并不惧怕她,那些男子和那女人两者间并不是主仆关系。
倒像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一方暂时供另一方差遣的利用关系。
脑中意识到那些人可能是江湖人的时候,严陶陶脑中便有了想法。于是她在受尽折磨后,选择了将醒世藏的秘密告诉那个神秘女人。
但她和褚听风一样,只说了歌谣的前两句。
听了严陶陶的话,褚听风把她夹过来的那块猪心吃掉,嘴角有笑意,“名因楼和利果寺招惹了你和我,真是倒霉。”
他话音刚落,就见严陶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颗不大不小的珠子,放在桌子上。这是她那夜被那些男人们差点凌辱、挣扎之时,从某个人的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扯下来的。
吃饭的时候,严陶陶用的是右手。而掏珠子的时候,严陶陶用的是那天被折断四根手指后还未彻底恢复的左手。
见她的左手还是不利索,褚听风眼底一沉,默默更下定了一定要让那晚那个女人,和女人背后的江湖组织付出代价的决心。
“这珠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来确认那女人和那些人的身份。”严陶陶全然不知此时褚听风正下的决心,盯着那珠子叹了口气,“这种在暗处的敌人,总是不好对付的。”
那珠子被褚听风用拇指和食指拿起来,他仔细端详,也未在上面看见什么记号或字。倒是整颗珠子圆润饱满,通体是一种泛着光泽的黑色。不凑近看时,褚听风以为这大概是一个木头雕出来的珠子,然后上面涂了一层彩釉。可是拿近了才看得出,这竟然是一颗着实不小的黑珍珠。
黑珍珠已属难得,这种大小的黑珍珠便更难得。
褚听风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江湖上关于黑珍珠的说法,这黑珍珠应当是某个江湖组织的标志——就像妄环冢人人都有的刻了字的金钱币一般。
想了一阵也没想出来,褚听风便放下那珠子,作罢。
二人之后便安静吃饭,只是吃着吃着,突然严陶陶一伸手,将桌子上那颗黑珍珠快速收回了袖子里。
注意到她的动作,褚听风抬起头,“怎么了?”
只见严陶陶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一桌人,那些人刚才刚从门口走进酒楼坐下。
但他们一进来,严陶陶就看见了他们每人腰间的腰带上,都嵌着一颗与她方才掏出来的那颗黑珍珠一般无二的珠子。
“那些人……”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身上也有这黑珠子。”
褚听风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一桌人正如她所说。
那桌人坐下后就在小声商议着什么。
褚听风先是让严陶陶将她直视那些人的目光收回来,二人装作若无其事。
然后他一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江湖人多会读唇语,褚听风便是其中之一。虽不精通,但知晓五成。
那些人吃饭饮酒间,吐字也不是很清晰,褚听风只能靠唇语读出个大概——
“咱们……不和皇家人勾结,可是秦当家和景家如今有了交易,咱们也就只有卖命的份儿……”
“那能怎么办?醒世藏就在这名因楼和利果寺里,我们不来宁国,有的是人等着跟秦当家抢功劳……”
“依我看啊,为了个醒世藏,天下人都疯了……”
“景林海是吃素的吗?一个老头子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多年,能把女儿嫁给天子和天子最忌惮的那个王爷……这个老头子就不是一般人。”
“别说了,赶紧吃饭,吃完了还要赶去利果寺……你们当那寺里的人都是吃素的和尚吗?那里面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修罗,武功都是上上乘……”
“这还用你说……”
……几人之言语,被褚听风零零碎碎听了个大概。
严陶陶不会唇语,但她看褚听风暗中盯着那一行人,便知道他定会注意到什么。
果然,那行人安静地吃饭之后,褚听风将视线收回来,就立马叫小二结了账,然后带着也吃得差不多的严陶陶快步走出了酒楼。
他拉着她的手,二人十指相扣。一出酒楼,褚听风就告诉严陶陶:“那天晚上是谁害你,我已经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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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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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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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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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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