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见他突然眸色深沉下去,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中一热。于是她也用了力气,回握着他。
二人互表心意后的十指相扣,对于褚听风来说是莫大的鼓励。
严陶陶听他说已经知道了那日的神秘女子和那些男人的身份,问他:“……是谁?”
却不想褚听风没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回来:“你还记不记得严霸曾经跟你说过,你最开始在宫里被刘寰和刘珣先后盯上……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是……那条丢了的鱼腹藏书?”严陶陶皱眉。
“没错。”褚听风轻轻点头,“就是那条刘珣花大价钱从虚循山买来的鱼腹藏书。”
方才“看”不远处那桌人说话的时候,褚听风突然想起来了那些人身上都有的黑色珍珠代表着什么。
黑色珍珠,称为玄生,意为无尽黑暗中那一颗聚集起来的力量。玄生是虚循山的吉祥之物,虚循山之人,人人佩之。
如若没有虚循山,就不会有严陶陶这两年来遭受的一切。她或许会始终是个无忧无虑的御厨。刘寰和刘珣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和她有任何交集的。而和她唯一可能有交集的,只有相貌平平、官阶五品的“段祁”。
因为只有“段祁”不是因为鱼腹藏书而接近她,而只是因为偶然听见了她唱那首歌谣。
“如若我猜的不错,虚循山现在已经和景林海勾结在一起了。所以景兰儿理所应当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那晚那个女人,八成就是她没错。你和她的事情……总该让她付出代价。”褚听风沉吟道,“而虚循山……被妄环冢在江湖上针对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做个了结。”
当年褚汉之死,就死于虚循山的人之手。那时买主买了一对夫妻两条人命,亦同时买了妄环冢和虚循山的杀手。
褚汉到达那家的时候,虚循山的人已经得手了。按理说两条人命拿下,买卖做成,便该离去。可谁知虚循山的人心狠手辣,从上至下灭了那家满门。
唯独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那孩子险些被虚循山的人一剑刺死,被赶到的褚汉拦了下来……
不管褚汉接不接受,褚听风心中一直将褚汉当作父亲。是以虚循山,于褚听风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老天爷织了一个循环的网。网中的人从开始到最后,大概都会回到原点上去。
冥冥之中,皆是天意。
名因楼和利果寺一乱,厢菡便束手束脚,做不得暗地里许多勾当,所以暂且可以不管。宁昭以前孤军奋战,而如今有了萧暄在身边帮衬,应当也还坐得住皇位。
醒世藏在世人面前已经这来了一半的面纱,趁此天下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名因楼和利果寺的机会,褚听风和严陶陶应当尽快将歌谣后半句的内容所指找出来。
东方山有泪,西方冢有心。
褚听风原本想带着严陶陶先回妄环冢的旧址去寻找歌谣里提到的“心”到底是什么,可如今突然知道了虚循山的行踪。那么顺藤摸瓜,先去虚循山寻找“泪”也未尝不可。
还可以新账旧账一起算。
褚听风眯了眯眼。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寰王府近日气氛有些不一样。下人们天天单是谈王爷和王妃之间的那些个事儿,就能嚼很久。
王爷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从前王爷只是不笑,现在王爷非但不笑,眼里还没什么神采。
“下人们都说……王爷每次朝皇上要来的女人都娶不到府上就失踪了,是因为、是因为……”景兰儿的贴身婢女青翠不敢跟景兰儿说府上下人们近日说的话。
景兰儿看着自己的指甲,红唇轻启:“说下去。”
“是因为王妃见不得王爷喜欢别人,将一年前的严陶陶和之前的陶寻都暗地里杀了煮了吃了……”青翠越说声音越小。
“呵。”景兰儿眼中不屑,眼皮微抬,“每次王爷自己放走的人,这天下却让我来背黑锅吗?煮了吃了?本王妃难道是地府里狰狞的小鬼吗?那是不是要撕烂你们的嘴?”
青翠吓得跪下来。
“可还有别的事?”景兰儿不耐。
“有……景相差人给王妃送了信。”青翠从袖子里掏出景林海写给景兰儿的信。
景兰儿扫了几眼信上的内容,无非还是些催促她尽快给刘寰生个孩子的话,看的她更是心烦。
姐姐景玉争气,入宫侍奉以来已经为刘珣诞下三个孩子,两个皇子一个小公主。而景兰儿更早嫁给刘寰,这么多年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其实这么多年,刘寰极少与她同房。
想到这里,景兰儿便想到了一段时间前的那晚——她抓了严陶陶的那晚。
那天隼戈从外面带进府里来了一个女人,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景兰儿心里便有一种特殊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刘寰和那女人在屋中说话时,立在窗外,微微侧身看了屋中一眼的景兰儿,便做出了和隼戈一样的判断:里面那个声称自己叫“陶寻”的女人,就是一年前的严陶陶。
只消一眼,看着陶寻望着刘寰的目光,景兰儿就认出来了。
那晚景兰儿立在窗外,一动不动,听着屋内两人的对话,仿佛慢慢成了一块石头。wWW.ΧìǔΜЬ.CǒΜ
她的王爷,正在多么拙劣地极力掩饰对另一个女人的在乎。
景兰儿早该明白,刘寰的心里不是住不进去人,而是除了严陶陶,谁也住不进去。
原本景林海刚和虚循山勾结上,之后跟景兰儿说严陶陶的身世的时候,景兰儿无法接受。后来又想到严陶陶早就生死不明,也就接受了。
一年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让一个女人,将另一个女人埋在心里。
可是严陶陶又回来了……
“为什么你总是死不了……”景兰儿的手指生生被她自己抠破。
青翠见她又在因为严陶陶而咬牙切齿,费尽心思宽慰她:“王妃莫气。就算王爷那晚将那贱人救了,可那晚王爷不是歇在了王妃床上吗?那贱人还不是灰溜溜走了……”
却不想景兰儿一脚将她踹开,整张脸都冷了下来:“滚出去。”
青翠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简直就是将最冷的一箭狠狠扎进景兰儿的心上。
那晚刘寰是歇在了景兰儿房里没错,他也的确与她缠绵恩爱了没错……可这世上男女最亲密的时候,他却满脑子里都是另外一个人。
是隼戈把刘寰扛进来的。
他放下他就走,只给了景兰儿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王妃,王爷他……需要你。”
那时刘寰浑身烫的像块铁,当只穿着寝衣的景兰儿冰凉的手碰到他的额头的时候,顺着那一丝沁人的凉意,刘寰一把拽过她,把她压在床上。
“呲啦!”一声,她的衣服便被扯成两片,无援地滑下来。
情海浮沉间,景兰儿像一叶误入汪洋的扁舟,她承受着刘寰给予她的巨大海浪……浮沉、挣扎……
有那么一瞬间,景兰儿意识模糊间,用指甲紧紧扣进刘寰的后背,汗意淋漓时,她甚至觉得刘寰其实是爱她的。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一瞬间。
可是刘寰上一秒给了她无尽欢愉和希望,下一秒就将她摔进无底深渊。
他动情地吻着她的耳朵,将浑身颤抖的她紧紧搂着,却吐出来两个足以杀人的字:“陶陶……”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景兰儿如坠冰窟。方才漫天的情潮瞬间抽离她而去。
那之后一整夜,因为身上的毒而在她身上不知休止的刘寰再也没有带给她快乐,而皆是痛苦。
而那第二天景兰儿醒来的时候,刘寰就已经不见了。
下人们说:“王爷今早起来就去了宫里,宫里今日有宁国皇妃的终选大典……”
皇妃终选……他不过还是为了去见严陶陶罢了。
“严陶陶”这三个字仿佛成了掐着景兰儿脖子的黑手,让她整日整夜喘不过气来。
将青翠赶出去后,景兰儿一人在屋内,摔了桌上的东西:“为什么你还不死……”
半个月后。
名因楼近日的生意,大概是近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好。
和其他江湖组织多是成日表面上就打打杀杀不同,名因楼表面上光鲜热闹,只是一个买卖春色的不同寻常的欢乐所罢了。
它是青楼,但不是普通的青楼。因为它卖的春色不是真春色,却比真春色更撩人。
名因楼里,都是成日穿着打扮一如女子的绝美男子。
“谁言春色假,君何解罗裳?红墙绿柳钉真知,人不爱女只爱春。”一个一眼匆匆望去,便惊为天人、艳煞天下女子的男子从人们头顶飞过的时候,便说了这么几句话。
他虽是女子装扮,却不刻意拧着自己的声音学女人。声音干干净净,温柔而似水。
燕容和岑江随着众人进到名因楼里的时候,简单的就是“天外飞仙”这一幕。
因为醒世藏的原因,名因楼里人挤着人,不要说像平日一样坐下喝杯酒,就是能有落脚的地方都已经不错。
楼里乌烟瘴气,尽是楼中人们的胭脂水粉味和江湖男人的汗味。
人们都是为了找“名楼中红袖”而来。
“轻浮之地。”跟在燕容身边的岑江揉了揉鼻子,对这种地方本能的排斥。
若换成平日,燕容一定不放过此时调侃他的好机会,他一定会回头笑着说他:“你的姿色,可不比这些女子装扮的绝美男人差……”
可是燕容自从看到方才飞过的那个说话的男子,就仿佛被人定在了原地。
偏偏那人拽着红绸飞了一会儿后,就轻飘飘落下来,恰恰好落在燕容面前。
他见这里有个穿着打扮不凡,气宇轩昂的人看自己看傻了,刻意走过来捏住燕容的下巴:“谁言春色假,君何解罗裳?红墙绿柳钉真知……”
不想后半句被燕容夺了去:“……人不爱女只爱春。”
这四句话,几年前燕容在一个人嘴里不知听过多少遍。
那人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儿身。那人将他燕容从喜欢女子生生改变成了喜欢男子,还毫不知羞地给他写了这几句打油诗:
“是谁口口声声说男人的春色就是假的春色?那你为何在我面前解了我和你的衣裳?那满大街其实早就有了一个真理,那就是人们其实喜欢的不是男或者女,而是美色罢了。”
后来,那人成了燕容的爱人。再后来,他在燕容面前死去……
往事磨人,燕容回过神来,将嚣张地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一把拽下来,死死攥着。
他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纵使这张脸上再抹上更多更厚的胭脂水粉,他也能一眼认出来,于是他死死盯着他:“你没死?为什么你变成这样?”
被抓住的那个绝美男子却一用力甩开他,用一双朦胧的水眸回望回来,带着不解和疏远:“我们见过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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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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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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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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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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