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之中,早有群臣相迎,该是奉皇命在此等候曲舯弈的仪仗。毕竟此番丰尧与逍遥建交,于情于理,都是有曲舯弈卓著的功勋,论功行赏且不说,但该给出的气场和牌面,曲奉鸣是断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逊于人后的。
吱呀一声,城门大开,几个兵卒拉开了凤城厚重的门,曲舯弈入眼的尽是朝他躬身行礼的群臣,但曲舯弈此刻并无心回应群臣的奉迎与嘘寒问暖。
曲舯弈只是安坐马上,俯身问了问拉阖城门的小厮守卫:“敏钦小姐华氏可有入城?”
就在曲舯弈话音落地之后,守卫也刚好把城门彻底打开,而此刻,城门中开之下——华谣正迎着曲舯弈的方向,嫣然莞笑,娉婷而来。
原是华谣早就被请入宫闱小住,如今也是奉了圣命来此迎接承王仪驾,华谣言笑晏晏,率先拜下:“臣女恭迎承王殿下回朝!”
曲舯弈一见华谣,满眼都是欢欣:“你倒是走的快。”
华谣又是螓首一歪,满眼娇俏地垂首笑开:“承王殿下阵仗惊人,繁文缛节之下,自不比臣女快马一鞭。”
“就知你不愿拖沓。”曲舯弈窥破华谣心中的真实意图,“是为了阿彦和华三小姐吧?”
“他们都还安好。”华谣显然是知道了华青词和曲卓彦的下落,如今面上也有些红润的光泽,不似往常那般忧郁了,但显然如今阵仗过大,群臣黎民相迎,再多絮叨总归不好,何况圣上允她在此相迎,也不可过分耽误,这才扬面朝曲舯弈说道:“闲话我们往后再叙,殿下请入金銮殿内,圣上正设宴相请。”
“好。”曲舯弈双腿一夹马腹,也朝群臣黎民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仪仗便被逐步领入王前巷,“走罢。”
穿过了王前巷,便临近宫门了,曲舯弈惯是知道宫中人多口杂,早就下马行走,免得人要说他居功自傲,小人得志了。华谣对曲舯弈的想法了如指掌,也就拟作为一个随侍,站在了曲舯弈身后。果然进了宫闱以后,众人都把曲舯弈朝金銮殿引去。
曲舯弈的仪仗抵达了金銮殿外,身后是各有十六宫娥和宦者随侍——这阵仗分明便是半副太子仪仗,令曲舯弈感到风光无限,连着华谣都替他高兴。
华谣悄声暗道:“看这阵仗,只怕,你便要入主东宫了。”
“莫要胡言乱语,教有心人听去了,我可不好交代。”曲舯弈听了华谣这话,心底也欣悦陡升,但最令他开怀的,却不是这些阵仗,而是华谣的这一句话,他朝华谣回道:“可是,这半副太子仪仗里,却多了个人。”
华谣螓首一偏:“多了谁啊?”
“你啊。”曲舯弈促狭一笑,看华谣疑惑的样子,倒觉得她可爱极了,“你落了个单儿,倒不如和我凑成一双。”
华谣顿生羞赧,低声一叱道:“去你的!快走!”
两人这才一并走到金銮殿外,但曲舯弈的目光逡巡在殿外甚久,也不见属于中宫皇后的凤辇停靠,而他素来都知道他母后沈无胭的为人处世,但凡国宴,断不会是姗姗来迟的主儿,如今不见凤辇停驻,只怕是,她根本没来。
而曲舯弈知道,沈无胭根本不愿来的原因,想必也是沈无胭那偏向曲卓彦的心作了祟——她觉得,曲舯弈抢了她爱子曲卓彦的功劳和风头。
即便如此,曲舯弈心中还是残存一寸希冀,朝殿前阶下的宦者问道:“我母后不在殿上吗?为何不见凤辇停驻?”
“回承王殿下,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实不能来相迎殿下。”宦者面露尴尬,拱手为揖,歉疚地朝曲舯弈回话,但转眼又想到沈氏已遣人奉上贺礼,才将木匣奉上,“但皇后娘娘贺礼已到,托奴才转奉与殿下。”
话已至此,曲舯弈这次是当真伤了心,眼中仅存的希冀也一闪而逝,面色愈发铁青起来,华谣看在眼里,近前几步,柔荑也在曲舯弈的手背蹭了蹭。琇書蛧
“别想太多,可能皇后娘娘当真是凤体抱恙。”华谣触碰曲舯弈手背寒凉,又暗自握紧了双拳,华谣只能温声宽慰起来:“不如先看看这贺礼吧?”
曲舯弈缄默着点头,看华谣帮他打开木匣,却只见木匣之中,躺着一枚玉玦外,别无他物,但那玉玦,却是一块残玦,而并非完璧!
那玦在最右边一处有块不大不小的缺口——这也令曲舯弈、华谣和那呈上贺礼的宦者瞠目结舌,曲舯弈和华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殿下恕罪!”宦者懵然无措,只得赶忙下跪,想要推辞干系:“奴才绝对是好生看管,断不是奴才打碎了这玉啊……”
其实曲舯弈和华谣何尝不知,这残玦恰恰就是沈无胭原原本本奉上的所谓“贺礼”,但华谣曾与沈无胭有过一次交集,沈无胭断不是那粗心之人,如此残玦,当是刻意而为。
华谣拿过那木匣端详起来,素指在木匣上下摩挲着,最终在木匣的底部,发现一行刻在上面的字,若不是对着阳光细看,断是看不出来的。
“阿弈,这上有字。”曲舯弈赶忙近前,两人一并看那木匣底部的字,华谣不解地轻声念叨着:“兄友弟恭,不知何东?”
“这玉,本身就是如此的,不怪你。”曲舯弈看到这一行字时,眼底很快又黯沉下来,窘迫又心凉,但觉得此事属于家事,教下人知晓后,只怕又在宫闱横生事端,便只朝那宦者道:“那便,遣太医去给母后好生瞧瞧吧。”
宦者也松了口气:“太医令早已去了中宫立政殿内,殿下放心。”
曲舯弈淡然颔首,着人收了那木匣后,就要和华谣往席间走。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华谣看那一行字本就不解,看曲舯弈脸色愈发难看,又问道其中详细缘由:“皇后怎还送了块残玦来?”
曲舯弈还是面色暗沉,只轻声道:“她嫌我。”
华谣疑惑道:“嫌你?”
“嫌她那心尖儿上的宝贝儿子阿彦,替我冒险,助我脱身,如今衣锦荣归备受关注的却是我,而她的阿彦分不到些微荣光,这话意思就是,阿彦厚待于我,这太子之位,究竟是谁的。”曲舯弈似乎对皇后沈无胭的路数分外明白,可见从小到大是忍辱甚多,“说白了,还不是怕我有朝一日真当了储君,而她希望我让这位置出来。”
华谣闻声至此,也是心中有无限怅然,她很想去扶住曲舯弈的手臂,就像两人在边陲怡然镇上逃难一样,可如今是宫禁之内,诸多礼数只得让她哽咽无为:“阿弈……”
曲舯弈看出华谣眼中的恻隐,只道:“先别说了,去看看吧。”
至于金銮殿外,也是列了数张长案,案上多是雕蚶镂蛤,珍馐美味,活脱脱就是一场水陆毕陈的盛宴,这盛宴之上,皆为重臣或宗室皇族,他们都带着女眷入宫赴宴,但重臣在席间,却多在窃窃私语。
这倒也不难理解,曲舯弈此次回宫,又得曲奉鸣如此大费周章地相迎,惹得凤城上下都炸开了锅,没有人知道曲舯弈为何在送曲知婳和亲当日不出现在众人眼前,但转眼两月之期,曲舯弈就转身变成了一位助丰尧和逍遥结了上好邦交的功臣……
那么,往前众人都在说的曲卓彦即将为储的消息,究竟是不是要尽数改为要立曲舯弈为储?可朝野上下,似乎推崇曲卓彦的人,多是奉皇后沈氏之命。
但如今,立功独自返回国内的,却是曲舯弈,这也难怪沈无胭有如此行径了,可见她对曲舯弈的衣锦荣归,是格外的不喜。
然而,曲舯弈归来的路上,也满是些流言蜚语,尽数说的都是他玷污少女清白又放火烧村的斑斑劣迹,即便曲舯弈含冤莫白,至今也是百口莫辩。
此刻群臣最为关注的,还是曲卓彦对此事的反应,但曲卓彦却依旧是那闲云野鹤的性子,此刻满面春光地在席间坐着——坐着和臣席中的华青词眉目传情。
华青词今日也是在宴中的,她一路随曲卓彦回国,两人彼此患难与共,曲卓彦一早就带华青词拜见过了皇后沈无胭,沈氏倒是也对华青词这姑娘的胆识和仗义格外欣赏,便也求了曲奉鸣,邀请华青词随父亲华仲衍一并入宫赴宴。
“这凤爪可想吃吗?”曲卓彦手指向他案上一盘浸了椒油的脱骨凤爪,用唇形向不远处的华青词探问,“椒油浸过的!”
这一路上,他也知道了华青词的口味,华青词惯是不喜那些山珍海味,却独独对烧鹅和脱骨凤爪情有独钟,这就和曲卓彦的口味不谋而合了。
而赐宴的膳食份例中,凤爪断是不配上了他们的餐桌的,而曲卓彦却在市井尝过那凤爪烧鹅,这才成了宫闱之内唯一一个宴席间有凤爪的人。
华青词自然也看穿了曲卓彦的唇语,一看出“椒油凤爪”几个字,赶忙就连连点头,双眼都似放了光,乐的两颗小虎牙依在樱唇之上,格外的可爱。
曲卓彦看华青词对这凤爪有意,又见她笑容灿烂,赶忙一挥手,朝身畔宫娥道:“去,把这凤爪,呈给华三小姐。”
宫娥呈上凤爪给华青词,华青词赶忙就喜笑颜开地大快朵颐起来,曲卓彦就花痴似的看着她吃,满眼也是满足。
众人都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但如今曲卓彦和华青词都在席间坐着,似乎对曲舯弈的归来,只有庆幸而无甚意外似的。
说来,他们倒也是幸运,自打曲卓彦和华青词在边陲小镇冒充曲舯弈及华谣出逃,也是被那些人追到了百里以外,但看到两人的真容时,便知追错了人,很快就散开去了。
曲卓彦和华青词一并逃回凤城,好在曲卓彦手中有诸多钱财,雇佣了一辆马车,不过一日就赶回了凤城,且两人都相安无事。
也是在这之中,曲卓彦和华青词相互暗生情愫,适才有了这宴中“凤爪传情”的场景,即便这事小的不值一提,但曲卓彦作为储君的炙手可热的人选,曲卓彦的所作所为,也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比如说,华仲衍历来的政敌,丁南奚之父——工部尚书丁儒。
丁儒眯缝着眼睛,看穿了曲卓彦对华青词的心思,很快就凑到华仲衍的案前,阴阳怪气儿道:“华大人,我自是该恭喜于你。”
华仲衍当然听出丁儒那不安好心的语气,眼也不抬地冷哼着回应丁儒:“本官病弱数日,这又何喜之有?”
丁儒不在意华仲衍的轻蔑,只是又饮一口酒,看华青词专注地吃着凤爪的模样,坏笑道:“我看令爱离琏王妃的位置,怕是不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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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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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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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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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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