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还不等曲舯弈有所反应,他就身子一歪,往旁边草垛一栽,整个身子都霎时仿若无骨一般地倒了下去,惊得华谣赶忙站起身来去搡他:“阿弈,阿弈你怎么了,阿弈……”
可无论华谣怎么摇动曲舯弈的手臂,曲舯弈都不曾醒转过来,华谣探手去感知曲舯弈的鼻息,好在他仅仅只是晕了,并没有丧命。
华谣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她虽然曾为名医做媒,医书也在她手上,若此刻真是旁人惊厥,华谣尚可淡然相对,但这事儿轮到了曲舯弈身上,华谣除了慌乱,便是无措。
华谣把曲舯弈扶到厚厚的草垛上,又专门把草垛堆高,拟作了个枕头压在曲舯弈颈后,华谣大病初愈,气虚体弱,扶好曲舯弈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她只能随意坐在草垛旁的石地上,看着曲舯弈慨叹着:“要是梁大夫在就好了……”
就在华谣话音才落后,破庙的门边就倚了个年迈的老人,那嗓音愈发的嘶哑,但却蕴含着一些得意:“有人在想小老儿吗?”
“谁?!”华谣闻得这熟稔的声音,很快便循着来人的方向看去,果真见那梁大夫斜倚在门外,含笑看着她,她也喜上眉梢,兴奋不已地起身相迎:“梁前辈!”
梁大夫得意地走进破庙,看着晕倒的曲舯弈,信手就揽了他的腕来把脉,拈须朝华谣道:“这小子本就身子骨弱些,现在倒下也已是体力过分透支了,挺厉害的,但这问题不大,好治得很,施个两三针再服些补气的药,不日便可痊愈了。”
“前辈,您可真是一阵及时雨啊!”华谣见梁大夫蹲着身子给曲舯弈把脉,又赶忙草草地把他们的细软包袱给攒弄出一个坐墩来,听梁大夫说曲舯弈并无大碍之后,赶忙就逢迎似的把梁大夫扶坐下去:“您当时气愤地驱赶我们,小女倒还当您是生气了。”
“你当小老儿作甚么要赶你们走?”梁大夫见华谣殷勤,也就循势坐下,说起当时千钧一发时还狠心赶走他们的原因:“就你们那个啰嗦劲儿啊,我若不是赶你们走,只怕那帮人杀上门来了,你们是想跑都来不及了。”
华谣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满是感激:“原来梁前辈如此好心,倒是小女生了小人之心了。”
梁大夫仔细取出银针,看着曲舯弈的脸颊,逐渐施针入穴,眼见了曲舯弈面上血色渐复,才回应华谣的话:“你们俩来的那日,小老儿便看穿了你们不平凡的身份,定不是这穷乡僻壤可容之人,要是想赶你们,可早就不留你们了!”
此处这破庙是华青词指引之路,但梁大夫身处镇内,大可不必远行至此,徒添劳碌,如今却在此处相见,也当真令华谣心生疑惑:“说来,前辈怎么找到这儿来?”
“医者要讲求仁心仁术,不能说贪人财物。”梁大夫又付之一笑,从怀中取出曲舯弈临行前留给他的那枚玉玦,朝华谣递去:“你家郎君这玉玦价值不菲,万不可就此弃了,小老儿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处——特来归还。”
梁大夫一贯认为两人是夫妻眷侣,但华谣是待出阁的女儿身,听到这样的说辞,还是屡生羞赧,不禁想反口解释:“前辈,其实我和他……”
但不等华谣后半句话说完,曲舯弈便在一旁逐渐辗转醒来,喉咙发出了干咳的声音:“咳咳,咳咳……”
“曲舯弈!”华谣赶忙凑上前去,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虚弱的曲舯弈双唇尚白,只淡淡道:“我还是喜欢,你喊我阿弈。”
“阿弈……”华谣双颊又上了两团红绒,像哄慰孩子似的说道:“你先让前辈看看吧。”
梁大夫挑唇一笑,转身就往庙外走去,载行载笑吟吟地讲道:“你给他喝点水便是了,小老儿就不搅扰你们喽!”
“前辈请留步!”华谣赶忙就拉回梁大夫,但却红着脸颊,只好垂首藏掩着心中的羞怯,“前辈,他如何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长时间没有安生休息了,累的。”梁大夫淡然地回应着,“他身体状况本就算不得好,加上丰尧苦寒,这边陲交界也不温暖,你大病初愈,他就又奔波至此,自然身子骨挨不住。”
“你……”华谣心中还有羞赧,为掩饰心中小鹿乱撞的慌张,回头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朝曲舯弈喝道:“你干什么去了,给自己累晕了?”
“你还好意思说?”想不到是那梁大夫抢先一步用手指敲了华谣的额头一下,面朝华谣道:“要是你焚膏继晷衣不解带地为了替华谣缓解尴尬,曲舯弈又以拳挡在唇前,佯装在咳嗽,但他看见华谣傻呆呆的样子,心中倒觉得她尤其可爱,虚掩的拳后,是笑弯的唇:“咳咳,咳咳……”
“你好好歇着去。”华谣似乎已经足够了解曲舯弈,即便只看他眉眼,也知道他在笑她,便樱唇一翘,作势就要让曲舯弈闭嘴,随后华谣又朝梁大夫悄声道:“前辈,借一步说话。”
说罢,华谣就扯着梁大夫的衣袂,把他拉到了破庙外:“前辈,他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你这小妮子怎么就那么笨呢?你想想,你想想啊!”梁大伺候他,你这小身子骨,只怕都要丧了半条命了!”
夫并不压低声线,反而嗓门大的紧,惹得曲舯弈都在庙内偷笑,梁大夫高声又讲当时在医馆内的旧事:“你才苏醒的时候,外头春寒料峭,又大雨滂沱,你硬生生给你郎君撵到外头去,本就劳碌伤身,又几夜都没好生休息,又被大雨一浇,没病也冻病了!”
华谣这才回想到在她刚刚在医馆苏醒以后,她把曲舯弈赶出了竹寮内的旧事,也颇为意外,她倒的的确确不知道那日是大雨滂沱:“什么?那天下雨了?”
梁大夫浅叹了一口气,背着华谣往前走了几步,梁大夫望着天际的云,骤生喟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从来都不知道给珍惜眼前人……”
华谣见梁大夫惆怅起来,便也顺着他的话说:“前辈教训的是……”
梁大夫却淡淡地回应道:“谁教训你了,小老儿是怪责当初的自己。”
“难不成,前辈也有那些姻缘债不成?”华谣想到当初在凤城的破庙里,结识的庙祝江老儿,和后来的媒人翘楚姜楚楚,也都是前缘又续,便也浮想联翩至此,又言道:“小女是个凤城里作媒人的,说不定,小女能帮到前辈呢……”
梁大夫又一声喟叹,昏暗的灰眸里,生出了浓重的红血丝,像是压住了眼底的泪,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绝望而又懊悔:“现在啊,是小老儿想挽回,也无力回天啊。”
这话一出,华谣便觉得,他二人的姻缘大半是阴阳山海之隔了:“难道是……”
“是啊……”即便华谣没再说下去,那梁大夫也当即会了意,眼眶也愈发地湿红起来:“说来惭愧,小老儿年轻时……酗酒,伤了她的心啊。”
只听“酗酒”二字,华谣脸上那一丝怜悯就消失不见了,原因也很简单,华谣的父亲华仲衍就曾年少酗酒,也是在酗酒之下,误与她当时帮人说亲的娘亲柳白菀有染,这才迫使她的娘亲不得不嫁入华府为妾,也是这样,才毁了她阿娘的一生,才让华谣与华仲衍总是不合,说到底,华谣是怪责华仲衍玷污了柳白菀,却又负了柳白菀一生的。
当然,华谣也是对酗酒的行为深恶痛绝,她也直截了当地怼了梁大夫一句:“你酗酒人家还肯跟你,也是够人喝一壶的了……”
“我们这儿镇子小,但一直都归属你们逍遥国管理,丰尧人也不拿我们当回事儿,但你们那儿的官媒制度实在是太坑人……男可以休妻,女却不能改嫁,壮年丧妻可以续弦,老年鳏寡却不得再娶……如是之例云云,若是她当年求助官媒时,官媒许她改嫁,她似乎也就能得了更好的姻缘,不必跟着我遭罪了。”梁大夫似乎已经目空一切,只是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僧人,在淡淡地讲述红尘的往事,可忆来,却再不可追:“自打拙荆终日哀忧,导致体弱早逝,小老儿就再不得安宁了,终日都困囿在内疚之中。”
如此听来,这梁大夫似乎并不算对妻子薄情,只是年少一错,却误了那女子终生,但归根结底,该死的还是那腐朽落后的官媒制度,而这一切,也是华谣立誓要整改之处,毕竟这一路上流民满地,但多得是鳏寡孤独之辈,身边无人照拂相随也便罢了,但人为可避免的灾祸与孤独,朝廷却并没有给予厚待,似乎只要是孤身一人,便只能无人送终,也无人抚恤。m.xiumb.com
这不是流民的错,也不是老天的错,而是那不被整改的金科玉律的错。
而华谣想告诉这些人,这一切,都会在她手中,被尽数整改:“官媒署出的金科玉律确是众多不合理之处,不过,前辈请放心,您既与小女有恩,小女必会废了这些泥古不化的制度,让前辈安度万年。”
梁大夫显然和当时的江老儿一样不肯相信的态度回应:“小妮子,大话可别说太多咯!”
华谣却贝齿在樱唇上轻咬,言语坚定:“前辈只看我如何做就是了。”
“可是……”梁大夫稍显迟疑,露出他那泛黄了的牙口,吐字深情而又凝重,令人忍不住扼腕而叹:“现在的苍山洱海,也不是昔日的洱海苍山。”
“是啊……”这话倒惹得华谣眼底泛酸,她想的是,若不是柳白菀当年误入华府,又因父亲酗酒,怕也不会草草丧命于山郊,“有些东西,注定是,改不掉,也悔不了的。”
“小老儿馆内还有病人,便不和你多说了。”梁大夫见他提及了这小女子伤心事,也还是于心不忍,便草草告辞将走,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记住啊,照顾好你郎君。”
华谣也不再争辩了,只是轻声谢过了梁大夫,就神情恍惚地走回破庙里。
曲舯弈被梁大夫施了针,又口服了梁大夫给予的气血补药,脉象也逐渐有力了起来,脸色也不再铁青了,他也有力气坐了起来,但他却看到华谣失魂落魄的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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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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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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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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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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