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夫隔门一道厉声呵斥,华谣和曲舯弈竟都还默契地屏气息声,各自都竖指唇前,示意他们不要吵,曲卓彦当即会意。当看到二姐虚弱地卧在榻上时,连吵嚷的华青词都偃旗息鼓。过了很久,门外梁大夫的人影消失了,几人这才敢松了一口气。
华青词悄声道:“这郎中可是够凶的……”
华谣低声答道:“凶是凶了些,但医术精湛。我在这里昏迷数日,多亏了他照看。”
华谣虽然说是梁大夫照看,眼神里却秋波微漾,最后飘到了曲舯弈的脸上。
曲舯弈也刚好看见了华谣这样温柔的眼神,他知道,华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这样一个眼神,足以说明她对他的好和温柔,是心照不宣的,她都清楚,都明白。
曲卓彦也好巧不巧地看到两人这像是眉目传情的样子,又怕华青词作扰,便凑到华青词耳畔,调侃地笑道:“华三小姐,在下找个医馆给你也看看脑子吧?”
华青词樱唇一嘟,反手就在曲卓彦头顶一捶:“你才需要看脑子!”
华谣见华青词手下失了分寸,连忙拦阻道:“词姐儿,不得对琏王殿下无礼!”
“啊?!你……他……?”华青词听华谣说完,就满脸震惊,后退了两步,素指朝曲卓彦指了指,又朝曲舯弈指了指:“殿下?二位……殿下?”
“你这反应跟你阿姐当时知道我们俩的身份时,一模一样。”曲卓彦想华青词虽然聪颖,但也是涉世未深,与她同行这一路来,华青词也只问过他的姓氏,就一路都是老曲老曲的叫着,和他称兄道弟,如今这样可爱又有些呆呆的模样,倒也令他意外。www.xiumb.com
曲卓彦拱手朝华青词道:“在下曲卓彦,逍遥国琏王。”
“臣女不敢,不敢……”华青词连连摆手,赔笑道:“原不想义兄老曲,摇身一变一国皇子,稍难适从……”
为了让华青词在震惊之余不再尴尬,华谣开口问道:“词姐儿,阿爹可还好?”
这样一问,华青词瞬间就满面愁容:“阿爹……大病卧床了。”
“你说什么?!”华谣大惊失色,猛地一掀锦衾,坐起身来,拉住华青词的双臂,急切问道:“我阿爹病了?可是又犯了哮喘?有什么大碍没有?”
华青词据实以告:“这回倒也不是喘病,而是心疾。”
华谣柳眉紧蹙,一想到她远去丰尧,本就没能在父亲膝下尽孝,如今华仲衍竟然这样重病缠身:“心疾?怎么这回有这么严重?”
“那日阿爹听说你们送亲的队伍遭到了山贼的抢劫,就连夜进宫朝拜圣上,求圣上派兵援助,但却不知后来你们成功脱险的事,觐见时赶上圣上那日头风发作,反而骂了阿爹一顿,又骂阿爹是老糊涂,消息不够灵通就贸然犯上,阿爹气恼和心急之下,就卧床不起了。”华青词落座在华谣榻边,把虚弱却激动的华谣又扶回榻上:“但说到底,阿爹还是过分惦念你,你若是无事,估计阿爹也就无碍了。”
华青词话音才落,华谣就和曲舯弈四目相对,相视错愕。
“阿爹是怎么知道我们遭山贼抢劫的?又是怎么只知前因不知后果!该死的!阿爹这分明是给人算计了!”华谣粉拳暗握,疑心华仲衍是关心则乱,而有心人却趁虚而入,借华仲衍爱女之心,非要让华仲衍见罪于圣驾前。
如今,怕就怕曲奉鸣当真恼火了华仲衍,若是华仲衍失信于圣,显然华府此刻的境状不容乐观,只怕连往日和华仲衍交好的朝臣都要跟着吃了瓜烙。
但华谣是见过曲奉鸣的,依照她对曲奉鸣的了解,那并不是一个决绝的君上,换做是她,也知道阿爹的好友自会从中斡旋。
华谣又问道:“那圣上后来可有问过阿爹不成?”
华青词莞尔一笑,回道:“自是有的,圣上亲自遣人到府上探望,但阿爹仍旧难以起身相迎,大夫也说,只能静养,不能劳神,圣上还拨了些太医到府上援救,但效果甚微。”
华谣这才安下心来,一想到此处该是丰尧和逍遥交界,而华青词却现身于此,华谣更为气恼:“那你怎么还不在榻前侍奉,远来此处犯险!你若是有什么意外,阿爹该当如何是好啊!”
华青词却答道:“阿爹并不知道我前来。”
华谣又劝她:“那你也该为你阿娘着想啊,衿姐儿出嫁,不能常伴膝下侍奉双亲,你该侍奉好他们,尽孝尽责。”
“我阿娘知道我来找你。”华青词朗声回应着,“别看阿娘平日语出犀利又刻薄,但心里也是惦念着二姐的,我只身出府,她虽不舍,但也不曾拦阻,只是告诉我,一定要与你一起平安归来。”
这话倒令华谣诧异,她如何也不曾想到,那惜命又矫情的范思嫆,会对她如此:“大夫人当真如此?!”
“我阿娘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啊。”华青词说罢,就从袖口里掏出两枚被黄布包裹着的红符,呈给华谣眼前:“呐,你看——”
华谣垂头去看:“什么?”
华青词把黄布慢慢摊开,果然有两枚红符呈给华谣,一个红符上绣着个“词”字,一个红符上镶着个“谣”字:“阿娘给你我上庙上求来的平安符,还找大师开了光,里面还放了你我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
“原是这样……”华谣看着这两枚符上绣着的字,心中似薄冰融化,相信这平安符不会作假,何况范思嫆最信奉鬼神之说,如今去庙内企拜求安,也是她常做的事,一想到此,她还是怅然感慨道:“这么多年来,是我错怪大夫人了,她竟这样挂念我……”
“是。”华青词连连点头,拉住华谣一双柔荑,适才又道:“柳姨娘死的事,真是与我阿娘无关,只不过是我阿爹阿娘受了那江湖术士的诓骗,这才整了那神神叨叨的黑狗血……”
“好了词姐儿,别说了,我知道了。”旧事给华谣带来的创伤太重,至今都难以平复,当华青词又要旧事重提时,华谣就打断了她,此刻她的心中,最想的,还是华仲衍的身体状况:“这样,我这两天差不多就能下榻了,咱们尽快返回凤城,我自会向父亲谢罪。”
可还没等华谣说完,门外就又冲进来一队精兵,尽管只有二三十人的阵仗,但这对于一处偏僻小镇里虚矮的竹楼,也是难以承受的沉重。
那一队精兵身穿的服饰并非出自逍遥国境内,更像是丰尧国境的素服、常服,但看着每一位精兵的神采奕奕,都能判断出他们身手不凡。
为首的男人朝曲舯弈行了一礼,而这礼数,也是丰尧行军里的常礼:“小人等救驾来迟,万望承王殿下恕罪。”
为首的那人腰身宽阔,身材挺拔,像是个习武的粗人,但言谈之间,声音却令华谣感到几分熟悉,华谣循着声音朝他的脸颊看去,这才想起来这男人的真正身份,他原是守护在东嵘川身畔的御侍,东嵘川喊他为习如风。
一队丰尧的人马闯到此处,无论是华谣、华青词姐妹,还是说曲卓彦,都大为讶异。
只有曲舯弈不是这样的神情——他此刻的面颊上,悬着一抹意料之中的轻笑,坦荡且欣慰,丝毫不觉得丰尧精兵来得突然。
华谣看着曲舯弈的眼睛,只觉得他那双眼里透出的自信和得意的光芒,璨若星辰。
“友邦襄助已是难得,我又岂有怪罪之说!”曲舯弈上前一步,扶起为首的习如风,“如风兄快快请起!”
“他们是……”华谣看了看曲舯弈,又望了望习如风,满眼疑虑地问道:“丰尧人?”
曲舯弈被华谣的疑问砸得晃了晃神,他余光瞟到华谣眼底的疑惑,脸上方才的笑意就收敛了许多。他突然想起来,华谣对他的为人,是存有诸多怀疑的。
华谣看到曲舯弈神情陡变,原本苍白的脸就更加难堪,她朝曲舯弈问道:“你怎么还和丰尧人有接触?!”
“敏钦小姐是如此看不上吾辈?”华谣抛出的疑问令习如风浓眉皱在了一处,不难看出他对华谣的言论已经十分不满,“倒真是白白辜负了我国君上对你的厚爱啊。”
“如风兄,我逍遥国送亲特使不懂规矩,本王自会管教。”曲舯弈看出习如风的不悦,倒也不愿让习如风对华谣如此阴阳怪气的言语,除此之外,曲舯弈还认为,断不可因华谣的一句言辞,就影响到丰尧和逍遥两国邦交,遂也眉目深沉起来,佯作冷漠地朝华谣说到:“本王帮丰尧君上解决了那么大的一个麻烦,他答谢本王一下,不应该么?”
曲舯弈神色稍显愠怒以后,习如风果然闭紧了嘴。
但与此同时,华谣也是负气而又极为难过地苦笑道:“殿下,好谋略啊。”
这样的一句话,也让曲卓彦猜到,曲舯弈先是称病不朝,而后私自抵达丰尧,竟然是和东嵘川合谋诛杀东嵘三,以此暗中博得了东嵘川如此大的助力,才有东嵘川令下的诸多精兵保护至此,而曲舯弈这样的神情,也是曲卓彦见所未见的模样……
然而曲卓彦自认为一生淡泊名利,闲云野鹤习惯了,并不喜欢在朝堂之内受着拘束,也无心去猜测曲舯弈究竟为什么有这样一系列的举措,但曲卓彦也因曲舯弈诸多精密部署而发出喟叹和感慨:“皇兄,足智多谋啊。”
尽管曲卓彦这话没有一丝恶意,但曲舯弈看曲卓彦的眼神却并不是善意的,似乎觉得曲卓彦在刻意跟他阴阳怪气地说话。
华谣见这兄弟两人似乎又生罅隙,只觉得曲舯弈为人性情古怪的很,在她眼里,对她的言语举措时而关怀备至,时而又神秘莫测,如今对弟弟也是剑拔弩张的态势,当真不知道曲舯弈兄弟俩究竟有哪些隔夜冤仇,要在众多丰尧人面前如此这般,真是令人费解不已。
但也不等这僵局缓化,竹楼外的一整条街巷里,就传来烧杀抢掠的腌臜声,喧嚣不已,哭号不断,并且,这样吵嚷的声音,越发地靠近这座医馆所在的竹楼。
甚至说,最后的吵嚷声,止于这座医馆门前。
众人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吵嚷声,窗棂微微张开一些弧度,恰巧能够透过一丝缝隙里看到楼下作恶的恶人们——各个衣衫褴褛,狼狈脏污,但却戾气满身,像杀人杀红了眼似的。
血腥的味道也自窗棂的缝隙处散到楼上,令华谣曲舯弈等人都不禁皱了眉,甚至以袖掩住口鼻,来遮挡那熏人的血腥味。
这样嘈杂的声音,也令曲舯弈和华谣熟悉——这便是那日在丰尧与逍遥国交界的边陲之地,遇到那些所谓的难民追到了此处来。
那些人都是难民的装扮,又身负武艺,暗藏兵器,又在送亲军队人马前,怒指曲舯弈毁人少女清誉后又放火屠村烧山,如今竟还找到了这儿,真是居心叵测。
底下人高声又齐声地在医馆外喊话:“姓曲的你快些滚出来!给我全村偿命!”
“姓曲的……”华青词年龄尚小,听到这样的喊话,也不免探头往窗棂的缝隙处看,看到外面的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华青词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气,朝榻上的华谣问道:“阿姐,这下边儿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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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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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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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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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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